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達不太清楚像他這種持續性失憶癥患者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應該是個什么感受,是恐慌、是無奈,還是兼而有之,他可以肯定的是,無論出現什么樣的情緒,最終結果都是死扛著不肯睡,因為只要睡了,明天一切都要重新來過。但今天,他卻特別想早點睡,不光是想等明天劉蕓上班以后好好看看那本日記,更關鍵的是,這個女人太聰明也太敏感了。
深夜,他和劉蕓在黑暗中背對背躺在床上,時值初冬,還沒開始供暖,整個房間內都沖著陰冷氣息,這個時候陳達耳畔邊想起了一句十分特殊又令其難以拒絕的話……
“老公,抱著我。”
說話的是劉蕓,這句話說的在正常不過了,即便是倆人相擁以后發生點什么也是情理之中。
但陳達在這句話后開始心跳加速,這種不規律的心臟跳動不是因為欣喜或者期待,而是緊張和抗拒。
都是那本日記給鬧的,‘小心那個女人’幾個字讓本就不自然的倆人變得更加突兀,陳達又必須得擰著這股勁不讓劉蕓覺察出什么的摟過去,那心里是個什么體驗可想而知。
沒想到的是,這個女人太聰明了,嚇的陳達心驚肉跳,仿佛每一分鐘都活在無法預知的世界里:“嗯?有進步啊,今天竟然沒有猶豫就抱了過來……”
咯噔。
陳達的心臟差點沒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他算計錯了,即便是沒看過那本日記,對于自己這個長期處于失憶中的人來說,要在晚上抱著一個只相處了一天的女人也會有所抵觸,畢竟他不是那種見了便宜就上的男人,這一點,劉蕓必定知曉。陳達沒出聲,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反應,生怕錯了哪一步露出馬腳導致之后的計劃前功盡棄。
可懷里的劉蕓在動,她在轉身,面向自己的時候帶著高興而羞澀的笑,令陳達的都懷疑日記上寫的‘小心那個女人’或許不一定是劉蕓。
“親我一下。”
劉蕓在滿是熱氣的被窩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眨動著。
“我……”陳達有些尷尬。
“難道以后每天都要我主動么?”
聽到這,老陳更不覺得劉蕓有什么危險性了,否則以自己的能力,為什么不離開這個女人,即便她在白天表現出了讓人詫異的不正常之處又怎么樣。
見陳達沒有任何更進一步的意思,劉蕓惋惜的用手捧住了他的臉:“算了,不逼你了,今天我也挺累的,早點休息吧。”她探了探頭,在老陳唇邊輕吻后,轉了過去,片刻間均勻的呼吸聲就傳了出來,看起來睡熟了。
陳達陷入了思考,那熟練而又自然的親吻動作根本沒辦法偽裝,即便是浪蕩慣了的渣女也不可能充滿情愫的去親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她或許可以滿不在乎,但關懷備至的目光印本模擬不了,也隱藏不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陳達越想越想不通,越想不通腦子越亂,最后,頭開始疼了,疼的用盡全身力氣去抵擋后,宛如昏迷般人事不省……
……
清晨第一道光照射在臉上那一刻,陳達恢復了意識,有些發冷的卷了卷身體后,才覺察到渾身上下像是干了一宿體力活一樣的疲憊感,他有點不愿意睜眼,奈何曬在臉上的陽光面積越來越大逼得她不得不醒來。
“嗯~”
從床上坐起來的陳達看見了一個陌生的房間,面前是一張女生所用的梳妝臺,在梳妝臺的鏡片上插了一張寫著大字的紙條,字體大到老陳不用過去也能看清寫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誰的話,先看日記,日記在抽屜里。
那一刻,陳達忽然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了,疑惑間一偏頭剛好看見床頭柜上擺著的病例和證件,接下來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他找到了那本日記,用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看完了小半本日記后,發現了日記里的摩斯密碼,當他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沖進廁所才想起來自己沒穿鞋,腳下的涼意頓時驅趕走了所有困倦,直到把日記本從馬桶水箱里掏出來,才記得回身反手鎖上房門。
小心那個女人。
今天的陳達并沒有昨日那般震驚,畢竟今天他還沒見過那個女人,對其唯一的印象就是臥室里相框中的照片。
為什么要小心那個女人?
瞧,他總算銜接上了這個問題。
等陳達情緒復雜的去掀開日記本的扉頁,準確看清楚里面到底寫了什么時……
當、當、當。
粗暴的敲門聲傳了過來,嚇的陳達迅速合上了日記本,三下五除二把日記本放進放水塑料袋中又塞回水箱這才從廁所里出來開門。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小心那個女人,更不知道為什么有一個讓自己忌憚的女人在身邊怎么不立即離開時,郝老歪出現在門口,這個身高一米九的大個子縮頭縮腦順著門縫鉆了進來,趕緊關上房門口張嘴就問:“小蕓走了嗎?”
陳達站在原地沒聽懂的皺著眉,因為眼前這個沒有人印象的男人提起劉蕓的名字還親切稱呼為‘小蕓’時,他生氣了。
“嗨!”郝老歪自責的感嘆道:“瞧我這腦子,一點都不記事,忘了你的病……不是,老陳啊,你別介意啊,我的意思是……算了,我從頭開始說吧,咱倆是同事,刑警隊最好的兄弟,你是隊長我是隊副,要是不信,你自己打電話詢問我的身份。”他把手機、證件一股腦的都掏了出來并雙手遞在陳達面前那一刻,老陳沒有半點猶豫,撥通了110后,直接說:“您好,有一位自稱為梁城刑警隊副隊長的人敲開了我的房門,我可以核實一下他的身份嗎?我是梁城刑警隊隊長陳達,目前正在養傷階段,病情是失憶癥,無法辨別其他人的身份。”
沒想到的是,110核實了陳達身份后,迅速將電話轉到了梁城公安局,公安局的接線員不光核實了他們倆的身份與關系,還專門問了一句:“陳隊,好點了么?”
“好多了。”陳達隨手掛了電話,抬起頭看著郝老歪:“有事?”
“可不有事……你是不知道啊,自從你病了以后……”
“停。”陳達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如此沒禮貌的打斷郝勇,他就是有一種感覺,你要是讓這個貨說下去,他沒準說道明天早上也入了不正題:“直接說正事吧。”
郝老歪有點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腦海的頭發:“是這么回事……建北村出了一起謀殺案,今天早上法醫給出了司法鑒定,鑒定結果上寫著兇手使用螺絲刀捅了死者兩下才造成的死亡結果,第一下刺入腹部,沒有傷及內臟,傷口齊整,快入快出;第二下,由左肋下向斜上方刺入,同樣傷口齊整,快入快出……”
“你等等。”
陳達聽出了些許端倪:“也就是說,兇手很可能是沒有預謀的,否則殺人沒必要用螺絲刀。那么,第一下很有可能是在沖動之下完成,比如說倆人出現了激烈爭吵,這才有了快入快出,那第二下呢?同樣傷口齊整,快入快出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想殺人了唄,或許是死在受傷后的喊叫驚著了他……”郝老歪還分析呢,陳達直接開罵了:“廢話,我還不知道兇手第二下是奔著殺人去的?我是問,第二下的傷口同樣齊整是什么意思,得是多狠的人能在傷者渾身是血的喊叫中迅速刺出第二下并且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扎向心臟。”陳達琢磨著:“這很有可能不是他第一次殺人,甚至不是第二次,因為第二下只要手抖一點,都不會造成和第一下完全一樣利索的傷口痕跡。”
郝勇被老陳罵完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有些無奈的自嘲道:“看來我真不是當隊長的料子,怨不得上邊整天說很有可能會空降一個刑警隊長下來,讓我做好準備。”
陳達沒回應他這句話,畢竟刑警隊也是職場,職場從來如此,有能者居之。
“帶我去案發現場吧。”
郝勇詫異的說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來帶你去案發現場救命的?我跟你說,因為這件命案上頭差點沒扒了我家祖墳,你爸幾乎一天三個電話追著我屁股讓我破案,我也是沒招了才來打擾你。這不,隊里正打算對現場進行二次勘察,琢磨著看看有沒有落下什么有用的線索……”
“快閉嘴吧,再不出發也許兇手都逃出城了!”
陳達聽郝勇說話腦子都要炸了,直接起身就往門外走,可剛到門口,郝勇在身后就喊上了:“老陳,你好歹穿件衣服啊。”陳達這才發現自己還穿著T恤和褲衩。
轉回身,打開了所有衣柜才找到自己衣服的陳達挑了一身最便捷的牛仔裝就要出門,郝勇堵在門口打兜里掏出一個眼罩:“相信我,不帶這個你到不了現場。”
陳達都沒理他,可剛打開房門,完全陌生的樓道環境像是魔咒般往眼里鉆,半層十一階的樓梯,樓梯扶手的八條鐵柵欄,樓道口窗戶處只能單面打開的窗戶和九個窗框……
“還是把眼罩給我吧。”
陳達閉上雙眼回身伸出了手,他完全沒想起了信息恐懼癥到底有多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