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仄巷弄內。
“呼——”
裴緣長吐一口氣,神色疲憊地依靠在墻邊,雙手各握持著一把煉金槍械,粗大的槍口朝下。
陸大為羨慕地瞥了眼裴緣右手中的老式燧發式手槍,心中暗嘆不愧是裴家這一代嫡長女。
哪怕忤逆家族意志來了魔都,單是她個人的積蓄,就足夠讓普通法外者奮斗一輩子。
陸大為忽然神色一緊,低沉警示道:
“又來了,準備!”
裴緣皺眉,忍著疲憊為雙槍裝填煉金子彈。
她左手中的,是執行部標配的常規式煉金手槍。
而右手握持的卻是一把老式燧發式手槍,銀白色的擊錘豎立在槍管后方。
槍管與握把都鐫刻著繁瑣美麗的特殊花紋,金銀色相間,整體呈現為一朵盛開的花卉,由絲絲縷縷金銀色線條構成的花瓣包裹住弧形槍身。
顯得美麗而神秘。
但在這美麗之下的,卻是堪稱恐怖的破壞力。
這是一把三級煉金銘文槍械,由煉金槍械聞名,如今屹立在境外的滄海重工出品。
在當代,老式燧發式手槍一直極具爭議性,無論是讓使用者難以忍受的精準度,還是填充子彈速度,都讓大多數法外者望而卻步。
而煉金師之所以選擇這種老式的槍式,愿意拋棄其他槍式的種種優勢,原因其實非常純粹。
威力大。
迄今為止,燧發式手槍是唯一能將烙印在槍身上的煉金銘文的利用率發揮至九成半的槍式。
遠超第二位的七成。
僅此這一點,就讓無數煉金設計師為之瘋狂。
若以價值而論,陸大為五十年的工資,也買不起這把老式燧發式手槍。
裴緣將一顆特制的銀色煉金子彈壓入槍膛,心中嘆了口氣。
她現在哪里是在戰斗,簡直是在燒錢。
僅僅是剛才的兩場遭遇戰,就讓她付出了一顆“秘銀子彈”的代價。
黑市上的單價是五十萬。
只希望戰后結算戰功時,真能按那位齋藤女士私下里與她交流中所言的一樣。
裴緣皺了皺眉,手中換彈速度不由放慢了下來。
她如今愈發覺得魔都此次面對的不僅不是前所未有的劫難,反而是一場機緣?
“上方!”
“砰!”
一聲來自陸大為的爆喝聲驚醒了她。
不等裴緣反應過來,陸大為率先抬手開槍。
與槍聲近乎同時響起的,是腦袋炸成血霧的聲音。
裴緣心中一凜,看也不看上方,直接向前撲去,翻滾起身后左手舉槍指向原來所站之地。
一道如蛇的猙獰身軀無力墜落在地,頭部化作一團血霧彌散在空中。
陸大為收槍皺眉道:
“發什么呆呢,太累了就暫且退回后方。”
裴緣面露歉意,快速調整了自身思緒,將注意力投入當下戰役。
陸大為重新補滿子彈,與裴緣互相點頭示意,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巷弄,來到街道上。
街道上詭異的死寂荒涼,猶如封存半年的廢墟,不知從何泛起的灰色霧氣籠罩在城市中,朦朧的霧氣極大降低了可視度。
透過濃厚霧氣,城市內的殘破建筑群好像都活了過來,擁有了生命,張牙舞爪地扭動著龐大身軀,充滿了濃濃惡意。
裴緣與陸大為一前一后,時刻警戒著四方動向,無聲而快速地移動。
陸大為忽然停步抬手,豎起兩根手指,裴緣瞬間進入戰時狀態,兩人側身藏在路旁扭曲的告示牌后。。
可見度不及五米的濃厚霧氣內,兩道類蛇的恐怖輪廓隱隱勾勒而出。
四肢行走,三米左右的身高,巨大且向后延伸至后背的腦袋讓屏氣凝神的裴緣下意識聯想到科幻恐怖電影中的異形。
仿佛電影中的恐怖生物被拉入了現實。
但裴緣知道,這并非科幻片,這是名為“哨兵”的境外異種。
可與類人生物匹敵的智慧,對上位者的服從性,還有高達百分之九十七的忠誠度,讓它們成為境外雇傭兵中最受歡迎的群體。
譬如東境在境外的遠征軍,就曾募召過大量“哨兵”作為外部力量。
但這一次,它們并非站在東境一方,而是作為“游蕩者”與“狩獵者”從崩潰的邊境防線處入侵進東境腹地!
從今天上午開始。
這群自突破邊境后,便一路狂奔至魔都城外的異種,作為首批侵略者進入魔都執行部的視界。
兩頭并肩而行的“哨兵”看似體型龐大,可行動間卻是悄然無息,猶如最好的捕獵者。
它們的輪廓在迷霧中越來越清晰,即將走進陸大為與裴緣的十米范圍內。
陸大為緊閉著眼睛,捕捉著空氣與地面傳來的震動。
哪怕它們能消除行動間發出的聲音,卻不可能連對地面與空氣的震動都一并抹除!
可陸大為忽然慢慢睜開眼睛,眉宇緊縮。
他的感知內失去了兩頭“哨兵”的存在。
它們停下了腳步。
陸大為腦海中快速劃過這個念頭,只有這個解釋。
而下一刻,不等陸大為思索對方為何停下身形,他忽然神色一變。
空氣中驟然傳來遠超之前的震動,代表了它們發起了攻擊!
陸大為迅速蹲下低頭,他身后的廣告牌在摧枯拉朽的巨力下被穿透,那條鐵青色類似蛇尾的尾巴堪堪與他頭頂擦過。
“見鬼!”
陸大為低罵一聲,動作卻是毫不猶豫,快速向前撲去,不顧形象地在地面滾了數圈才起身看向身后。
龐大而恐怖的身形出現在他的面前,尾部如重錘的長尾近乎七米左右,黝黑而堅固的流線型外甲殼讓它們足以無視一般的槍械彈藥。
當它依靠后足直立起時,前臂兩側向后延伸的黑色利刃能輕易收割脆弱的生命。
這是一臺純粹意義上的殺戮機器。
而異種,本身就是專為戰場而生的一種生物。
陸大為毫無猶豫地舉槍就射,研討會配置的制式大口徑手槍噴薄出紅色的火焰。
轟鳴聲中,經過煉金改造的子彈伴隨著巨大動力轟出!
“嘶——”
痛苦的嘶鳴聲中,“哨兵”的右臂被直接炸裂,滴落下帶著強烈腐蝕性的血液。
“砰,砰,砰——”
接連六聲轟鳴聲響起,陸大為果斷地在一瞬間打完了槍中子彈,然后向迷霧中退去,手下動作麻利地換彈。
這一刻,他只恨當年槍械課上沒給那個刀疤教官遞幾根煙,私下討教幾手。
一共七發子彈,除去最先的一發,剩下六發只有兩發打中了最前方的那只“哨兵”。
在它黑鐵甲胄的外殼上打出兩道巨大創傷。
另一側。
裴緣從隱蔽處躥出,掩護陸大為,身形傾斜著舉槍瞄準彈射向空中,沿著街旁建筑一路奔走的“哨兵”。
抓住時機斷然開槍。
于此同時,淡淡花香以裴緣為中心,迅速融入迷霧中,向四方擴散開來。
先前怕引起對方警戒,但此時已然不需再顧忌下去。
三槍打向撲向后方陸大為的“哨兵”,逼迫它不得不中斷前撲的身形,為陸大為贏得換彈時間。
剩下四槍則是全部“送”給了另外一頭迷霧中躥出的“哨兵”,當頭一槍,便打在了它向后延伸的頭骨上。
雖然并不致命,但也讓第二頭“哨兵”痛苦地嘶吼。
裴緣快速向后退去,退到與陸大為同一水平線。
陸大為重新上膛,吸了口氣,有些疑惑道:
“這兩頭‘哨兵’似乎沒有資料上說的那么恐怖?”
裴緣目光冷凝地提防著前方兩頭聚集在一起,徘徊欲撲的“哨兵”,冷冷道:
“與傳聞中相比,它們現在更似野獸,全然沒有資料上與之匹配的智慧,應該是被強行操控了心神。”
陸大為嘖了一聲道:
“這群家伙也有心神?”
裴緣面無表情道:
“別小看它們,它們的智慧不比我們低。
按照境外的生物金字塔排列,異種是排在現世人類之上的生物。”
陸大為罵了一聲娘:
“見鬼的境外,這種丑八怪階位等級還比我們高?”
話語剛落,二人同時躍向兩邊,避開如炮彈般射來的“哨兵”。
裴緣大喊道:“以糾纏為主,這兩個家伙狀態不對,我們耗時間就行!
范圍我周身一百米!”
“收到!”
陸大為猛地撞向街邊店鋪的厚玻璃,試圖用狹小的空間約束外邊怪物的行動。
而在他撞上玻璃的那一剎那,無形的震動震碎了整扇玻璃。
他踏著腳下玻璃碎片撲入了店鋪深處。
身后野獸的嘶吼聲傳來,一道巨大黑影躬身撞進了店鋪內,朝著那道在它眼中憎惡無比的瘦小生物咆哮著。
黃色的垂涎從它口中滴落,在嘶嘶聲中腐蝕著店內木制地面,短短時間內便腐蝕出一道大洞。
它強行撐開狹窄的空間,瘋狂向里側沖去,結果大半個身子闖入了店鋪,剩下小半個露在外面。
就如獅虎般探進兔子窩中,試圖捕捉狡猾的兔子。
如果它們不是兩頭一起行動,或者裴緣與陸大為是雙人隊伍,那么這一頭死盯陸大為的“哨兵”將被輕易解決。
正如裴緣的猜測,它失去了絕大部分智力。
變成一頭被瘋狂的殺戮欲占據的野獸。
陸大為隨手一槍打爆門鎖,一腳踹開門后剛想進去,卻注意到身后被狹小空間暫時性卡住的“哨兵”。
它瘋狂向內撲來,卻被空間所限制,進度緩慢。
陸大為愣了兩秒,臉上笑開花了,心中高呼裴緣果然是只喜鵲!
他露出猙獰笑容,抬槍瞄準“哨兵”的頭顱,一連六發子彈全數射入!
“砰,砰——”
接連爆發的紅光中,陸大為的身形在恐怖的后坐力下連續后退了數步。
而在如此近距離下,六發子彈全數命中,帶有腐蝕性的鮮血四濺,卻無一不避開了陸大為的方向。
龐大的身形抽搐了數下,最終緩緩倒在了地面上。
“呼——”
陸大為花式吹了口冒煙發熱的槍口,看著被六發煉金子彈徹底打碎頭顱的“哨兵”,嘖嘖不止。
就這智商,再來十頭,他都能輕易收割!
在換完子彈后,他小心謹慎地繞開地面上鋪滿的腐蝕性血液,來到了街面上。
就看到裴緣高挑性感地身軀站在另一條跪在地上的“哨兵”前。
陸大為愕然,這是她的權柄起作用了?
不過這也太快了點吧?
前后可才不過一兩分鐘,按常理來說,最少也需要十分鐘才能起效!
裴緣神色冷漠地站在“哨兵”前。
而出乎陸大為預料的是,她沒有動用制式煉金手槍,而是取出了她小腿上的老式燧發式手槍。
她將燧發式手槍的冰冷槍口指在渾身顫抖,卻無法動彈的“哨兵”頭前。
扣下扳機。
沉重的擊錘碰撞聲響起。
燧發式手槍內的煉金銘文在瞬間被激活,子彈尚未發出,便有強勁的氣流從槍口處涌出。
怒雷般的轟鳴聲炸響在街道上空!
粗壯的槍口處猛地噴薄出一團銀光,強勁氣流之下,銀色光芒如神罰之槍貫穿了身前異類,一切骨骼血液都在銀光下悉數消融!
并仍有余力地射穿了“哨兵”身后迷霧。
銀色長槍在剎那間貫穿了百米長的濃濃霧氣,如分流般開辟出一道可見度清晰的道路。
道路盡頭。
是無數雙猩紅色,充滿暴戾的眼眸。
陸大為臉色一變,當下恨不得狠扇自己兩嘴巴子。
裴緣低聲道:“別說話,走!”
不知是不是剛才那一槍的威懾,藏身于迷霧后的身影低吼咆哮著,卻始終沒有上前一步。
涌動的迷霧很快補足了銀色長槍開辟出的通道。
街道重歸濃霧下的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