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子第一次感覺到心跳如此劇烈加速，也是第一次在耳邊聽見如此恐怖的輕聲細語，更令他沒想到的是，自己這個都已經不拿殺人當回事的人、面對槍口和警察的圍剿都不會哆嗦一下的人，竟然會顫抖。
“蝎子，這是咱們遇著到的第幾波警察了？”
聽見這溫柔的聲音，扶著軟糯的胳膊，眼前這個恨不得一腳能把骨頭踹碎的男人似乎有了氣勢。
蝎子納悶的回應道：“三波。”
“那你說，前邊還有嗎？”
這話誰敢說？誰敢？
你說沒有，出來人了怎么辦？你說有吧，又顯得有那么一點點膽怯，不管怎么說他蝎子也是個刀頭舔血的江湖人物不是：“三爺，咱是粗人，前邊有沒有的咱不知道，就知道聽您吩咐，讓打就打讓跑就跑。”
“你就很聰明。”
厲老三輕笑著說道：“你知道當初我為什么能從張金虎手里活著出來么？全憑這點小聰明。”他嘆了口氣，似乎在回憶往昔般說道：“那時候啊，我就知道不能多說話，多說一個字就會多一分沒命的危險，于是我忍著，每天把自己憋的像一個啞巴，在一間茅草屋里被寒風凍的直打哆嗦時不能出聲、餓的瑟瑟發抖不能出聲，還記得有一回張金虎可能把我給忘了，送飯送晚了，當我撿起扔在地上的面包，根本顧不得是不是沾上泥沙，三口兩口吃下，吃完了才感覺到手指疼。”
他慢悠悠摟著蝎子的肩膀前行，伸手在后腰處掏出手槍，那把槍的準星和大頭重合的片刻——砰。
槍聲響了。
大頭剛剛背起包的身軀猛然間一震，隨后，既不甘心的轉過身看著厲老三，那一秒他依然在笑，蝎子都傻了。
這還是那個厲老三么？
那個不讓用手雷怕暴露位置、不讓碰那警察要留最后一張王牌，這么怕死你怎么抬手就把自己人殺人！
噗嗵。
大頭倒在了地上，蝎子再也壓抑不住的甩開肩膀上的胳膊大喊：“你有病啊！”
他想罵、想嚷，想跟眼前這個混蛋王八蛋動手，可惜，那把還冒著青煙的黑色槍口已經對準了自己的腦袋……
“警察就在腳下，現在開槍，咱們根本跑不出蒙山！”
蝎子在槍口下瞬間就想明白了，厲老三一定是聽見了剛才他們倆的對話，就像他說的，在張金虎手里委曲求全是為了保命，剛才不讓拉手雷也是為了保命，就連留下那名警察當王牌同樣是為了保命。大頭啊大頭，沒什么事你瞎說什么？這么一個為了保命可以付出一切代價的人會見到兩個人的竊竊私語不好奇么？當他聽見你那幾句話的時候，你已經成為了人家的必殺目標啊。
為了在槍口下活著，蝎子趕緊從大頭身上拿過裝滿武器的帆布包背在肩頭，順手還收了對方的槍，尤其是彎下腰撅屁股收拾東西那一秒，他真想回手就給厲老三一梭子……如果厲家二小姐不是在境外有錢有勢，如果不是出境之后還有榮華富貴，蝎子保證，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不會受這種鳥氣。
“趕緊走吧，警察一會就會追上來了。”可是轉過身，蝎子宛如什么都沒有在腦海中經過似的，竟然替厲老三考慮了起來。
厲老三舉在空中的槍已經放下，隨手撿了一根樹林里隨處可見的樹枝當作拐杖，就這么一腳深一腳淺的跟在了蝎子身后，但是，他手里的槍卻未曾收起來，哪怕，蝎子已經屈服性的將自己的后背晾在了他面前。
“哪開槍？”
許蒼生在叢林抬頭望著高聳入云的蒙山山巒找到了槍聲來源方向，但是，那茂密的樹冠幾乎遮擋住了視力所及范圍內的一切，這節骨眼別說找人了，就算山上有一頭猛犸象你也看不見。
“高處傳來的槍聲，聽距離應該還挺遠。”杜悍也聽見了這聲槍響，才回答一句，前方叢林中就冒出了一個黑影……
“別動！”
一名沖動的民警率先舉起了槍，等他看清此人是臉上畫著迷彩的特警時，這才放松了警惕。
那名特警快不靠近說道：“許隊，我們隊長讓我傳話，匪徒有重武器，有手雷，目前正在向邊境線上移動，步行，還不知道有沒有人接應，照眼下的速度來看，再過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我們應該會追上，與他們進行第二次遭遇戰。”
許蒼生把牙咬的咯嘣嘣作響，他不能允許這伙人沖出邊境線，無論發生什么事一定要將這些人全都留在邊境線以內，他可實在丟不起這人了，也奇了怪了，為什么和陳達聯系上的案件總是這么倒霉……
“怎么不用對講機？”
大老許的意思是，這些話完全可以通過對講機來傳遞信息，這樣起碼特警隊伍能多出一個有生力量。
“試過了，用對講機呼叫你們的時候，我們長時間沒有得到回應，隊長說有可能是蒙山內有磁場導致了聯絡不通暢，這才專門讓我來傳遞消息。”
許蒼生伸出手拍了拍這位特警的臂膀：“辛苦了兄弟，那什么，還得讓你再跑一趟，現在馬上回去告訴你們隊長，只要抓住厲老三的尾巴，不管怎么樣將人給我纏住，成片的槍聲響起來我們就玩命的往那兒趕……對了，你們在前面多遠的地方？”
“多遠不太清楚，從我們正在追蹤的位置找到你們，我用了十一分鐘。”
十一分鐘，這可是山路，而且是深山，照這么來看剛才槍聲所傳來的位置……
“在那兒。”杜悍在許蒼生思考的時候已經給出了答案，伸手向深山中指了過去。
望著遠方的山巒，許蒼生的眉頭已經皺在了一起，就在杜悍所指的位置不遠處，埋伏著他布置下的最后一道防線，那是梁城武警所駐守的地方。一開始，許蒼生根本沒想到厲老三可以跑到這兒，之所以讓武警住手在這兒的主要原因是怕境外游人偷渡進來接應，他覺著到了特警那兒厲老三就應該交代了，沒準連第一道封鎖線都過不去……
一路上，蝎子不再開口，跟拒絕交流似得不聲不響悶頭前行，那一刻他對自己的未來非常迷茫，生怕厲老三為點什么不高興的事的抬手給自己一槍。厲老三呢，剛開始還跟得上，后來越走越費勁，山坡上的路徑又窄又滑，他還一條腿使不上勁，整個人就和在冰面上前行似得，處處小心。
“唉。”
厲老三喊了一嗓子，蝎子聞言回頭。
“等會，我這兒跟不上了。”
蝎子這才開口：“三爺，這是蒙山，山里有老獵人下的套，您腿腳不利索往后點走有好處，踩著我的腳印向前沒危險；我呢，稍微在前邊一點，有什么機關啊、埋伏啊，要碰也是我先碰上。”
厲老三干脆停下了腳步問道：“你什么意思？”
“真沒別的意思，千萬別多想，擅長在林子里打獵的大頭死了，咱也不能所以代筆不是，我好歹算個全乎人兒，在前面探路是應該的。”
厲老三看明白了，這小子是話里有話：“我殺了大頭你是不是有意見？”
“您要這么問……”蝎子轉回身說道：“三爺，說錯一句話，至于死么？您是不是忘了面對那群特警的時候是救的您往前跑？”
“你好像也忘了，差一點就讓特警給圍到山坡上的時候，是誰用手榴彈給你創造了撤出來的機會！”
“我沒忘。”蝎子把脖子拔起來說道：“三爺，可這事就是讓人不服，咱們本來人手就不夠，尤其是這林子里的事，最懂的二鬼子讓您帶著折到了臨市、小軍在村口被警察打死了、現在就剩大頭一個還……我就不明白，您怎么不能忍一會，哪怕忍到咱離開這座大山呢。”
厲老三望著情緒有些激動的蝎子，一步步走過來說道：“我忍了許多年，從張金虎那間破屋子里一直忍到現在，可現在不是忍不忍的事，是大頭想要我的命！”
“我告訴你蝎子，我是不會死的，更不會被抓、坐牢，無論是誰，只要他敢有關于這方面的哪怕一丁點想法，我也一定會讓他死在我前頭，你聽懂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