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了！”
當老孫頭把手機交出去以后，局長拿著手機手都在顫抖，只說了這么四個字，就轉身離開了。
不光是他，整個臨市公安局任何一個人都想不通，一個在這兒工作了整整二十年，看了不知道多少違法分子被抓的老人，怎么會有一天做出這種事！
公安局審訊室內，陳達看著對面的老人，他好像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坐在那里，還自我感慨的說了一句：“總算看見審訊室里長啥樣了，沒想到啊，竟然有一天是這么進來的。”
嘩啦。
他手上的手銬子發出了一陣聲響。
“孫大爺，聽你這意思，你好像還覺著自己是被愿望的嘍？”
老孫頭都沒拿好眼神看陳達：“不然呢？我到底犯了什么法了你們把我弄到這兒來？”
“犯什么法了？”
陳達拿起桌子上的手機，打開了那款游戲軟件問道：“這是你的手機吧？手機上的游戲賬號防沉迷系統也是你身份證注冊的吧？”
“有什么問題？網上都說了多玩游戲可以預防老年癡呆，我打打游戲也犯法？”
“打游戲肯定不犯法，可你在游戲里和一個ID叫‘L’的人說‘可能有事’是什么意思？發信時間剛好是昨天整個公安局各位派出所所長趕到的時候，這是準備和誰通風報信呢？”
老孫頭立馬瞪大了眼睛：“哎呀媽呀，還通、通、通風報信？你知不知道我在市局門口干多少年了？現任局長沒來的時候我就在，通風報信用得著等到今天么？”
徐良看了一眼陳達，被這么硬氣的老孫頭給說恍惚了，問了一句：“那我問你，L是誰？”
“我兒子。”
“你兒子？”陳達繼續問著。
老孫頭一點不隱瞞的說道：“對，我兒子，那個槍殺了出軌媳婦和奸夫的傻小子，留下一個剛剛十六歲的孩子，到現在我都這把歲數了還得供孫子上學，你們滿意了吧？”
“我記著當時我和你聊過幾句，你說的可是你孫子背著殺人犯兒子的名頭在學校備受歧視、怕孩子心里承受不了，這才不停的和孩子聯系著，可沒說玩游戲這檔子事吧？”陳達舉起手機說道：“還別說，我真看了手機的通訊記錄，當時那段時間你沒和孫可望聯系，反而一直都在游戲里登陸著，這又怎么解釋？”
老孫頭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歲數大了，讓你一打岔把事忘了有什么稀奇的？要不然我打什么游戲？不就是怕傻了以后留下孩子和他奶奶遭罪么？”
人家解釋的那叫一個合情合理，這個解釋說出來陳達都笑，甭問，鐵定是做了虧心事以后早就在心里想好了應對辦法：“那你又為什么會向死去的兒子講述公安局的每一次大規模行動呢？我們查了你在游戲里的聊天記錄，近兩三年，每次臨市有大規模的掃黃打非行動你都會和這名為L的賬號說上兩句，隨即刪除掉記錄，如果這是你兒子的賬號，你只是和孩子訴說想念，為什么又要刪除？”
他真的沒什么好解釋了，蠻橫的回了一句：“哦，照你這么說，全臨市發生的大案要案多了，要是當初許蒼生破不了的案子都賴在我身上，我還是咱們臨市治安不穩定的關鍵因素了唄？”
一般人真不敢接這個話茬，罪名太大，可陳達接了：“還真別說，近兩三年，你就是臨市的不穩定因素。”
“你什么意思？！”老孫頭當即就要發火，陳達繼續說道：“我問你……”他這話還沒說完，門外進來一名警察，說道：“徐隊，核實過了，這個賬號的防沉迷系統的確是孫可望父親的，注冊游戲賬號的手機號也的確屬于他。”陳達點點頭：“沒你事了。”警察退了出去，他繼續說道：“咱們接著說，我問你啊，既然你兒子的游戲賬號，如今他人已經沒了，但是這個游戲賬號還經常二十四小時掛在游戲里，既不打怪升級也不刷游戲副本，玩的是什么？情懷么？據我所知，這個游戲并不是國內TOP10，甚至近不了前50，巔峰時期在線人數不超過1000人，也只有兩個服務器，你兒子又在玩什么？”
“我怎么知道……”
“你當然知道，因為這個游戲賬號是在你兒子被抓起來之后創建的，可游戲賬號持續在線，你兒子的手機號也一直沒有被注銷，你敢說你不知道自己孩子的手機號在誰手里用著嗎！”
老孫頭的確有一些嘗試，不然他也不可能和警察對付出這么多話來，其中包括用兒子的手機創建游戲賬號可以保證自己和厲老三之間沒有人通訊記錄的存在，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碰到的是這個行業里面的專家。
“我……”
“二十年了，二十年的好印象毀于一旦，你到底圖什么啊？”陳達實在想不通的問了這么一句，沒想到迎來的卻是老孫頭的全面爆發……
他閉上了眼，慢悠悠說道：“圖什么？哈哈哈哈，圖什么？你說我圖什么！”
“我就是個普通老百姓，沒錢沒人沒勢力，在公安局當了十好幾年輔警也沒有哪個領導說拿起眼皮瞧我一眼，給我轉個正什么的，我還能圖什么？？！！”
老孫頭長長吸了一口氣：“一開始的時候我也挺清高，覺著自己在公安局工作是有點高人一等，可時間一長，微薄的輔警收入和我那不爭氣兒子日漸增長的花銷根本抹不平……”
最開始老孫頭真不這樣，還在大街上勇斗小偷上過新聞頭版，問題是，你抓一回小偷人家就想轉正是不是有點過了？加上貧寒出身的兒子整日里和厲老三廝混開始大手大腳花錢，老孫是變得越來越覺得憋屈，他現在連自己的兒子都管不了了，家里有什么缺東少西的還得和兒子張嘴要錢。有一回，老房子漏雨了需要整修，兒子馬上聯系了一個工程隊來給整個房子都翻蓋了，翻蓋的日子里把老兩口子安排在賓館，住的別提多舒服了。
他當然知道和厲老三瞎混不是什么好事，也拿出過當爹的架勢訓斥過兩回，但是得到了什么回答？得到的回答是：“爸，您活您的，我活我的，按照你的活法我活不了，我不想家里房子需要翻修的時候連錢都拿不出來。要是真有一天犯了法，我認了，還不行么？”
老孫頭是真反駁不出來什么，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哦，對了，人窮志短，在老孫這，應該改成人窮氣短。
真正和兒子矛盾爆發是在一次市局的行動中，類似掃黃打非這樣的市局行動都會有大規模的輔警參加，由于老孫常年在公安局工作，一有這種事哪怕上邊從來不說也能才出來個不離十，于是出門前就和家里人說了：“晚上不一定回得來啊，吃飯不用等我了。”他們家是傳統家庭，老孫頭不會來飯菜都不帶上桌的，說這句話的目的也只是單純的讓娘倆好好吃飯，沒想到，這一晚上的行動簡直奇怪極了！
凡是厲老三的場子，那就沒有能查出毛病的，老孫干了這么多年還沒見過這種事，回到家，剛好看見兒子又是冰箱又是彩電的往家運，好像有點明白了，他一把將那小子拽到一邊說道：“是不是你？”
“爸……”
“我問是不是你！”
那小子終于說實話了：“是我，可是爸，你給公安局干了這么多年得著什么了？我就給三爺遞了句話，瞧見沒有？最新的冰箱、最新的彩電，實話跟您說了吧，就連上回翻修房子的錢，都是人家出的，你受了這么多，不該回報點什么么？”
“滾……你給老子滾！”
老孫頭就和讓誰侮辱了一樣，罵完把兒子攆出了家門，望著屋子里的冰箱和彩電，他拿起凳子來就要往出砸，就在這個時候，下雨了。
以往，只要下雨老孫頭就要第一時間去屋頂鋪塑料，要不日子沒法過，這已經形成習慣了，這回他完全是條件反射的往房頂看了一眼，耳邊聽著窗外越來越大的雨點落下，看著屋里一點水都不漏那一刻，突然問了自己一句：“在公安局干了快二十年了，到底圖什么啊？”
是啊，圖什么啊？
當天晚上，厲老三來了，就和老孫頭說了一句：“叔，您以后的幸福，我包了，老百姓么，就活個舒服，是么？”恕我按了，往桌子上放了一摞錢，不多，五萬，可這筆錢老孫頭兩年都掙不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