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高中。
音樂樓最高層的琴房內。
少女站在琴房的中央,穿著白色連衣裙,露出了一截白皙溫潤的小腿。
陽光透過頭頂的窗戶刺穿了空氣中飄飛的白絮,斑駁而顯慵懶地落在少女腳下的木地板上,為其鋪上了一層光斑。
修長睫毛下,少女的眼眸緊閉著,以嫻熟的姿勢演奏著手中的小提琴。
悠揚的琴聲中,她仿佛演繹出了所有的情緒,將人生的悲歡離合都盡數融入了琴聲中。
就在琴聲即將觸碰全曲的巔峰時,琴聲忽然戛然而止。
少女微顫的睫毛下,睜開了一雙仿若倒映著天上群星的眼眸。
她的臉色變得冷鶩起來,就如被縹緲云霧籠罩遮蔽的高山,讓人完全無法猜出她此時的內心。
她放下肩膀與下巴中的提琴,將琴身與琴弓一同輕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走到琴房右側的窗戶前,拉開了厚重的黑色帷幕。
夏日午后的刺眼陽光瞬間鋪天蓋地地照射進屋內,以一種侵略性的姿態占據著琴房內的每一處角落。
面對刺眼灼熱的陽光,少女不退半步,甚至連眼眸都未在如此強光下瞇起。
她單手拉著帷幕的一角,沉浸著陽光的眼眸望向不遠處的老舊小區。
沉默了數十息之久。
少女慢慢難過地低下了頭。
右手在心口處緊緊握拳。
這世上人類的悲歡在很多時候是不相通的,但總有那么一兩個人被緊緊牽連在了一起,你高興的時候他也會感到愉悅,你悲傷的時候他也會感同身受,蹲下來陪你一起難過地想落淚。
而在這一刻,她感受到了那個男孩心中爆發的怒火。
那是被觸碰了最后底線,再不愿壓制的沛然怒意。
就如當年一樣。
與其孑然一身地跋涉在這冷清的世界,不如一把火點燃這座世界,大家一同欣賞這滅世的火光,迎來最終的歸宿。
她的心口處不斷傳來揪心的疼痛,回憶起了很多渲染著血色的慘劇畫面。
少女伸開心口處的右手,伸向前方。
攤開的掌心間。
一滴殷紅的鮮血輕輕晃動著,其內閃耀著點點金芒。
然后化作最后一把“鑰匙”。
打開了最后的一道鎖。
塵封已久的威權遺骸在長久的沉眠中漸漸蘇醒。
作為舊日天國的最高權力象征,哪怕如今只剩下殘缺的半身,可在這一刻依舊迸發出至高無上的威權!
這是屬于萬神之王的威嚴與權柄!
……
……
剛想出聲呵斥、嘲諷出言不遜的紀長安的因佩斯,臉色陡然一沉。
就連他身前一直落座于沙發上的“葉姚”,也在此刻微微瞇眼。
周圍的空間仿佛在極度的高溫下扭曲,泛起一層層肉眼可見的漣漪。
驟然而至的偉力,將他們全體拉入了另一座世界!
當燃血的天幕映入眼簾,刺鼻的硫磺氣味彌漫在空中,因佩斯瞳孔收縮。
此處法外境地與他昨夜所進入的大不相同,單論世界之壁的穩定性,就不知將后者甩到了何處!
“葉姚”緩緩起身,柔唇微微翹起,毫不吝嗇地給予身前年輕人以贊賞,并順帶揶揄道:
“干的不錯,我差點以為你的本事就只是叫長輩了,我原本還想嘲笑你連一處可容納我等的戰場都拿不出來,沒想到你還是有些能耐的。”
女子立身于此,只是一眼便洞悉了此地的本質。
在此境法外境地的投影之上附加了多達十九重規則,
不滅、堅固、屏障、守護……
在女人的眼中,只是隨意一望,便能看到繁瑣至極的符文烙印在一條條鎖鏈之上,緊緊纏繞著此座投影世界之外。
將這座原先最多容納第四位階戰斗水準的投影世界,打造成了銅墻鐵壁,足以在短時間內“吃下”不落者之間的正面碰撞。
類似此座世界的頂級角斗場,在當年的群星帝國內也不過六座。
當然,那是完整而獨立的世界,不需要任何規則力量的加持,生來就能作為帝國高端戰力的角斗場,遠不是此地所能媲美的。
但以第三位階的位格做到這一步,哪怕借助了其他力量,也足以獲得她的認可與贊賞。
雖然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可女子不知為何,在這座世界中感到了淡淡的熟悉感。
并非親切,而是敵視。
喝退下身邊的因佩斯,女子仰頭望向這座投影世界最高處的那道巨大窟窿。
無數燃燒的淋漓鮮血從天幕的窟窿下垂落,形成一道瀑布般的奇景。
她微微瞇起狹長的眼眸,閃過一絲異色。
然后低頭望向紀長安,她微笑道:“那么作為賞賜,我便給予你最深的絕望與無力。”
“長安,你可以叫你的長輩來了。”
她撩撥了下身邊的長發,帶著些許慵懶隨意的語氣輕笑道。
若非這具身體本身記憶的影響,她根本不會停留在這座城市,更不會對眼前的少年投去視線,甚至還讓因佩斯發短信過去,只為觀察這個少年的情感變化。
至于他手中的戒指,她有一百種以上的辦法能輕易取得,根本不需要經過他的同意。
于她而言,天災之路如探囊取物。
而這多多少少也算是她的一絲惡趣味。
她目前的心情之所以還算愉悅,是因為眼前少年并沒有辜負原主的情感。
無論是在接到短信后的如負釋重,還是先前竟敢對她出言不遜。
在沒有完全消化原主的一切,她不可避免的還是受了一些原主的影響。
譬如那一絲從心底彌漫而出的復雜情愫,欣喜間夾雜著慌亂,不安中又帶著一絲滿足。
仿佛一切對立的情感在她的心底激烈碰撞。
紀長安怔默地站在原地,對女人的話置若罔聞。
在剛才那一刻,那座一直從不搭理他的殘缺王座,終于解開了最后一道枷鎖。
在那個不負責的男人嘴里,這是他送給自己的成年禮。
等到他十八歲生日時就能從魔都的地界中將其取出。
而紀長安之所以會在周叔的蠱惑下踹開魔都的大門,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因為對這件“成年禮”的好奇。
此時此刻。
無止境的偉力從虛空中源源不斷地匯入他的體內,就如大海強行灌入了河道!
那種仿佛要“撐爆”的感覺,讓全身如針扎的痛苦蔓延上他的大腦。
可他的意識卻愈發清明通透起來。
他突然想起那日浩瀚群星被拉落塵世的一幕。
無數斑斕的畫面浮光掠影般在他的眼前一晃而過,讓他心神一震。
在那一瞬間。
他看到了金戈鐵馬,億萬雄兵,無邊疆土,浴血廝殺,浮空帝城,列王紛爭,諸神崛起……
還有帝國之上的群星之巔!
黑暗在瞬間吞沒了他的意識。
他只聽到一聲帶著濃濃疲憊與歉意的輕喃聲。
那道聲音好像在說……
對不起。
……
而當紀長安再次睜眼的那一刻。
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的女子忽然生出了一絲驚悸,眼中泛起一絲冷意。
腳下無意識地踩塌了大地。
如雷擊的感覺瞬間彌漫在她的靈魂深處。
這是自帝國覆滅后沉眠的這九千三百八十一年都不曾升起過的感覺!
“葉姚”目光死死盯著眼前氣質陡然一變的少年,仿若可以凍結時空的森寒彌漫在她的身周,逐漸遍布整座世界。
直至讓遠處天空傾瀉而下的淋漓鮮血都盡數為之凝滯!
“竊權者的威權殘骸?”
女子一字一頓道,眉眼間猙獰暴怒之色一閃而過。
“你是那群竊權者的后裔?骯臟的血脈!”
突如其來的暴怒點燃了女子心中的熊熊怒火,她向前踏出一步,腳下的大地隨之裂開十數道深不見底的裂縫!
大地轟鳴震顫,宛如一座完整的大陸板塊在地震中分裂成了數十塊大小不一的孤島!
在剛才那一瞬間,她感受到了紀長安身后那件器物的氣息。
他正是借助那件器物才能將此地加固鑄就為足以容納不落者戰斗的場所。
他與那群骯臟卑劣竊權者間有著莫大的淵源!
而從他身后那件殘骸彌漫的至高氣息來看,女子甚至敢斷定他的身后站著的是那群竊權者中的幾位領導者之一!
“骯臟卑劣者的后裔!你竟然是那群叛逆者的血脈!”
震怒之下,隱隱陷入瘋狂的女子重復著相同的問句,向前踏出了第二步!
地動山搖,整座世界投影都為之轟然一顫,纏繞其外的十九條鎖鏈猛地繃緊。
“卑劣的叛徒,唯有死亡與鮮血才能洗刷你們體內血脈的惡臭!”
一頂晶瑩剔透,宛如水晶鑄就的無色王冠立于女子的身后,無窮的偉力掃蕩向四方。
盛怒之下,她竟是不再顧忌之前的約定,含怒全力出手,試圖徹底抹殺紀長安的存在,連帶他身后的那具威權遺骸。
她的手中同時駕馭著暴風與雷霆。
暴風以龍卷之姿席卷在這座天地之間,如神罰的暴虐雷光自天而落,宛如鐵犁開鑿大地,在大地上留下一道道深入地底的創痕,電弧依附盤旋在龍卷之外。
而就在雷光與暴風同時而至,即將抹除紀長安的存在時。
女子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嘆息聲,而后心中一沉地感受著自身被剝奪的權力。
就如時間靜止一樣,暴風與雷光凝滯在空中。
少年單手一揮,宛如上帝正以自身權柄涂抹修改著身前的世界。
雷光與龍卷如流沙般在無聲中散去。
只留下寂靜無聲的世界。
而在女子眼中,凌駕于她之上的至高權力在這一刻降臨在了此方世界,以高高在上、不容忤逆的姿態剝奪了她的神權,將暴風與雷光盡數握于他的掌中,隨后將其撤銷!
屬于身前少年的威嚴填滿了這座投影世界!
無有遺漏!
他牢牢將這座世界的權與力握于掌中。
“夜,時隔近萬年后,你還是這樣容易動怒生氣。”
試圖重掌神權的女子如遭雷劈般全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望著身前氣質大變的少年。
她望著那雙幽深地仿佛都勾引神魂的漆黑眼眸,嘴唇輕啟。
然后她猛地抬頭。
看見了無數璀璨的群星爭先恐后地凸映在這一方投影世界的天幕上!
天國序列—群星途徑—啟示夜。
在古老的傳說中。
它排在天國序列登神之路的第四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