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總會遇到一個兩個不靠譜的人,或是友人,或是敵人。
而紀長安此時進行自我審視,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是作孽太多,才會剛送走兩個不靠譜的家伙,又迎來了一個不靠譜的神經病。
在對方的盛情邀請之下,紀長安與黎秋生只能勉為其難地應允了。
沒辦法,對方委實太過熱情,讓他們難以拒絕。
黎秋生大剌剌地走進青銅大門,途中路過戴維斯·安格烈身邊時,不忘丟去不屑的冷哼聲。
用他的話來說,走路囂張,魔鬼慌張!
而紀長安則是一臉愕然地望著從門后飛出,盤旋了一圈后落在他肩膀上,也不搭理他,自顧自梳理羽翼的小黃雀。
金色鳥喙,羽翼的外沿是一圈赤金色的羽毛,看上去煞是華貴美麗。
沒看錯的話……
這鳥不是顧大爺經常提手上籠子里那只嗎?
紀長安試探性小聲問道:
“顧爺爺來罩我了?”
名為“負日”,此時以黃雀之身現世的生靈歪頭看他,然后十分人性化地搖了搖頭。
之后就不再搭理他,以金色鳥喙輕啄著金色羽翼,梳理著自己的羽毛。
紀長安心中暗自琢磨著。
顧爺爺人雖沒來,但鳥來了,這意思是一樣的嘛!
身后有人,紀長安頓時底氣大足,神色淡然地走過彎腰行禮的黑紅身影旁,途中不忘斜睨了對方一眼。
當跨入其上雕琢著各類神話生物的青銅大門后,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狹小的空間。
一張圓桌立于空間中央位置。
黎秋生已經落座,身前放著一把造型兼具狂野與美觀的大口徑手槍,槍口對準桌對面的俊美男子,雙臂搭在座椅靠背上,不知從哪來的底氣,神態異常囂張。
紀長安根據其人設猜測,這可能是他臨時前的最后放縱。
落座在圓桌對面的金發俊美男子雙手交叉而握,支撐著下巴,毫不在意對著他的槍口,正微笑地向紀長安望來。
“紀督察,請坐,神交已久。”
他的嗓音溫柔而富有磁性,像是有某種吸引力,讓人情不自禁地墮入其中,哪怕前方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紀長安見顧大爺家的鳥毫無異樣,放心大膽地坐在了那個空著的位置。
金發男子笑道:
“紀督察看到負日閣下后,心中可曾放松了些許?
無需擔憂,戴維斯應該與二位說過了,今日請兩位來,只是想與兩位做一場交易。”
紀長安還疑惑著“負日閣下”是誰,身旁的黎秋生就陰陽怪氣道:
“不敢當不敢當,能見到第一使徒閣下,也是我老黎的福氣啊!”
這一任身負“傲慢”罪宗的第一使徒路西菲爾,塵世之名為西琉斯·塞恩的男人毫不在意黎秋生言語中的尖刺。
當他攤開右手,不該顯化于塵世的結晶體凝結在他的手心處。
紀長安下意識瞇起了眼睛。
耀眼而多變,恍若納盡塵世一切色彩的不規則結晶體慢悠悠于男人的手心處旋轉。
最終落在了黎秋生的面前。
而當不規則結晶體出現的那一刻,黎秋生就已面色劇變。
他的目光難以置信地怔怔望著圓桌對面的男人。
完全不敢相信,這個地獄偽神的走狗,竟然就這樣輕易地將自身掌握的半成命運神權抽離,然后送到了自己面前。
他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他在這里干掉自己,再順勢收拾掉自己體內的那位女士,他便可以一舉篡奪高達四成的命運神權,借此踏入真神之境也絕非虛妄!
而當年躋身諸神領袖的命運女士,也不過執掌了四成半的命運神權!
男人含笑道:
“我說過了,這就是一場單純的交易,我已經拿出了我的全部籌碼,現在輪到神子閣下給我相應的反饋。”
黎秋生望著身前不斷流轉著各色霞光的結晶體,呼吸逐漸加重,沉默許久。
當他的呼吸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后,他沉聲道:
“我需要合理的理由!”
男人面露無奈的笑容,卻又似乎早有預料,他輕笑一聲:
“被命運選中的神子閣下,你還遠遠未曾跨入我等的領域,有些隱秘不了解是很正常的事。
我可以在此直言告訴你一則隱秘,當然,事后你要為我做的事情得略有增添,相信我,這件事除了我以外,我想你想得知的話那得延遲至少十年。”
說罷,他含笑望著黎秋生,等待著他的答復。
黎秋生沉默道:“先說清楚是什么事。”
第一使徒西琉斯·塞恩笑容奇怪,搖了搖頭,反問道:
“難道神子閣下覺得現在的自己有和我討價還價的資格?
又或是說,閣下有自信不讓體內的那位女士插手?”
黎秋生聞言默然。
以半成命運神權為代價,哪怕對方所要做的事不符他的理念,他體內的那位女士也絕不會任由他放棄!
甚至今日之事在不在這位女士的預料之中,都是未知之數!
畢竟四成命運神權,已經極度接近這位命運女士昔年鼎盛時期。
日后如果祂能尋到遺失的那一成命運神權,屆時真正掌控半數命運神權的她,將借此尋覓到通往命運·真理的大門!
“好,我答應了,你說。”
短暫的沉默后,黎秋生恢復了尋常的語氣與神態。
而第一使徒西琉斯·塞恩卻笑容戲謔道:
“我其實已經說出來了不是嗎?被命運選中的神子閣下。”
他加重語氣,再度重復了一遍先前的稱呼。
言語中充滿了濃濃的惡趣味。
黎秋生瞳孔微縮,卻沒因為男人充滿惡趣的戲弄而破口大罵。
短短一句晦澀不明的話,卻讓他的腦海中如爆炸般迸現出無數火花。
數不清的念頭如閃電劃過黑暗的世界,照亮了下方的荒蕪大地,為這塵世帶來第一縷生機。
他下意識喃喃道:“是我被命運選中,而不是……”
“噓!”男人豎起一指攔在唇前,似笑非笑道,“神子閣下再說下去,我恐那位女士日后脫困之時要找我算賬了。”
他笑道:“那么,我是否可以視為神子閣下已經與我完成了這場交易?”
黎秋生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壓下雜亂的思緒,先將桌上擺著的煉金手槍塞入褲子里,然后將半成命運神權在塵世具象化的結晶體一把塞入口中,笑容豪爽地拍桌道:
“難得第一使徒閣下如此豪爽,我老黎哪還有推脫的理由!淦了!”
紀長安嘖嘖地目睹了某人變臉之快的全程,沒錯過任何一絲細節。
只恨不得沒哪個相機錄下來,回家好好觀摩學習下這等進退自如,能伸能縮的精神。
第一使徒西琉斯·塞恩微笑伸手示意道:
“既然交易結束,煩請神子閣下從那里離去,閣下的兩位友人正在那里休憩。”
“還請神子閣下勿怪,畢竟世人對我等樂園之民的成見實在太深了,不用點特殊手段,恐難以請你與我同桌而坐。”
黎秋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了青銅大門緩緩洞開,門后似乎是一間酒店客房。
他挑了挑眉,打了個哈哈道:
“不急不急,難得和第一使徒閣下同桌而坐,讓我多待會!”
西琉斯·塞恩笑容不變,柔聲道:
“戴維斯,送命運神子一程。”
立身在一旁,低垂著頭,如管家一般的銀發老者俯身恭敬道:
“謹遵吾主之命。”
眼見對方完全不給他賴在這里的機會,黎秋生心中暗嘆,向紀長安投去一道愛莫能助的目光。
當黎秋生不情不愿地在銀發老者的牽引下離開后。
這座由西琉斯從舊日遺跡中挖掘而出,穩固的破勢迷境內,就只剩下一人一鳥一使徒。
紀長安神色淡定,將肩上顧大爺家中的鳥抱入懷中,順著羽翼輕撫。
西琉斯不由面色古怪地盯著紀長安懷中愜意地瞇眼,一動不動地享受著順毛待遇的境外列王。
名為“負日”的神鳥,是境外太陽古國的守境神靈。
自然不可能真的具備神靈位格,只是那座古國上下十數億子民對其的尊稱與崇敬。
而單論戰力,這位也當之無愧的足以躋身境外列王的前沿。
只是不知為何,這位竟拋下了守護長達數百年的境外王朝,來到了現世四境,還以這位紀督察的長輩自居。
而也正是這位的出現,讓他打消了一些不好的念頭,難得地選擇以誠待人。
今日若非這位蒞臨,他與黎秋生間的交易依舊會進行,但絕非如此簡單干脆,各類嚴苛刁難的條件會附加上不少。
所以那位命運神子無愧他的名頭,是被命運選中的人,沾了眼前少年的不少光。
而接下來他與紀長安的交易,也會充滿各種試探,雖不會超出他與陳浮生之間達成的底線,但問心一類的關卡卻不會少。
說到底,他對這位年輕督察的身份實在是太感興趣了。
他很好奇陳浮生究竟是哪來的底氣敢在他面前豪言。
甚至定下玩笑般的盟約,任由他的本體進入東境魔都。
而在得見這位境外列王后,他心中稍微有了些猜測。
但仍是不夠。
一位太陽古國的守境生靈,可不夠給他陳浮生這般底氣。
畢竟在他們的推算中,東境將“傳說”拉入現世之日,就是這位龍王隕落之時!
屆時屬于天國序列第五序位的權柄—天象之主,以及他陳浮生執掌的相應神權,都將回歸序列之路,同序列生靈能搶到幾分,全看實力。
這是屬于東境大夏派系的哀慟之日,也是屬于天國序列的盛典!
境外那位暴風之牙以及它背后的存在,之所以毫無與陳浮生合作的意態,大半原因皆源于此。
事實上,在他所掌樂園的情報體系里,境外有數萬天國法外者都在慢慢向東境的邊境匯聚。
其中屬于天國序列的列王,據他所知的,就有六位!
毫無疑問,那數萬天國法外者欲圖在這場盛宴中分得一杯羹,而那些列王則是盯上了陳浮生所執掌的神權碎片。
而面對如此困境,陳浮生竟依舊笑語晏晏,與他大放厥詞。
甚至直言這一切的底氣,皆來自于魔都的那位新督察紀長安。
西琉斯自然看得出來,這位東境之主之所以如此與他推心置腹,不過是想將拉他拉上戰船罷了。
其他不說,單是樂園趁東境防備力量不足,能在東境內造成的破壞,就是以千萬級,乃至是億級人命來計數的。
為此,他那幾位“忠心耿耿”,從地獄降臨塵世的奴仆,就為他獻上了不少良策。
那幾位是無時無刻不在推動他西琉斯·塞恩為打開地獄之眼而奮斗。
思緒到了這一步,西琉斯在心中冷笑。
以千萬、億數生靈血祭,為地獄下的那群所謂神靈打開通往塵世的道路,可這相應的孽果惡業由誰來承擔?
無非是他們這等被選中的替死鬼罷了!
而陳浮生所言中,真正打動他的,無非就是一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話——
“脫離地獄之眼的掌控,很難嗎?很難,卻也不難,只要找對了‘債主’。”
西琉斯·塞恩帶著深意笑道:
“紀督察,可否與我伊甸樂園做上一場交易?”
紀長安挑眉,是伊甸樂園,而不是這位第一使徒?
雖然好似也沒差,但這位之前與黎秋生的交談中,可是與他自身做一場交易。
“確定是伊甸樂園,而非第一使徒閣下?”
西琉斯·塞恩大笑道:“不錯,是與我伊甸樂園做上一筆交易,而非是與我西琉斯·塞恩!”
西琉斯·塞恩?
這是這位第一使徒的真名?
如路西菲爾之名,無非是這些地獄使徒的代稱,卻非是他們的真名。
紀長安果斷搖頭道:“我和你們伊甸樂園有什么好做交易的,配合你們綁架整座魔都?”
在名聲這一塊,七大使徒內第七使徒的縱欲會聲名狼藉,名聲最臭,之后就是這位第一使徒的伊甸樂園。
其他遠的不說,他不久前還參與了一場針對樂園凈土之民的圍剿!
西琉斯面帶無奈道:
“看來閣下對我們的成見還是太深了,我可以事先聲明,此次交易不會要求閣下以損傷東境為前提,甚至不會危害世間任何凡靈。”
紀長安一愣,狐疑道:
“你到底想要我幫你干啥?先說說交易內容?”
西琉斯似笑非笑道:
“暫且不急,在真正達成交易前,紀督察得先向我證明你有這個能力。”
紀長安齜牙咧嘴道:“那要不我直接拒絕?”
交易前還得要他證明有這個能力,話說要是都不信自己有這個能力,那為什么要來與他談交易?
而不曾想到,這位第一使徒竟是直接點頭道:
“當然可以,拒絕是紀督察的權力,但是東境將為此付出千萬,乃至上億的人命!”
紀長安聲音冷而低沉道:
“你在威脅我?”
這一刻,西琉斯·塞恩眼眸微瞇,他竟隱隱從身前尚只是限制級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絲威脅。
仿佛有一道寒流在瞬間穿透過他的身體!
紀長安那在他眼中看來孱弱至極的體魄內,竟如若有名為“偉大”的概念在此刻誕生,讓人心生敬畏!
如被觸及底線的君王怒視逆臣賊子,區區卑賤之徒,怎敢脅迫至高無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