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頂淡黃色草帽掉落在地。
金色長發隨著草帽落地而傾瀉在外。
小女孩跌坐在地,雙手撐著灰塵彌漫的地面,水靈的大眼睛淚汪汪,她鼓著腮幫子,一副很想哭卻忍住了的模樣,惹人心生憐愛,情不自禁地想將她抱入懷中。
而紀長安的目光,卻被女孩頭頂的那只……
松鼠給吸引住了眼球。
拳頭大小的松鼠,和體型差不多大小的蓬松尾巴,正蜷縮在女孩金色長發上熟睡。
似是因為女孩摔倒在地的動靜驚醒了它,那只松鼠竟然抬起了頭,極其人性化地揉了揉眼睛,睜著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瞳瞪著他。
紀長安突然反應過來,連忙俯身想去將小女孩拉起來。
可小女孩卻怯生生后退了少許,那雙有如天空般澈然的明眸中流露出畏懼之色。
紀長安伸出的手尷尬地斷在了半空。
女孩小心翼翼地注意著他的舉動,抓住時間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撿起地上的草帽,戴在了頭上,將頭上的松鼠遮蓋住。
紀長安注意到女孩身上的白裙,似乎因為剛才摔倒在地,而磨破了幾道口子。
他皺了皺眉,想攔住這個似乎有些怕生的女孩,問問她的家長在哪。
這個看起來也就是許小魚那個年齡,可能還沒許小魚大的小女孩,對方家長居然放心她在外面跑來跑去?
可不等他開口。
重新戴好草帽的女孩一低頭,對準一個方向,撒腿就跑!
紀長安伸手想喊住她,只是話語剛到喉嚨口,最后還是被硬生生吞了下去。
眼見著白裙小女孩逃進了人海中。
小小的身影宛如魚入大海,徹底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實在是女孩方才那畏縮而怯生生的目光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嘆了口氣。
紀長安跳過當下的小插曲,繼續往執行部走去。
說起來,許小魚那家伙至今還沒回來。
他前兩周去孤兒院問過,老院長說小魚加入了東境考古隊,因表現出色而被重點培養,好像什么前期很重要,估計回來得是年末了云云……
而等到許小魚回來,孤兒院的重修估計也差不多完成了。
那位劉市長承諾的援助基金都已到賬,院內已經開工了,這方面也算是解了他一個心結。
不過一想到那位劉市長,紀長安心中就一陣無言。
那位距離退休還有十來年的中年男人,聽說是一夜白頭。
在得知他的長子終究還是加入了伊甸樂園后。
至于為何是終究……
這是紀長安事后從那個身為父親的男人口中得知的。
好在。
曾經的第一使徒,與其麾下的伊甸樂園都已經被東境從恐怖組織和邪教組織的名單中劃去,姑且應該能給那位劉市長不少安慰。
忽然間。
紀長安止步轉身望去,一道嬌小的白色身影撲入他的懷中,將小臉埋入他的胸膛。
他下意識接住飛撲來的小女孩,愣神之際,一道怯生生的囁喏聲響起在他的腦海。
“有壞人……”
紀長安面色微變。
卻不是因為女孩說的有壞人,而是他懷里的這位小女孩竟是一位法外者!
能讓語言“呈現”在他人腦海中,毫無疑問是法外者的權柄。
而能讓一個法外者說出有壞人……
紀長安皺眉望向女孩來時的方向。
心道最近也沒申請入境的法外者啊,難道又是偷渡者?
一位金發大波浪的冷艷女子皺眉走出人群,目光在掃過紀長安時頓住,神色一松地大步走來。
“這位先生,請配合一下,將你懷中的女孩交給我。”
踩著黑色高跟的女子語氣略顯冷漠,毫不客氣地伸手欲圖接過金發小女孩。
紀長安抱著女孩向后退了一步,面色古怪。
在魔都之內讓他配合一下?
望著這位疑似從北境而來的高大女子。
紀長安莫名想到了許久不見,聽說至今還未返回北境,儼然一副駐扎魔都不肯走模樣的漢蒙·嘉洛斯。
眼見紀長安避開了自己伸出的手,高大女子臉色沉了下來。
“這位先生,請不要給自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壯闊的胸膛起伏,似乎在壓抑著自己的脾氣,可說出來的話仍舊讓人不敢恭維。
與此同時,一股針對性的威壓自女人身上彌漫而出。
若是常人對之,心中會不可遏制的生出退怯避讓之意,致使之后的交流中處于弱勢。
乙太序列?
紀長安感受著懷中女孩的輕顫,眉頭皺緊地反問道:
“你是誰?我可不記得魔都最近有簽發入境允許。”
高大女子挑眉,淡淡威壓一掃而空,她問道:
“你是魔都官方的法外者?”
紀長安輕拍著懷中女孩的背,安撫著她,點了點頭。
“報上你的名字,身份,還有入境時間。”
不知為何,哪怕紀長安竭力平復心中情緒,可仍不由自主地對這高大女子生出幾分異樣的惡感。
語氣間不免帶上不耐和厭惡。
仿佛這女人是被神憎鬼厭的角色。
高大女子冷笑道:“早就聽聞魔都執行部猖獗至極,連我教廷守護騎士都敢私自扣押,今日一見,果然和傳聞中一樣。”
譏諷之意讓紀長安心中生出幾縷火氣,對身前之人惡感加深。
“又是生命教廷的?你們生命教廷的人是不是眼睛都長在額頭上?需要我幫你找個醫生試試看能不能矯正過來嗎?”
高大女子神色一沉,眼底閃過怒色道:
“你竟敢……”
紀長安抬斷了她的話,指著身后的大樓說:
“別扯沒用的,現在我懷疑你拐賣兒童,麻煩局里走一趟,也請你配合體諒下我們的工作。”
凜然的氣勢從高大女子身周驟然釋放,壓迫著紀長安,卻小心地避開了他懷中的女孩。
紀長安大開眼界道:
“呦,今天算是見識到了,生命教廷的人敢在我們東境內濫用權柄?
你這是準備牢里待幾年?”
一重淡淡的霧狀虛影隱隱浮現在高大女子身后,紀長安忍不住微瞇眼。
氣魄?
這女人竟然凝聚出了氣魄。
高大女子死死盯住紀長安,一字一頓道:
“教廷守護騎士,不容任何侮辱與誣陷!”
“我甘芙絲·諾曼,以生命教廷守護騎士之名,向你發起角斗!”
紀長安愣了下,一時間沒從女子的話中反應過來。
“你要與我……角斗?”
甘芙絲·諾曼高傲地揚起頭,冷淡道:“不錯,如果你選擇拒絕,那你就得向我道歉!
另外,將你懷中的女孩交給我!”
腳踩高跟接近兩米的她本就比紀長安高出大半個頭,如今更是以俯視的角度冷眼望著身前男子。
有些弄清女子奇特腦回路的紀長安若有所思地問道:
“你說我誣陷你?”
甘芙絲·諾曼冷冷道:“難道不是?”
紀長安沒搭理,低頭輕拍了拍懷中女孩,和聲問道:
“這位阿姨是你什么人?”
在聽到阿姨這個稱謂,甘芙絲·諾曼額角青筋跳動。
將小臉埋在他懷中的小女孩怯怯回頭看了眼女子,嚇得又重新撲入紀長安懷里,聲若蚊蠅道:
“她是壞人……”
雖然聲音細弱蚊蠅,可在場的也有一個是普通人。
紀長安平靜問道:
“你還有什么要爭辯的嗎?”
“上來就要搶過我懷中女孩,還被女孩視若壞人,我說你是人販子不是合情合理?”
甘芙絲·諾曼面無表情道:
“她才幾歲,能懂什么?她是大牧首閣下要的人,你若不想挑起兩境爭端,我勸你最好快點將她交給我,然后向我道歉!”
紀長安嘆了口氣,有些頭疼。
跟你講道理,你非要跟我講拳頭,而講拳頭……
罪過罪過,就怕自己收不住手活活打死你!
他面色誠懇道:“這位女士,別廢話了,我以魔都執行部督察的名義通知你,現懷疑你涉及到兒童拐賣案件,請跟我走一趟,回局里把話說清楚了。”
甘芙絲·諾曼的眼中仿若噴吐著實質怒火,她低吼道:
“生命教廷守護……”
“閉嘴,我不管你是誰,這里是東境,來了東境就得給我守東境的規矩!”
紀長安粗暴地打斷了她,目光冷凝,一字一頓道:
“別在我面前擺出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樣,這是你自找的。
角斗?
到了我東境,你就得按我東境的規矩來,別拿出你們北境那套。
還引起兩境爭端?恕我直言,您配嗎?
你們生命教廷有那余力支撐得起兩線作戰嗎?”
甘芙絲·諾曼眼中怒火熊熊燃燒,一口銀牙咬得咯嘣響。
她剛要再次開口,卻被后方傳來的驚呼聲打斷。
“紀督察?你懷里的是……額,抱歉,當我沒來。”
在用了一秒時間看清眼前局勢后,金發藍眸的男人果斷轉身,準備快步離開此地。
“漢蒙,你是要給我等守護騎士抹黑嗎?!”
甘芙絲·諾曼神色冷厲地喊住了轉身想走的漢蒙·嘉洛斯。
漢蒙·嘉洛斯駐足,轉過身不客氣道:
“甘芙絲,別老是一口一個我們守護騎士,據我所知你現在還沒轉正呢!”
“另外,你應該對我保持應有的尊敬和謙卑,因為我是你的前輩!”
甘芙絲·諾曼冷冷道:“一個至今連氣魄都未凝練出的男人,也配讓我保持謙卑?”
漢蒙·嘉洛斯嗤笑道:“得了吧,甘芙絲,你們諾曼家族花了多少資源在你身上?用錢堆出來的玩意你也好意思開口?”
男人的面色忽然陰沉下來,加重語氣警告著身前女子:
“還有一點,守護騎士的選拔根據的是信仰與天資!現在,你覺得我有資格獲得你這個‘不虔者’的尊敬嗎?”
所謂“不虔者”即是生命教廷內部對于信仰不虔誠者的稱謂。
這毫無疑問是一種最大的質疑乃至羞辱。
甘芙絲·諾曼氣道渾身發顫,她怒吼道:“漢蒙·嘉洛斯!你怎敢質疑身為諾曼家族一員的我的信仰!”
“我要向你提出角斗!”
漢蒙·嘉洛斯冷笑道:“你是三歲小孩?動不動就角斗?另外,你有資格向我發起角斗嗎?”
“我質疑你的信仰?現在質疑你的難道不是母神嗎?”
“作為諾曼家族子弟,身擁神眷,卻至今沒被允許進入守護騎士,甘芙絲,你很有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