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無敵?
此時西爾以及場下無數諸王的眼中,那位腳踩一方神國,以真神之姿顯化的男人已然天下無敵。
而對于紀長安來說,當年那個男人距離真神本就只差一步,而在自己完全繼承昔日偉力,又在神性自我的指點下在群星之路上踏出關鍵一步后——
他邁過了那道門檻。
哪怕將屬于本世界的群星根源贈予黛薇兒,他依然觸碰到了真神戰力的壁壘,乃至將其擊破。
群星神權的第一特性森羅萬象,填補了他失去群星根源后的“空虛”。
——或者說正是因為失去了屬于本世界的群星根源,才得以讓他距離真正的“群星”更進一步,得見真實。
所以即便失去了對本世界群星根源的掌控,他依然穩穩地站在距離真神最近的地方。
而在群星之路上踏出的第二步,讓他徹底打碎了攔在他面前的壁壘。
那一日顯化在他身邊的火之國度,便是他手握真神戰力的標志。
以神權規則鑄就屬于自身的領域,或者說國度,這便是真神的標志。
神國不毀,力量便無窮無盡。
而神國之內,足以鎮壓一切不屬于自身的力量。
這與雷之神權的第二特性“禁絕萬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卻是本質上的不同。
紀長安向克洛斯踏出一步。
這方天地亦隨之一動,神國震蕩,無與倫比的重壓向著克洛斯傾瀉而下。
這方神國正是他昔日與蓋亞針鋒相對時顯化的神國幻影。
當日他還需要神性自我的相助,可短短數月,他就足以憑借自身力量讓沉寂在心靈深處的神國幻影顯化在外界。
在這方神國之內,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束縛的他們動彈不得的偉力。
莫說場下的諸王,哪怕是臺上七位踏入王座的主君,都感覺行動艱難!
任何異動都被徹底籠罩此地的規則抗拒著,更別說調動神權,施展權柄!
場下諸王目光惘然,似還一時間無法接受眼前發生了什么。
他們下意識地想起了開場時,這位陛下一臉欣喜地與他們分享的喜事,口中頓時苦澀難言。
這位陛下他……并未在與他們開玩笑!
當今之世,諸神隱居根源之海,塵世以王座為尊。
還有誰能是這位登臨神座的陛下的對手?
這就是真正的天下無敵!
即便是諸神重返塵世,恐怕也奈他不何!
無論是那位天國之主,還是不久前被他親手送上神座的生命女神,祂們都將是他堅不可摧的盟友!
縱然是蓋亞聯合另外熔金與深淵的尊神,雙方也不過是互為對峙。
而在古籍中昔年未入神座就可與真神抗衡的群星之主,又有誰敢保證他在踏足真神后,會是諸神中最弱的一位?
諸王們心思紛雜,他們清楚的知道,塵世的格局將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少數人則在仔細咀嚼回味這位陛下剛才的怒斥。
諸族以戰為習,崇尚武力,向來是以拳頭說話,這一點確實形成于無形的漫長時光中……
對于這一點,除了天平神殿外,諸族向來沒什么看法。
不以拳頭說話,難不成大家圍著茶桌坐下來講道理擺事實?
豈不可笑!
昔年群星帝國席卷天下,同樣是靠著一場場血戰,用刀劍開鑿出來的!
但這一刻,這些身為各族群領袖的王者,不禁想起了天平神殿昔年對世間做出的一個警示。
當今之世,每年死于戰火中的諸族生靈,在天平神殿的統計下超過了億數,戰爭爆發率遠超古籍中記載的任何一個時代。
他們本對此不屑一顧,絲毫未將其放在心上,可此時此刻卻由不得他們不去深思。
若依照這位陛下所言……
那隱藏在一切背后的真相,讓他們感到肝膽俱寒。
以此界萬靈之血,養死界之兵戈……
只是單單回味這句話,他們就忍不住心驚肉跳。
仿佛看到了一只無形的大手隱藏在黑暗處,撥動著世間的紛爭,挑起戰亂,而后無盡骨血流入死界當中……
若非身處神國,動彈不得,有些怕是早忍不住一把抓住人群中那幾位冥土途徑的高位者,搜尋他們真相。
籠罩此方的神國轟然一震!
一道漆黑幽邃的大門洞開在卡洛斯背后,其內源源不斷涌出的力量為他抵擋著來自神國的壓力。
克洛斯面色鐵青地艱難起身。
身前之人躋身神座,就代表著他們的某些計劃還未開始就已破滅!
被選為此次大會的主持人,加上他本身的特殊地位,這位可以說先天就站在了所有主君的前面,理所應當的被視為主君的“領袖”。
無論他愿意還是不愿意,他的任何舉動與言行都將被放大無數倍。
在當下這個諸族還不知該如何與回歸的主君們相處的時代,火花是最容易產生的,也最容易蔓延成不可阻擋的火海。
在他們原先的計劃中,最好的局面,便是各序列主君因種種因素劃分成不同的陣營,各自為戰,彼此敵對。
如此情況下,這世間又怎么可能真的止戈停戰?
無非是將零散的諸族統合成幾方大勢力,人心不齊,混亂依舊,諸神的凈土計劃不攻自破。
在諸神無力以真身降臨塵世的當世,主君便是這座世界的巔峰戰力。
而要達成他們計劃中的局面,第一步便是讓被諸神選為“領袖”的紀長安失去身上的光環。
昔年群星帝國的偉大國主,天國序列第一主君,即便是熔金序列曾經的第一主君都是他的騎士……
他的威名時隔萬年依舊流傳在這世間!
在這重重光環下,這位的身份實在是太特殊了,特殊到諸族極有可能在特殊的情況下欣然接納認可他的統治者地位。
因為他本就曾統一這座世界,是這座天地的共主!
更因為萬族的先祖也都曾跪伏在群星帝國的榮光之下!
臣服于先祖曾效忠的君主,這事丟人嗎?
當然不丟人,甚至是理所應當,與榮共焉。
昔年群星帝國之所以被推翻,最根本也是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因為他的消失,以及沒有留下一位流淌著他血脈的后人。
一座帝國連皇室都沒了,談何長存,談何不朽?
而這一切統統都是“名”。
名正則言順的名。
他有名,更握著來自諸神賜予的權勢,這世間還有何人能攔在他的面前?
正是如此,他們所做的第一步準備,就是要破除他身上的光環,讓他跌落神壇!
可而今——
有人以力破局。
克洛斯強行壓下心頭種種震驚與疑惑,怒目圓睜道:
“閣下污我聲名,而今更是準備強殺我?!你當真以為這世界你能一手遮天?別忘了,此間種種,諸神皆看在眼!”
紀長安挑眉看了眼他背后的死界之門,再度向前邁出一步。
恍若天塌下來的重壓轟然傾瀉在大門之上,壓得那道由規則而鑄就的門戶嘎吱作響,不堪重負,搖搖欲墜。
徹底展露真神之姿的男人微笑道:
“克洛斯,我先前就說了,今日蓋亞也救不得你。”
“我要殺你,當今之世誰能攔我?”
這一句直接讓克洛斯心神沉底。
他眼角青筋跳動,余光掃過其余幾位主君。
然而不出所料,另外六位毫無插手之意。
哪怕是同為蓋亞序列的那位第一主君,依舊保持著最開始的閉眼假寐,面無表情。
這正是打破他們所有計劃的關鍵。
各自為戰,幾方對峙的前提是各方互相忌憚,力量相差不大。
可如今這一位登頂神座,以真神之姿俯瞰塵世,還有誰能成為他的對手?!
他已然具備以一人之力橫掃世間的力量!
這就是以力破局!
克洛斯神色陰沉,一字一句從口中迸出:
“你殺不死我!死界不滅,我便不死!你當著諸族之面強行污蔑于我,這一筆賬,我們早晚要清算!”
直到這一刻,他仍然全面否認紀長安先前的怒斥。
這一場可以輸,但他們還遠沒到可以徹底暴露在陽光下的時候。
紀長安呵呵笑了兩聲,絲毫不以為意。
他緩步走到了克洛斯的面前,而幫助克洛斯抵御神國傾軋的死界之門早已承受不住這股壓力,轟然破碎。
他單手輕蓋在克洛斯的頭頂,在他的耳邊輕聲問道:
“克洛斯,我本來還想問你,你是否在三百年前就已蘇醒,可我最后發現這個問題好像沒有什么意義。”
聽到三百年這句話,克洛斯神色一震,他的雙目死死盯住紀長安,忽然露出一個扭曲怪異的笑容。
他在紀長安耳邊低聲笑道:
“與你一同進入深淵的,是那前路斷絕的狂徒?”
紀長安面無表情地粉碎了他的頭顱。
所有人心神俱寒地望著臺上的一幕。
一位昔年曾稱霸一個時代的主君就這般被輕易的殺死!
而那個劊子手緩緩轉過頭來,看著臺下的諸王,冷漠道:
“十日之內,冥土途徑不落以上者到蓋亞神殿匯合,參拜蓋亞后,就在神殿內隱修,十日后,萬族見之必殺,諸位可有異議?”
臺下屬于冥土途徑的列王面色蒼白,卻是低頭不語,全無異聲。
場間寂靜無聲。
紀長安毫不理會這詭異的沉寂,繼續淡淡道:
“既然不敢有異議,那就這般執行。”
“今日過后,由蓋亞神殿與生命神殿聯手封鎖死界,我不想再看到有一頭陰獸從死界中走出,此事還要勞煩兩座神殿多費心。”
“萬族止戈,不是一句空話。三年期限,更不是暗示你們在這三年內可盡情一戰!”
“有意前往根源之海的高位者,盡快到神殿匯合,記得提前做好準備,探索根源之海,十年為期。”
“今日之后,諸族若發現有克洛斯蹤跡,當第一時間稟報神殿,由神殿轉告我!”
“至于諸位主君,可各選一方坐鎮,盡快推動萬族止戈。”
在大致統管全局后,紀長安就放手交給了神殿的祭司。
這場萬族會議還遠未結束,之前不過是大局方面的核心,接下來才是真正耗時間的正題。
止戈萬族間的紛爭,終究不是靠他一句話就可以做到的。
這其中各族間的不世之仇該如何化解,以何等方式化解,種種困難都要由神殿來調節開導。
甚至不求他們徹底化解,但要壓制至少百年。
紀長安重新落座主座,與其余幾位主君一樣閉目假寐,將大會徹底交給神殿與諸王。
殺死克洛斯并未帶給他任何快感,因為正如克洛斯所言,死界不滅,克洛斯便是不死的。
克洛斯終將在死界中復生,重歸當世。
除非有朝一日他徹底連帶死界一同摧毀。
很多事情在來此之前其實只是猜測,雖然不離十,但仍舊屬于猜測的行列。
只是在見了一直想見的克洛斯后,某些猜測就變成了事實。
在那條盤踞在深淵之口外的大蛇做擔保后,克洛斯進入了諸神的眼中,尤其是蓋亞。
剛才那一刻,其實諸神一直將目光投落至此,與他保持著溝通。
也正是有了諸神的默認,他才毫無顧忌地將克洛斯鎮壓碾殺。
諸神的意思很簡單,當前的局勢已經不允許再慢慢調查下去,而克洛斯身上的疑點實在是太多,讓他們不得不為之起疑。
即便是蓋亞對此也保持沉默。
而紀長安真正在意的,是克洛斯背后的勢力。
是破碎海一方的邪神,還是來自大虛空的外神?
十年之內,這些存在還無法踏足這座世界,而十年之后則要看深淵一戰。
紀長安忽然睜眼。
原本逐漸變得喧囂起來,殿內諸王為了族群利益互不相讓地爭執,而慢慢人聲鼎沸的大殿突然安靜了下來。
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臺上。
那位原本重新落座,歸于安靜的陛下竟然又一次站了起來,神情凝重,目光似在眺望東方。
那里是……
“為何現世四境內會出現四道門戶?”
中年男人凝目望著遠方天幕下逐漸出現的四道門戶,沉聲問道。
坐在一旁的年輕男人笑瞇著眼,目光不曾離開過殿內的紀長安一瞬,只覺比萬年前還要有趣無數倍。
此時面對身邊后輩的問題,年輕男人隨意答道:
“若非萬年前他隔絕了星靈界與此界的通道,這四道門戶早該落在此界了,既然如今星靈界重開,那些人自然聞風而來。”
他忽然有些悵然神傷,憤憤不平道:
“有些人不過消失萬年,就有一幫人急不可耐地尋他,可老子都死了萬年了,怎么就沒有幾個人來我家祭拜祭拜我?!”
“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中年男子淡淡道:“敢問閣下,這四道門戶,與現世四境可有關聯?”
年輕人詫異地瞥了他一眼,好奇道:
“奇跡神權這玩意,還能讓你以凡眼直‘視’本質?有趣有趣!”
“告訴你也無妨,這四道門扉之后,便是你口中現世四境生靈的源頭。”
“千年前,那人斬盡魍魎,本可直接離去,卻被某個一路尋來的小情人……”
他突然跳了起來,齜牙咧嘴,仿佛剛才被人狠狠錘了一下,訕笑道:
“是是是,姑奶奶你最好了,還知道來祭拜我……嗯嗯嗯……必須承你情……老感動了……”
也不知道他在和誰說話,只是下一瞬間就面帶苦色,一把抱住中年男子的大腿哭訴道:
“你家的兩個崽就沒一個好東西!就知道欺負老實人!”
古堡。
白裙少女彎腰照顧著自己栽種下的花花草草,抬頭望向某一處,笑容明媚道:
“嘴巴這么大,下一世不準備過了?”
現世四境。
東境。
陳浮生神色凝重地站在廣場中央。
站在他身后的,是東境內所有達到圣者位階以上的法外者。
以此地為中心方圓百里內的所有東境居民都已被撤走,防備即將到來的潛在危機。
而浮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道紫氣匯聚而成的大門。
就在所有人都緊張地望著紫氣大門,不知從中會出現何等怪物之時。
一道劍光仿佛斬開了天幕,又如彗星拖曳,徑直斬入此間天地!
一位白袍男子束發別簪戴冠,渾身縈繞白氣,如湖面朦朧水霧,又如山巔濃烈罡風,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一道青白劍光如蛟龍游曳在他的身周。
所有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腦海中不約而同地跳出了兩個字,那是僅出現在東境神話傳說中的存在——
劍仙。
白氣散去,露出白袍男子的真容,俊美如謫仙。
他執劍而立,對著身前眾人拱手作揖,笑容和煦道:
“東部星空圣人門下真傳弟子,商千秋,在此見過諸位道友!”
南境。
廣袤無邊的冰川之上,血色極寒肆無忌憚地彌漫向四方。
一位恍如神人,身披白色大氅的女子緩步從中走出。
她望著眼前這方似曾熟悉,卻又十分陌生的世界,神情微怔,眼底是悵然之色
不曾想兜兜轉轉這么多年,最終還是回到了這片土地。
她無視了站在不遠處的眾人,緩緩閉上眼,感受著那些熟悉的氣息,以及曾經屬于她的力量。
腳下冰川驟然裂開,延伸蔓延向天地的盡頭,如同深淵的大門在此打開!
西境。
原本守衛在憑空而現的門戶前的眾人,紛紛面面相覷。
只見那道門后走出的,不是他們預想猜測的大災難,而是一只……橘貓?
北境。
金色大門后。
一身穿白底金絲紋絡華服的老者緩步走出。
那雙刻滿滄桑的眼眸微瞇,他面色平淡,望向眼前眾人,平靜開口道:
“老夫為晨曦教會第三大主教,敢問諸位,此地可是昔年天命神國舊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