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涯的效率很高,答應了陳爍的條件后,很快就讓手下鬼照著他的身材搞來了三具相似的尸體。
挑選了其中比較滿意的一具尸體,然后摘下他的面皮拿在手中,尸體的臉面被一團微弱的紅光遮蓋,不至于太過駭人,女鬼抬頭端詳一陣陳爍的面容后就在上面揮筆描繪勾勒,一筆一劃都有毫光閃動。
這大抵是他們的傳統藝能。
少頃,人皮描繪完畢,褚清涯雙手拈著,詳審端正后將之重新貼回到尸體的頭顱上。
紅光散去,露出真容,果然與陳爍一般無二!
只不過二人一個躺在地上氣息全無,一個站在一邊生機勃勃。
褚清涯長袖舞動,森森鬼氣中,地上尸體的衣著煥然一變,同樣照著陳爍身上的服飾化作一身黑袍!
陳爍看著地上的尸體,就如同照鏡子一樣,只不過地上躺著的是個死人,任他如何做表情也不會給出任何回應,神態安詳!
陳爍俯身撥過地上之人的腦袋,仔細查看,沒有傷痕,也沒有褶皺,更不像陸判換頭那樣在頸部留有一圈紅線,簡直如同天然長在上面一樣。
“這才是邪術之首啊!”
陳爍心里默默感嘆,這就是平日他不愛和女鬼玩的最大原因!
義莊。
昨夜在九叔的連番追問下,秋生把事情經過全說了一遍,九叔氣得差點破口大罵,有那么一瞬都想抽暈這徒弟,好在當時沒有真個瞧見尸體,抱著或許還有可能活著的僥幸之心!
九叔回想秋生描述,如果一切真如秋生所說,那這事就有些蹊蹺了,如果真是走火入魔暴斃而亡,為何尸體會消失不見?
還是說走火入魔的陳云其實并沒有真死,只是當時秋生的誤判,事后陳云醒轉過來獨自離開?可是為什么不回義莊呢?
想不明白的九叔拉著臉,沒給秋生和文才好臉色,幾人一夜未眠,九叔用他粗陋的卜測之術掐算了一夜,也沒能測算到陳爍的吉兇,更別說找出陳爍的下落了!
直到清晨,心大的文才路過院子,聽見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順著聲音來到門邊,伸手拔下門閂,拉開門往外一看,文才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半人高,逐漸遠去的馬屁股,尾巴甩來甩去如同旗幟隨風而舞。
隨后目光下移,便看到了地上躺著一個后腦勺朝天的人。
文才喊了聲,蹲下身將地上那人的身體正面扳過來,待看清面容后,文才心頭猛然一跳,身體無意識地繃直后仰。
試探著伸手探了探“陳爍”的呼吸,什么也沒感受到!
繞是他多年在義莊,見過的死人不在少數,可那些陌生人和同門師弟比起來到底不同,何況想起秋生昨日反應,隱約有了些覺悟。
鼓了鼓勁,再次伸手摸向陳爍的頸部,始一接觸,文才的手指就感受到了地上這具身體冰冷毫無溫度可言。
“完了完了,這下完了!”
文才旋即轉身,飛奔回義莊叫起了九叔,還有整晚縮在義莊的秋生。
將尸體背回義莊,九叔有些灰白的一字眉高高皺起,神情凝重。
先是如同文才那樣試探了“陳爍”的基本體征,沒有結果后,又伸出手指點在陳爍的眉心。
“奇怪啊!”九叔疑惑一聲。
緊張的秋生立馬問道:“怎么樣啊師父,還有救嗎?”
九叔怒瞪他一眼,照著陳爍的眉心一番探查后,才道:“三魂不在體內,就連七魄也散了干凈,才一晚上的工夫而已,為什么會這么快,文才,你開門的時候看清是誰送他回來的嗎?”
文才搖頭:“我只看見一個馬屁股,沒看見別的什么人!”
九叔嘆息一聲,目光沉重地盯住“陳爍”身體:“能不能救回來我也不知道,試試看吧,準備一下,我試試招魂,最不濟我也得知道當時具體是怎樣的情況!”
文才“哦”了一聲,秋生訥訥的點頭。
招魂的法壇雖然只用了一早上的工夫就準備齊整,但午間陽氣過盛,唯恐傷及魂魄,于是便一直把招魂事宜拖到了傍晚。
九叔曾在收徒時問過陳爍的生辰八字,只是陳爍自家人曉自家事,他自己壓根就不是本地人,認真算起來,他還是生在幾十年以后的未來。
這個生辰八字告訴九叔,那不是鬧著玩么,九叔雖然掐算卜卦的能力是短板,但推個生辰八字還是沒問題的,虛報也是無用,平白勾起九叔疑心。
所以陳爍當時就給自己在孤兒院注冊了一個名額!
而今要做法招魂,生辰八字沒有,只能拿陳爍經常用的東西和本身的身體做文章。
凈了法壇,九叔念咒掐訣,燒了一道亡魂符,拿起靈旗在靜室中舞動,并吩咐文才秋生兩個在一旁喊魂。
二人扯著嗓子叫喊了半天,除了從門縫中溜進來的一縷縷陰風之外,什么都沒招來!
文才口干舌燥地杵在一旁:“師父,沒用啊,師弟的魂魄是不是下去了?要不然師父你找你下面的同僚上來商量商量,看看他們能不能幫上忙?”
九叔停下動作,搖頭嘆道:“如果陳云的魂真去了地府,找鬼差來也是無用,他們的權利還沒有這么大能把已死之人的魂魄帶回來,更沒這個膽子!不過,既然沒招來魂魄,我干脆問問鬼差們,陳云的魂是否已經去了地府!”
文才和秋生連連點頭:“好啊好啊!”
九叔看了二人一眼:“你們先退出去吧,接下來的事我自己來。”
二人對視一眼后,退出靜室,關上房門,轉身朝著正廳走去,沒走幾步二人便默契的轉身,矮下身子蹲伏在門口,耳朵貼在門板上。
室內,九叔掐訣跺腳,很快便請來了管轄任家鎮周邊地域的一名鬼差相問。
鬼差雖然是陰間最最基礎的公務員,但好歹也在體制內,哪怕實力參差不齊,人間的修士撞見了也多是客客氣氣的,長此以來,大多都有了些傲氣。
負責這一地的勾魂鬼差對他轄區的修行人還是知曉幾位的,九叔的名頭大,自然是聽過的,加上聽過九叔是新任印鈔大班的消息,這名鬼差對九叔倒是沒擺多少架子!
要查魂,自然免不了要問及生辰,這自然是沒有的,有的只是一個大概的死亡時間和陳爍的一個馬甲化名。
鬼差拿了信息,魂體原地消失,前往地府,九叔目光沉沉的等待著。
這自然是查不出什么的,兩個時辰過后,去而復返的鬼差突兀的從地面冒出來,給九叔帶來的回答就是:
“查無此人!”
這讓九叔徹底麻爪!
送走鬼差,九叔眉頭緊鎖。
恰在這時,在陳爍房間中翻騰的文才和秋生抱著一個小箱子回來。
箱子打開,里面還一摞銀元安靜的躺在里面。
“師父,陳云原來還藏著這么多私房錢,要不是秋生說我都不知道,師父你看我們要不要把他的葬禮搞得隆重一點啊,我記得他以前還活著的時候好像提過這么一個要求,人都死了,我們是不是應該滿足一下他啊?”
九叔眉毛一跳,問起原話,文才便把陳爍當時所說的話大概復述了一遍。
“師弟說萬一有一天死在驅魔大業上,希望能用這些私房錢把葬禮搞得隆重一點,對了,他之前還買了一副棺材,說是天有不測風云,隨時給自己準備著,免得死了之后麻煩!秋生說這話陳云也對他說過!
師父,其實我覺得吧,節儉是種美德,葬禮這種事情太隆重了也不太好,師弟又是英年早逝,我看我們不如簡樸一點,留些錢修補義莊,或者以后移民大城市用怎么樣?”
九叔臉黑如鍋底,你們師兄弟之間的相處可真是親密無間啊!
兩日后,義莊開始做法事。
褚清涯深夜攜著陳爍以土遁之法進入義莊,從地底便直接把陳爍送進了停放“他”尸體的棺材中,偷梁換柱地將他塞了進去,果真沒有引起九叔警覺。
隨后也跟著閃動身形,浮現在棺材中。
一人一鬼擠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中。
陳爍僵硬的扭頭看她:“你進來干什么?”
“現在棺材里躺著的可不是剛才用來掩人耳目的尸體,而是一個活人,我進來自然是為公子打掩護咯!”褚清涯笑道。
“我看你是怕我跑路吧!”
“公子這么說可真是傷人心啊!”
陳爍看了看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冰冷的手,沒有和她糾纏這個問題。
因為用來迷惑九叔的尸體三魂七魄散盡的緣故,整個法事便沒有大操大辦的要設七天,只設三日。
九叔相當于死者家屬,并沒有親自操持整場法事,也是找了一位先生走了走形式,他只是在一些有實在作用的環節上才頂上來,念念咒什么的!
更多時候是去找墓地,讓文才和秋生幫著主持。
反正這法事意義不大,地府都查無此人了,搞太隆重也沒啥用。
陳爍待在棺中,雖然看不清外面的情況,也隱約能聽到一些動靜。
雖然他沒什么朋友,但來參加葬禮的人還是有的,多是些鎮上的鄉紳百姓,聽說九叔死了徒弟,真心假意多會來看一看,鄉紳們即便有嫌義莊晦氣不肯親自來的,也遣了代表過來。
當然也有陳爍本來就認識的一些人前來。
比如,變相資助他葬禮的黃百萬!
比如,保安隊長武時威!
還有進門之前一直和女兒說說笑笑的任老爺,任發!
進門前樂呵呵的模樣,簡直跟在逍遙了一夜一樣暢快,進門后就瞬間換上了一副悲戚的面孔,就差俯在棺材上大哭:賢弟,我倆情深義重,你死的好慘!
演技流于表面,一點也沒走心!
也有一些有過幾面之緣的路人,比如聚鴻樓的伙計周來旺,比如任老爺家的幫工關金券,比如被他從群鬼目光中救出來的那個武生。
陳爍聽著他們的議論,自己卻只能僵硬的躺著,伸不開手腳,十分難受!
期間向女鬼索要回了他的那把殺豬刀,后果是被看得更緊了,就差拿大麻繩將他捆住。
好不容易憋過了三天的法事,陳爍就在一陣懸空的感受中,被抬離了義莊,一路抬到九叔定下的墓地處。
坑,早已刨好!
就等著下葬。
棺材放入墓穴,一鏟一鏟地填土。
陳爍隱約間聽見了文才說了一句什么,但土越埋越深,也聽不太清。
大抵是:“師弟生前是個體面人,一路好走,銀元我一定給你花完,安心去吧……”
到最后棺材中的陳爍再也聽不見外面的響動,腦海中便傳來了任務完成的提示音。
“公子,這下安心了吧?”身旁的女鬼笑得開懷,手依舊抓在陳爍的胳膊上。
“安心了,這一把多謝你助攻!”
沒等女鬼反應過來,陳爍燦爛一笑,手蓋在棺材板上,心中默念:“收集、回歸!”
身形“刷”的一下,連同棺材消失在這個封閉黑暗的空間中,只有一個女鬼被失去支撐的墳土埋了滿身。
外間,剛準備離開的一眾人,一扭頭,就發現墳塌了,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九叔站在邊上感受著里面的動靜,片刻后直接揮手道:“挖開!”
幫忙挖坑的眾人齊齊動手,再次將墳土掀開。
往地下挖了三尺,眾人越來越心驚,大白天腳下平白竄起一股涼氣,均是扭頭看向九叔。
“九叔,不好了,你徒弟和棺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