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萊德靜靜的坐在一顆大樹下背著寒風,他不時的緊了緊自己的羊皮襖,他這種飽經風霜的男人,從三十五歲的時候開始,身體越來越差了。
還記得教士分配的任務越來越少,自己眼看著別人晉升為隊長,回到家里,孩子告訴老婆跟陌生的叔叔騎馬走了,而鍋里卻沒有一點飯。
想到這里,弗萊德皺了下眉頭,那天他不應該沖著孩子發火,以至于他在那個寒夜里跑出去,那天的天氣比今天還冷,打那之后,他唯一得到孩子的消息就是在某黑市看到了他的人皮。
“月之子命格的死孩子皮,6000馬克。”
當時那個笑容可掬的老板是這么跟他說的,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在戰斗中輸了。
當主教親自帶人將他抓回去時,整個黑市活著的人已經不多了,他被打斷了四肢,但手里還拿著他的劍,割掉了幕后巫師的頭顱。
主教回去的路上沒有說話,他給了自己二十馬克包括孩子的皮囊便讓圣殿騎士打發了他,那圣殿騎士在送走他時見他可憐,告訴他原本端掉一個害人的黑市原本會得到嘉獎,但是他一不小心殺死的顧客太多了。
弗萊德說,我故意的。
圣殿騎士也附和了一句殺的好,然后用主教給他的錢幫他雇傭了一輛馬車,讓他送弗萊德二十馬克的路程。
家庭沒了,親人沒了,教會驅魔人的稱號沒了,他成了一個逃犯。
車夫在駕駛出城的時候就把他丟到了路邊,他燒掉了親人的最后一點存在,然后完全的融入在樹林里面。
這一夜對于他的逃亡是最關鍵的,他心里清楚那些帶著家族徽章的顧客是什么,遠處的獵犬聲似乎也在提醒自己不能這樣躺著,他輕輕的撫摸自己被砸斷的軀體,顫抖著用那并不平整的樹枝固定著。
兩年后,他逃離了自己曾經的生存之地,但夜里的刺殺和行會的通緝一直提醒著自己不能放松。
十年之后,那些刺殺已經有一斷時間沒出現了,自己去行會的甚至可以接任務,當年的那些知情人早已遺忘了自己,或者又煙消云散,他在狩獵的村子遇到了一位再次讓自己心動的姑娘,但是他猶豫了,最后只是花了幾十馬克,得到了肉體卻不敢奢侈愛情。
這本是一件開心的事情,不用對誰負責,但是他開心不起來,因為那始終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時間在無度中揮霍,又一個十年過去了,他老了,去行會領任務也變得唯唯諾諾,遇到沒有他逝去孩子大的貴族要彎腰行禮,對那些因為任務完成度不滿的雇主的訓了一通也是笑著不再反駁,同行會里年輕的賞金獵人們在酒館吹噓時,他也不會心生高傲,暗地里顯露不屑。
時間流逝,會長都換了幾茬,自己在這二十年里積攢的名氣隨著物是人非而消散,沒有人去找弗萊德出任務,小年輕們也對他越來越不恭敬,背地里都叫他孤寡的老不死的。
弗萊德覺得這樣不對,他開始為自己的薪水苦惱,一個寒冷的天氣里,他拿著準備了很久才籌齊的美食和酒去了會長那里,
跟門衛說著那些以前自己最厭惡的訕訕之語,畢竟還是要為以后的生活著想,活著是最重要的。
但可惜對方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哪怕那是一個他曾經用手指頭都能搓死的初級戰士。
他們從變成了爭吵,最后美食被砸在了地上,弗萊德憤怒地握起手中的十字劍,如同一只被狼群搶了食的老年獅子。
是的,他發現,他真的老了。
老到可能都打不過這個初級戰士,帶著這個懷疑,他向城市外面走去,但那寒冷的天氣,讓他更加的懷疑自己,他已經不是二十年前了。
他懷疑,自己是否能夠像以前那樣從這片荒野走過去。
寒冷的風從遠處漩來,他緊了緊自己的衣服,褲兜里的那擋掉弩弓剩下的兩枚銅板掉了出來他都沒有發現,就這樣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神給虔誠的信徒留下了一筆財富,就在東邊嗎?”
“原來那些蟲子竟然攔住了我們發財的道路!”
“現在據說已經集齊了八萬人,有些人為了表示自己的虔誠都把房子燒了,天啊我們最好快點去!”
吵鬧的聲音把不遠處樹下的弗萊德喚醒,他微微抖動著自己的眼睛,身體僵硬的爬了起來。
“請問,你們需要驅魔人嗎?”弗萊德走過去期盼的問道。
“哦!天啊!新大陸簡直太有吸引力了,昨天來了個繼女,今天竟然來了個乞丐。”一個身穿鏈甲外制白衣,左肩膀上銹著紅色十字架的戰士走了過來,他看在人群里仰頭看著這個不算矮小的弗萊德道,“不過神對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的,哪怕你是乞丐也沒有關系,但是你要證明你能為去新大陸做貢獻,比如戰績,技能什么的。”
“哈,長官您開玩笑了,這個老家伙能有什么本事,你看他背著的那把劍,就跟廢鐵一樣,搞不好就是過來蹭吃蹭喝的。”有人見十字軍戰士對弗萊德并不滿意,于是連忙踩人道。
“是啊,一把年紀了在風里抖啊抖的,走路要小心一點啊,別摔死在人群里!”其他看熱鬧的人也跟著說,一瞬間眾人代表正義,壓的弗萊德險些說不出話來。
“我是民間的驅魔人,我有我自己的力量和技術,而且都是經過多年考驗的。”弗萊德緩著麻木的身體,盡量不讓自己看起來瑟瑟發抖,他看向眾人說道:
“我曾經幫助納珈神父治退過行為舉止怪異,迥異常人的年輕姑娘,我還幫助亞特利村子解決過連騎士都束手無策的狼人吃人事件,我還在那個恐怖的夜晚,和摩挲神父兩人與藏身少女體內的惡魔展開連番較量...”
“閉嘴你個老騙子!”那十字軍聞言大怒道,“前兩個我不知道也不清楚,但摩挲神父都死多少年了,你說你們兩個聯手,真是可笑!”
弗萊德聞言張了張嘴,最終嘆了口氣說道,“當然,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教士要我們今天晚上就去城外集合,然后進發努埃萊國都聆聽大主教的教誨,這個滿嘴謊言的家伙絕對不能留在我們的隊伍中,那會玷污我們隊伍的神圣。”那十字軍戰士并沒有理會弗萊德的辯解,直接跟周圍的人說道,“都去準備吧。”
“等等,您要我怎樣才能證明我的實力,要決斗嗎?”弗萊德見他要走,連忙高聲喊道,他的眼里已經充滿了苦澀,錯過這次機會,他恐怕再也鼓不起圣的勇氣了。
“哈,你個老家伙,決斗?你看看你那耳朵都凍僵了,我一伸手就能把它碰掉。”戰士聞言撇了他一眼,但見他固執的等待自己的回話,不由的皺眉道,“聽著老家伙,我不管你之前怎么樣,但你要進入隊伍里在半路上死掉了可是非常不吉利的,嗯...你真的想與我們一起去新大陸傳播神的信仰嗎?”
“請接受我。”弗萊德聞言虔誠地說道,最終膝蓋一軟,緩緩地跪了下去。
一群人圍觀著弗萊德這個卑微的模樣都哈哈大笑,指望他們這些人給予同情,那是不可能的。
“難得你這樣的虔誠。”戰士看著弗萊德皺了下眉頭,然后嘆息道,“如果誰可以為你擔保的話,保證你在奔向新大陸的面包和牛奶時不死掉的話,那么我就答應你。”
弗萊德聞言臉色一苦,這個世界上又有誰能替人擔保呢,即便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恐怕自己都不屑一顧吧?
“我可以為這位老人家擔保。”在一旁看了半晌的擼瑟見沒有人搭話,于是自己走了出來。
“你是誰?”戰士見真有人站了出來,不由的皺了下眉頭。
“我叫華納,和這位老人家是舊識。”擼瑟看向戰士說道,“他一路上的安危都由我來照顧。”
“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戰士聞言皺眉道,就連弗萊德看到擼瑟站了出來都是一臉的驚訝,自己的印象里,并不認識這位年輕人啊!
“弗萊德和華納,都是很厲害的驅魔人,在過去我們很出名的。”擼瑟瞎掰道。
“我們這里有很多賞金獵人和傭兵,但是我們可不認識你。”有人站出來質疑道。
“說的好像我認識你似的,要不下場我們劃兩道怎么樣?”擼瑟看著那人笑道。
“好啊!”那人聞言也不謙讓,扛起劍來就走了過去,“正好讓你見識見識我的手段!”
“來唄。”擼瑟也抽出自己的劍來。
“都住手!”十字軍戰士見他們要打起來連忙出聲說道,“我們到了新大陸那就是自己人,是要把性命交給彼此的,誰也不能發生隔閡!”
“是這樣?”擼瑟聞言扭頭看向十字軍戰士。
“當然!難道還是因為招募出現流血事件影響其他人的信仰情緒嗎?”戰士瞪了擼瑟一眼說道,“既然你想保證那個老頭,那就繳納保證金,十個金幣,你就可以帶上他一起走了!”
“十個金幣?”擼瑟面露難色,伸手掏向懷里,“九塊半行嗎?”
“你有半塊我也可以接受。”戰士說著,就見擼瑟拿出九塊半金幣,其中那半塊看著茬還是新的。
“很好。”十字軍看著手上的金幣點了點頭,“愿天上的神保佑你。”
“神與我們同在。”擼瑟微笑著說。
戰士微笑了一下,隨后看向周圍的人,“我們是在教會允許下成立的軍團,前往伊甸園的神戰士,前行將赦免你們的罪,但同樣如果有逃兵,將處以絞刑!都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周圍的人們聞言立馬大聲喊道。
“等到約定的時間到城外集合,我不會等不遵守時間的人。”十字軍戰士留下這句話,隨后向遠處的帳篷區走去,那里還有人需要救贖。
戰士走后,那些人也都開始四下散去,他們要準備遠征的物資,人們的聲音漸行漸遠,隱約可以聽到他們說:“原本以為那個十字軍還會刁難他一下,想不到也是個吃肉的。”
“謝謝你的幫助年輕人,不過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么嗎?”弗萊德在戰士走后艱難地站起身來,看向擼瑟感激的問道。
“不為什么,只是覺得你和我的一位故人比較像吧。”擼瑟說道。
“是嗎?他叫什么名字?”弗萊德聞言驚訝的問道,“我好像在賽斯王國還真有個孿生弟弟呢。”
“他不在這里,而且我說的像也不是指容貌。”擼瑟聞言微微搖頭。
“那是氣質嗎?”弗萊德聞言微微挺起胸膛問道。
“差不多吧,你們都一把年紀了,混的比較慘,老無所依,如同乞丐一般,還都是這樣的職業。”擼瑟沉聲說道。
“額...我以為這個年代落魄的老驅魔人只有我一個。”弗萊德聞言尷尬地說道。
“不,他是巫師。”擼瑟搖搖頭,指著弗萊德的耳朵說道,“用雪搓一下吧,否則就爛了。”
弗萊德聞言點點頭,抓了把雪就在自己無知覺的耳朵上搓起來,直到兩只耳朵變成了大耳朵圖圖那樣恢復了知覺,才領著擼瑟前往他已經許久不去的酒館。
酒館里的人很多,甚至很多人都拼了桌子,他們都是閑散的平民和無所事事的傭兵,打算借著遠征新大陸的機會大干一場,謀個出身。
“那十字軍說我們去撿金子撿面包,但又要成立軍團,為何聽著這就是發動戰爭啊?”一個喝成大舌頭的平民問道。
“你知道個什么,你家花園里就沒有蟲子嗎?房屋里就沒有老鼠嗎?伊甸園就沒有蛇嗎?這一切都是未雨綢繆,如果那邊有人阻攔我們傳播信仰和拾取黃金,那我們就要用手中的劍來教他們做人!”一個喝的五迷三道的傭兵給他解答道,迎來了許多人的喝彩。
“戰爭也無所謂,家里都斷糧了,難得教會允許,我們就好好的干他一票!”
擼瑟在桌子前默默的喝著酒,同時聽著外面的酒話和弗萊德的酒話,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讓自己配得上那九枚半金幣,弗萊德對過往的事跡加大力度的吹噓,大戰降世惡魔,殺死古魔神后裔,與神的代言人有密切接觸,但通過細節擼瑟還是能聽的出來,他給中邪的小女孩驅過魔,除掉過某個假狼人,外帶時常去教會懺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