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爾賽斯緊隨族中長輩的身邊,好奇地四處張望。
這是一座立于海面之上的宏偉宮殿,以特殊石材鑄就,加以煉金法陣籠罩,導致宮殿即便是立在海面上,也絲毫不會隨波起伏,而是穩穩當當。
走在宮殿之內,如履平地。
而這座宮殿僅僅只是歸墟海國的一處入口。
據身邊的長輩所說,這一座宮殿的造價,就在數千萬天平幣左右,而出自天平神殿的天平幣是得到諸族認可的流通貨幣,也是世界上購買力最強的貨幣,沒有之一。
僅這一座宮殿,就可窺見歸墟海國龐大實力的冰山一角。
而聽聞那位海國之主,在不久前正式踏入了王座的行列!
格爾賽斯來自鷹靈一族,是天國眷族之一,雖然血脈并不興旺,人丁稀少,但族中得母神眷顧,也有一位列王坐鎮。
也正是因此,他們才有機會來到這里,參加即將開展的深淵拍賣會。
他們幾個小輩,是跟著來見識下族外的世界,開拓眼界的。
格爾賽斯在族內這一代的年輕一輩中,其實算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
他的天賦在族內排不上第一階梯,只能在第二階梯打轉,比他強的同輩族人有接近兩手之數,但他卻又是這一代鷹靈族中唯一一個群星途徑的覺醒者。
只可惜在他覺醒時,神殿的一位大觀星者就出面為他做了檢查,遺憾地宣布他沒有成為大觀星者的潛質。
當然,在那位大觀星者口中,區區觀星者還是可以奢望一下的。
格爾賽斯隱隱聽說,族中這一次不僅是來參加拍賣會,還有一項更為重要的任務。
這一任務的重要性,遠在參加拍賣會之上。
這讓格爾賽斯有些困惑不解。
深淵拍賣會,數百年才會有一次,會上將有來自世界各地域的珍貴資源交換,特殊種族的人才買賣,隱秘信息交流……
會上所賣之物,堪稱百無禁忌。
每一次大會,都能給族中帶來極為豐富且珍惜的大批資源。
鷹靈族也正是從得到了深淵拍賣會的參與資格起,才開始逐漸崛起,而不是因為族中多了一位列王,才躋身二流勢力的頂層。
究竟是什么任務,能比參與拍賣會的優先度還要高?
宮殿之內人群熙熙攘攘,各類族群的生靈齊聚一堂,分列而站,互不干擾。
而決定站列隊形的,往往是所屬的序列。
譬如他們鷹靈一族,就與同為天國眷族的風妖一族、云蛇一族站在一起。
這世界上決定勢力歸屬、同盟的因素有很多,最堅定不移的因素從來不是利益,而是序列之爭。
又或者說,所謂的利益早已和序列間的爭端劃上等號。
因為他們的母神不喜歡背叛。
而母神的眷顧,對于依靠序列途徑而立足于這世間的無數族群來說,就等同于立族之本。
只有那些從不倚仗序列之力的極少數的特殊族群,才會對此不屑一顧。
那原本只能淪為戰仆、寵獸的異種一族,就是因這一紀元初,偉大的生命女神向它們投去了目光,從而打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翻身仗。
五大序列,再加上這一世紀新生的生命序列,將這座完整的世界當成一塊蛋糕般分割完畢,只剩下些邊邊角角。
格爾賽斯與風妖塞沃斯站在一塊。
塞沃斯與他都是新生的年輕一輩,這趟跟著長輩過來長長見識。
風妖一族的長相很奇特,一團淡青色的旋風間有一雙明亮的眼睛。
這一族一向被視為風的精靈,常年生活在高空之上。
塞沃斯高興地圍著格爾賽斯旋轉,然后落在他的肩膀上。
格爾賽斯眼睛笑成了月牙狀,他很喜歡塞沃斯,只是兩族的領土相隔了幾座空域,雙方平時很少見面。
“格爾賽斯,你聽說了嗎,我們天國好像出現了一位大人物。”
軟軟糯糯的聲音傳入格爾賽斯的耳中。
他愣了愣,撓了撓腦袋,小聲問道:
“是有古老者出世了嗎?還是說哪一族的始祖結束了長眠?”
當下這個時代,列王不出,圣者往往就是局部戰爭的最高戰力。
而決定這一切的,是被壓制到近乎“怠惰”的天國粒子,據說諸神的黃昏依舊籠罩著這座世界。
這種情況下,絕大多數列王都不樂意出現在主世界,都藏在迷境世界內,避免力量損耗過大,只出不入。
淡青色的旋風團晃了晃身子,塞沃斯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
“好像比這兩種還要‘大’!”
格爾賽斯聽懂了塞沃斯話中的含義,他是在說出現的那位大人物的層次,比所謂的古老者以及什么亂七八糟的始祖還要高!
可這怎么可能呢?
后者不提,那些古老者,可是曾將自身痕跡烙印在此界,立下過豐功偉績的高位者!
哪怕是序列之路,都會在他們結束長眠重返此世后給予其相應的恩賜!
雖然他們都不免最終化身為行走的天災。
格爾賽斯一時間有些迷糊。
想不到有什么存在會比那些古老者還要大人物的大人物。
難不成是秉承著母神意志的人世行走又出現了?
又或是母神的侍者帶著神諭降世了?
可天國神殿那邊一點風聲也沒傳出來啊!
往常要是出現了這兩者,神殿內的那些大祭司保準在第一時間將這信息傳遍各個眷族,要求所有眷族務必配合神使的一切行為。
可這一次卻是半點動靜也沒有。
撓著頭的格爾賽斯忽然發現熙來攘往的人群安靜了下來。
四面八方傳來的交談議論聲以一種可以直接觀測到的程度快速變得輕微。
直至整座宏偉的大殿內寂靜無聲。
落針可聞。
大殿內的所有人都在這一刻閉上了嘴巴,甚至停頓住了身形,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前方。
格爾賽斯一臉茫然地和肩膀上的塞沃斯對視了一眼。
明智地沒有開口。
格爾賽斯抬頭看了眼站在身邊的族長,發現族長的身軀似乎有些僵硬。
他的眼睛中跳動著一種自己極為熟悉,可卻完全不應該出現在族長眼中的光芒。
那是敬仰、崇拜與狂熱。
格爾賽斯曾在無數遠不如他的同輩人的眼中看到過這種光芒。
那種目光曾讓少年時期的他飄飄然,驕傲了好一陣。
他也曾用這種目光看待過站在族中最頂峰的那幾個人。
這種目光往往代表著絕對的鴻溝差距,與近乎平行的兩個世界。
無法跨越的鴻溝。
無法企及的高度。
原來數百年前就踏入列王層次的族長……
也會用這種目光去看別人嗎?
格爾賽斯心中驚疑不定。
他抬頭順著族長的視線望去,看到無數擋在身前的生靈,不約而同地退向兩側,讓出了一條直通的道路。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位容貌俊美,面帶和煦笑容的男子。
格爾賽斯一眼就認出了這位,他是海國國主帝摩斯的長子,帝蝎,歸墟海國下一任國主。
傳聞中這位性情殘暴,對外人的態度冷漠而高傲。
可此時此刻,這位海國太子卻以晚輩之禮,姿態謙恭地在前方領路,身形微躬,笑容滿面。
他側身彎腰,伸手向前方示意,笑容燦爛。
完全沒有海國下一任國主的風度,仿佛就只是一名負責招待的普通侍者。
傳聞與現實形成了鮮明對比。
格爾賽斯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可能是看錯了。
他再度定睛望去,看到那位海國太子身后,是老中少一行三人。
發須蒼白的老人,身披甲胄的騎士,還有站在最前面,同樣面帶微笑的年輕男子。
同樣是面帶笑容,可格爾賽斯卻不喜歡那位海國太子,總覺得那張笑臉隨時可能會翻臉不認人,擇人而噬。
而那個年輕人卻讓他如沐春風,下意識地想要親近。
格爾賽斯呆呆地望著迎面走來的年輕男子。
對方身上沒有一絲讓他生畏的氣勢,卻讓他發自靈魂深處地生出了敬畏與尊崇。
他從沒見過眼前的男人,可這一刻,靈魂深處卻有一道聲音在低語。
那種難以言喻的莫名感覺,在不斷反復地告訴格爾賽斯,眼前之人是“他們”的源頭,自己應當毫無保留地為他奉上一切!
就如同浩蕩奔流的江河一路而下,在途中分岔出無數支流,無數支流延伸向遠方,沿途是不同的風景,奔向屬于自己的盡頭。
可縱然殊途,縱然終點各異,卻都有共同的源頭。
而他格爾賽斯……
就是這條浩蕩長河分離出的一條細微支流。
恍惚間。
格爾賽斯在男人的身后看到了一座廣袤無垠的神秘星空,億萬星辰橫鋪而去,宛若流沙,那種浩瀚與包容一切的廣博,讓他發自靈魂深處的顫栗。
依稀記得。
自己初次覺醒群星途徑的權柄時,好像曾在稍縱即逝的瞬間窺見過類似的場景。
格爾賽斯突然打了個寒顫,他踉蹌后退數步,目光茫然。
這一舉動,讓他在此刻極其安靜的大殿內一下子吸引來了無數人的視線。
沿著眾人讓出的通道而行的那位海國太子,臉上燦爛的笑容頓時消失了。
他目光陰冷地向格爾賽斯望去,讓后者的身軀瞬間感受到了深寒的溫度。
一道高大的身軀在第一時間擋在了格爾賽斯的身前。
“小輩不懂事,還望冕下見諒。”
格爾賽斯看到族長擋在了自己身前,低垂頭顱,聲音中帶著恭敬與緊張。
格爾賽斯的精神也一下子緊繃了起來。
自己剛才冒失的舉動似乎給族群帶來了大麻煩……
大殿內的氣氛在一瞬間緊張了起來。
直至略帶無奈的嗓音傳來。
“你們太緊張了,怎么弄的我跟洪水猛獸似的,我有這么可怕嗎?”
原本走在后面的年輕男子拍了拍帝蝎的肩膀。
后者瞬間恭順地低下頭,斂去眼中陰冷的目光,嘴角重新帶上一抹無可挑剔的笑容。
“繼續走吧,不要讓你的父親等急了。”
帝蝎笑容滿面道:“父王靜候冕下多日,這邊請。”
說罷,這位海國太子再度伸手向前示意,在前方帶路,幾乎是三步一回頭。
人群中再度讓出一條寬敞的通道。
似乎是逃過一劫的格爾賽斯躲在族長的身后,怯怯地探出腦袋望去。
那走在前面的年輕男人似乎是感應到了來自身后的目光,轉頭沖著格爾賽斯笑了笑,笑容如陽光般干凈溫暖,掃蕩去了心中陰霾。
當那幾位身形遠去,借助煉金法陣進入海國后,大殿內才重新響起竊竊私語,然后聲音慢慢變大,直至與先前一樣。
格爾賽斯這才聽到身邊的族長長出了一口氣。
一只寬大的手輕輕拍在格爾賽斯的肩膀上,族長由衷地說道:
“幸好你小子是群星途徑的法外者。”
這句話聽得格爾賽斯心中意識到了一些微妙的東西。
他望著那人消失的方向,心中悵然若失,仿佛丟失了什么極其珍貴的東西。
族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對著身邊所有的族人說道:
“差不多到時間了,都準備下,這次出門在外,記得都給我把心神收緊了,別給族群惹下什么大麻煩。”
眾人噤聲。
格爾賽斯忽然發現不遠處的熔巖巨人族似乎集體陷入了情緒低落期。
這點其實很好辨別,只見他們體表燃燒的火焰一下子懨了下來,幾近熄滅。
他們無一不是目光復雜,有低落,也有欣喜和狂熱。
與他們情況相似的,還有另外幾個熔金的眷族。
而與熔金眷族成鮮明對比的……
卻是天國的眷族。
自己剛才明明差點惹下了大禍,可族長這一刻卻是難得露出笑顏,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變了。
另外幾個同屬于天國眷族的“老人”們也是如此。
他們說話的嗓門都在不知覺中大了起來,壓過了不少人的聲音,卻是毫不顧忌,一副趾高氣揚,頤指氣使的姿態。
“格爾賽斯,格爾賽斯!”
耳邊突然傳來塞沃斯的呼喚聲。
“剛才那個好像就是我們天國的大人物!”
聽到塞沃斯急切而激動的話語,格爾賽斯愣了下,旋即又望向那人消失的地方,腦海中如撥開迷霧看見了真實。
他下意識咽了口唾沫,又回想起剛才在男人背后所看到的一幕,認真道:
“塞沃斯,剛才那位好像是我們群星途徑的大人物!”
說到這里,格爾賽斯腦海中開始回憶歷史上有名有姓的群星途徑的高位者,試圖找到能與剛才那位匹配的對象。
可他想了好半天,也沒想起一位能與之匹配之人。
天國序列群星途徑,歷史上真正有名之人實在是太少了,其中大多更是不善攻伐,多數都踏上了觀星者道路,加入神殿擔任祭司一職。
五座神殿分別代表了五位真神的意志,也是這座世界明面上的最高統治者。
神殿祭司一職,更是位高權重,很多時候一言就能決定一個部族的興衰。
只可惜能擔任祭司的,幾乎都是大觀星者。
而他格爾賽斯在覺醒的那一日就被斷定此生幾乎無緣大觀星者之位,讓部族剛升起的希望又被無情掐滅。
觀星者與大觀星者雖然只差一個字,可這一個字就是天壤之別。
沒過多久。
格爾賽斯發現人潮開始了向前方涌動,知曉通往真正海國所在的大門開啟了。
他心頭振奮,終于能見識到傳說中的深淵拍賣會了!
來時的路上,族長就說這次一定要通過拍賣會將他們這群小輩從頭到尾武裝一番,以此面對不久后即將展開的——
序列之爭的初始之戰。
走在前方親自帶路的帝蝎笑容滿面,幾乎全程側著身子,將自己最恭敬的一面展現在身后幾人的面前。
在得到父王的警告后,他清楚地知曉,身后這三位,沒有一個是他惹得起的。
哪怕他的背后站著一整座歸墟海國,站著已然突破不落瓶頸抵達王座的父親。
他那位親愛的父王,絕對不會為了他這個區區長子,而與這三人中的任意一位為敵。
哪怕是那只老氣橫秋的松鼠,也是如此,正所謂打狗還得看主人。
“冕下,這次天國神殿中有兩位大祭司在您之前來到了海國,似乎是想見您。”
前方領路的帝蝎似乎想起了什么,回過頭微笑說道。
紀長安皺眉道:“神殿大祭司?”
帝蝎忙解釋道:“這是在您消失后新生的勢力,代表了諸位真神的意志,如今五大神殿站在世界的頂端,只是一般來說他們不會參與塵世之事,除非諸位真神下達了旨意。”
“而神殿之內,最高的職階就是大祭司,每座神殿都有七位大祭司常年坐鎮其中,五位以上大祭司聯手,能夠聯絡上真神的意志。”
紀長安隨意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沒太在乎。
他若想與黛薇兒取得溝通,隨時都可。
“天國神殿啊……”一旁站在顧老肩頭的薩迪忽然間懷念地說道,“若非老夫不是天國序列法外者,當初說不得也會選擇進入天國神殿擔任祭司。”
作為現世四境屈指可數的大觀星者的一員,薩迪當年出走境外時也獲得不少勢力的禮遇厚待。
只可惜天國神殿只接納天國序列的法外者,而榮光神殿……
薩迪心中嘆了口氣。
乙太序列的真神早在千年前就不見了,所謂的神殿早就淪為爭權奪勢的東西,在五大神殿中,榮光神殿早已名不副實。
紀長安一把將顧老爺子肩上的薩老抓入懷中,笑瞇瞇道:
“是啊,真遺憾薩老不是天國序列群星途徑的法外者,不然豈不是也要稱我一聲老祖宗了?這輩分不就亂了嗎?”
“可惜可惜。”
他極度惋惜地嘆了好幾口氣。
薩迪面部抽搐,說不出一句話來。
只因這句話沒有半點毛病。
天國序列之所以會從原本的單一途徑,演變為兩條不同的途徑,就是因為他們當年選擇扶持黛薇兒,將自身群星神權的核心借予了祂。
也正是因此,原天國序列第一高位的天象之主,接連退居第五位。
若要論及根源。
這世間一切群星途徑法外者,皆當以紀長安為首,以紀長安為一切之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