第九百五十七章真正與冒牌
歐可一邊默默思考著，一邊將手臂前伸，由此為劍刃的突刺騰出了向后施力的空間。
結果，哪怕理性告訴歐可，現在就該這么做，如今只能這么做
但是當她真的做好了自殺的一切準備之時，歐可緊握劍柄的手掌卻還是忍不住地陷入了顫抖。
因為，這一刻，往昔的種種景象開始在櫻發獵人的眼前一幕幕地浮現出來。
她和歐琳初次攜手走入花宅庭院，初次領略這個美好家園的畫面
她和破曉小隊的隊友們一起談笑風生，一起練習競技，一起聚餐玩樂，一起浴血廝殺的畫面
她與耶塵在溫暖的被褥之度良宵，事后被對方結實的臂膀緊緊摟在懷里的畫面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歐可重現著，自己曾經擁有的這些美好。
哪怕她最開始的成長環境是那么病態，那么扭曲，那么讓人反胃
但是，在這之后的未來，歐可也仍然稱得上是幸運至極。
因為她遇到了正確的人。
這個人將歐可從地獄之中解救了出來，并且讓她切身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家人，什么才是真正的朋友，什么才是真正的情誼
倘若歐可真的在這里選擇輕生自盡，那么，這些來之不易的幸福都將永遠離她而去。
想到這里，歐可的心境終究是產生了動搖。
于是，下一秒，她的思緒開始飛快發散，眼前仿佛出現了幻覺，就這么讓歐可的意識重新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個情景。
陽光明媚，風和日麗。
花宅的庭院，年僅十二歲的歐可，正在與歐琳一塊悉心照料著剛剛買來的盆栽。
鮮艷的花瓣沐浴著干凈的清水，在陽光的照耀下隨風搖擺，猶如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活寶石。
歐可跟隨歐琳接觸園藝這門興趣已經長達一年了，所以照顧這些盆栽已是稱得上得心應手，沒幾下就將歐琳交待的任務圓滿完成。
于是女孩隨即快步走到母親身邊，語氣自豪地向她匯報起來：
“媽媽，這邊的花朵，我都已經照料完啦”
歐琳含笑點頭，上前檢查了一遍歐可的工作成果，接著溫柔地摸了摸歐可的腦袋。
“嗯，不錯，處理得真好。”
然而，話音落下，歐琳臉色一變，整個人突然開始咳嗽起來。
“咳、咳咳！”
歐可見狀，頓時擔心地詢問道：
“媽媽，你怎么了？難道是昨晚感冒了？”
此時的她還不知道歐琳體內的毒素正在伴隨時間推移一步步加重的現實。
“沒事，小問題罷了。”
歐琳止住咳嗽，向歐可苦笑地搖了搖頭。
“既然盆栽照料完了，我們就先休息一會吧。”
于是，歐琳與歐可放下手里的工具，轉而拿上糕點坐在庭院的小石桌，開始享受起了悠閑的下午茶時光。
母女倆有說有笑地品嘗著甜點。
然后，歐琳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后以柔和的語氣向歐可提問道：
“歐可，你有沒有考慮過，自己長大了想要做什么呀？”
哪想到，歐可聽罷，竟然不暇思索地給出了回答。
“我想要變成奧靈獵人，就像是媽媽那樣！”
歐琳眼神閃過一絲詫異情緒，接著便是輕聲追問起來：
“你為什么想呢？該不會只是打算單純模仿我吧？”
歐可搖了搖腦袋。
“不，我只是覺得，如果我也和你一樣變成了獵人，未來說不定就有機會去迷宮拯救更多受難的孩子啦，就像你當初帶走我的那樣！”
歐琳聞言，默然許久，隨即對著孩子天真的想法露出一抹苦笑。
“呵呵，沒想到你這小家伙竟然這么惦記著這件事”
“不過，歐可，你要明白，像是你的那種環境情況可是極其罕見的，別說是你一個人了，就連整個獵人組織能否在未來的數百年遇到相似的案例都是個問題”
“所以，哪怕你當上了奧靈獵人，也基本不可能再和我遇上相同的情況哦？”
歐可撓頭思考了一下。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沒關系，畢竟獵人賺錢很快不是嘛，而且還可以在迷宮四處冒險，比起那些必須得成天呆在辦公室里面的文職工作，簡直有趣多了！”
歐琳輕輕地嘆上一口氣。
“這倒也是沒錯啦可是獵人的死亡率也很高哦”
歐可笑容燦爛地回應道：
“沒關系，只要我夠強就行了！就像是以前那樣！”
聽到這里，歐琳再次陷入沉默。
畢竟歐可所出生的甜蜜之家，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只有天賦異稟的小孩子才能夠活下去。
而作為其中的佼佼者，歐可自然也早就習慣了這種殘酷的叢林法則，單純的死亡率完全嚇不到她。
更何況，就算歐琳作為母親，希望歐可未來能夠像是普通人一樣過上平平安安的生活，然而她的出路實際上早就已經被歐琳的上頭組織給內定好了。
因為奧靈獵團向來不是做慈善的。
早在歐琳時隔百年再次回歸獵人之巔的時候，獵團人員就通過近乎審訊的方式，知曉了歐琳在甜蜜之家的一切經歷，同時也順便將歐可極其高超的戰斗天賦記錄在了檔案里面。
盡管獵團愿意為歐琳提供一套小型豪宅和后半輩子的基本生活費用，然而另外一方面，作為歐可監護人的歐琳卻也必須同意一個條件，那就是未來必須同意并且支持歐可成為奧靈獵人的一份子。
畢竟歐可在這個年齡所展現出來的戰斗天賦和心理素質，意味著她往后很有可能就是獵團新生代的中流砥柱。
所以，無論如何，奧靈獵團都沒有可能放手錯過如此難得的奇才
這件事情曾經讓歐琳的內心感到非常矛盾。
身為資深獵人的她明白這份工作有多么的危險。
但是，既然現在歐可主動表明了對于獵人的憧憬，那么歐琳的內心倒也能夠好受一些，畢竟最起碼她不是被強迫去做這種危險工作的
心念至此，歐琳停頓片刻，接著便是向歐可微笑表態道：
“既然你已經想好了，那么我自然也會支持你的。”
標記。
“只不過，歐可，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獵人可是非常危險的職業。”
歐琳接著平聲補充道。
“而且，‘夠強’這件事情是最容易說的，也是最難辦到的，因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奧靈迷宮總會出現幾個比你還要強的，就像是你曾經的養母那樣，別說是我，就連當今奧靈獵團的九成現役獵人都沒辦法正面戰勝她。”
“假設未來真的遇到了這種敵人，你又該怎么辦呢？”
聽到這里，歐可的表情頓時動搖起來，經歷了小小的沉默，女孩接著以不確定的語氣給出了答案。
“如果真的陷入這種情況，那么我也除了認命以外又能做什么呢？這和生老病死無法避免大概是一個道理？”
歐琳聞言，頓時感到哭笑不得。
“你這孩子，有時候顯得很天真，有時候又顯得很現實”
然而，一句調侃之后，歐琳的表情卻是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但是，歐可，如果你決定要成為獵人的話，就必須時刻記住一點。”
“那就是，無論將來遇到了多么兇險的狀況，你都絕對不能輕言放棄。”
“就像是當初我在甜蜜之家度過的那段艱難日子那樣”
“我不知道有多少次覺得前途灰暗，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逃出那里，從而動起了輕生的念頭”
“然而，正是因為我最后堅持下來了，這才有機會像是現在這樣和你一起在花宅享受和平而美好的生活。”
歐琳伸手撫摸著歐可的長發，眼神充滿了溫柔的慈祥，以及幾分淡淡的感傷。
“所以，歐可，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存在，你就必須得給我盡全力爭取到底，而不是乖乖認栽，自我放棄，最后草草結束自己的人生。”
“否則的話，你可就得損失未來的一大筆幸福了哦？”
“而媽媽也會非常傷心難過的啊”
歐可乖巧地點了點腦袋，隨即輕輕握住了歐琳的手掌。
“嗯，我已經記住了，絕對不會讓媽媽難過的！”
歐琳聽罷，鼻子微微發酸，隨即莞爾一笑。
“嘻嘻，很好，很好，聽到你這么說，媽媽可就放心了”
時間回到現在。
待到深陷絕境的歐可，舉手將劍鋒對準自己的胸脯之際，她的耳畔便是再一次響起了歐琳的昔日教誨。
這就像是一座存在于黑暗深處的金鐘所發出來的悠揚鐘鳴，瞬間掃除了歐可內心的迷茫與動搖，令得歐可黯淡的雙眸再一次涌現出了閃亮的光澤。
于是，下一秒，她那張原本在生死之間來回搖擺的面容就這么迅速放松。
與此同時，她緊握雙劍的手掌亦是平緩地放下，從而將森寒的劍鋒重新落在了自己的身體兩側。
遠處被蟲群簇擁的芬忒，看見歐可先是舉劍，后又放劍，隨即便是一臉漠然地冷聲嘲諷道：
“嗯？怎么了？你不是打算自我了斷么？為什么又突然停下來了啊？”
歐可低著腦袋，默不作聲。
見到此等情形，芬忒即刻得意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你這個狡猾的東西！肯定是又打算通過苦肉計來勾引我的同情心，好讓我產生破綻，方便你進行下一次的偷襲對吧！就像是我們今天最初見面的時候你那樣！”
“只可惜，同樣的伎倆對我不會再管用了！”
“現在的你，完全就是歐琳的翻版，一個卑鄙無恥的獵人”
“只要明白了這點，那么無論你的演技再怎么出神入化，老身也都能一眼看透你那些齷齪的小心思啊
不過，面對芬忒的這番冷嘲熱諷，歐可卻是顯得不為所動。
只見她緩緩地抬起面龐。
然后，芬忒便是再次看見了那對火紅色眼眸，比起之前要顯得更加澄澈，更加堅定。
“你心里怎么看待我的，我根本一點都不在乎。”
歐可面色坦然地做出回應。
“不過，我的確改變主意了。”
“像是自殺這種沒出息的行為，我暫時不打算干了。”
“因為她說得沒有錯。”
“現在......”
“還遠遠不到自暴自棄的時候！”
芬忒聞言，眉目一沉，隨即低聲質問道：
“她？你該不會是指......歐琳那個死人吧？”
歐可語氣平靜地糾正道：
“別這么叫她。”
“和你這種病入膏肓的冒牌貨不一樣......”
“歐琳才是我真正的母親。”
聽到這里，芬忒的瞳孔瞬間擴大，整幅身軀瞬間開始了觸電一般的顫抖，尖銳的獠牙接著便是將枯黃的嘴唇給咬出滴滴血珠。
“冒牌貨......”
“真正的母親......”
“呵......呵呵呵
“很好......很好......”
“不得不承認，你的嘴巴是真的毒，又一次成功激怒了我。”
“但是，我可不會再像先前那樣氣昏頭腦了。”
“既然如此，那就來吧，沫沫。”
“讓我好好地領教一下......”
“事到如今，一具不知道腐爛到了什么地步的尸體，又能夠怎么幫你扭轉如今的處境！”
然后，芬忒猛地伸出自己細長而削瘦的手臂，就此將扭曲的手指筆直鎖定了歐可的身影！
“去吧！蟲衍不息！我忠誠而又殘暴的奴仆們
芬忒睚眥欲裂地發出了最后的進攻信號。
于是，下一秒，除去一萬頭環繞于芬忒身邊的蟲群護衛以外，其余九萬余頭的持劍蜈蚣士兵便是傾巢而出，旋即化作一座又一座黑壓壓的海嘯，就這么沿著不同的方向對準歐可的渺小身影淹沒而來！
這一刻，蟲群之軍勢，狂暴如雷，密集如雨，宛如末日壓頂，足以令得整片蟲窟世界在傾刻之間就變得昏天暗地，黯淡無光！
然而，直面如此驚悚的場面，歐可的表情冷靜如初！
伴隨著歐可的心聲放出，纏繞于她雪白玉足之間的緋紅絲帶，就此迸發出了有史以來最盛大的緋紅光華！
憑借緋蓮絲足瞬間產生的劇烈爆發力，歐可一舉將自己的速度拔高到了極限，整個人立刻瞄準蟲群大軍的后方空缺全速沖去！
同一時間，成千上萬朵手掌大小的緋紅虛蓮，亦是被歐可的身影傾灑而出，從而以毫無規律的軌跡向著四面八方散播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