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姨有自己的堅持,丈夫有他的考慮。
打擊不止是來自身體的疼痛,也有親情、愛情對內心的折磨。
因為殘疾,親戚們時常被叨擾,更是對妻子的拖累。
街坊四鄰的同情,讓他無地自容。他原本也是一個極賦同情心的人,可他不希望自己是被同情的對象。
脊柱受損,帶來臟器衰竭。
每天都會在病痛中驚醒,在妻子疲憊的安護中閉眼。他無時無刻希望,閉上雙眼可以不再醒來。
一次病情復發進醫院,吳姨求助了宋英雄。
宋英雄因此知道了這個偉大的女子,也知道了這個內心即高尚無私又敏感懦弱的男子。
他始終沒有放棄自殘,雖大多并發癥是舊傷帶來的,可還有些病癥與舊傷毫無關系。
宋英雄被吳姨的默默守護感動,為男子的選擇而自卑。
宋英雄無法理解,當男人向別人介紹自己的妻子賢惠良善時,是何等幸福。當男人勸妻子改嫁,要親手把妻子送到別人懷抱,又是何等卑微。
男子像是神經質一般,看見每一個陌生人都會對他們介紹自己的妻子,總是希望對方能主動追求自己的妻子。
宋英雄自卑的不是男子,而是自己,因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男子這樣的地步。
自此宋英雄開始學習,大量勸人解開心結的雞湯文學,有時直接拿著書本誦讀給男子聽。
然而對方說的最多的,還是自己妻子多么好、多么人間少有,是好妻子的不二人選,反勸宋英雄不應該錯過。
去年初冬男子病情加重,再次入院。
其實能把一個全身癱瘓的病人,養護二十多年,真真是個奇跡。
青云只知道吳姨家有病人,不知道病人就是吳姨的全部。
青云是被宋英雄帶著來的。
而男子第一次見到青云,就當著眾人面要把吳姨嫁給自己,嚇得青云立馬給吳姨跪下。
吳姨只是面帶默然的把青云扶起,一句話也沒有說,半個字不曾解釋,還是宋英雄詳細的告訴青云男子的事情。
雖然這幾年吳姨家享受到政府的照顧,扶貧戶看病減免甚至免費。
可醫學并不能解決吳姨家的困難。
這次通知宋英雄來,是因為吳姨已經收到醫院,接連三次的病危通知書。
不想丈夫走的太孤單,吳姨把關系不錯能通知的全部通知了一遍。
或許男子剛剛對青云說出那段話用了全身精力,或許剛剛只是回光返照。
沒過十幾分鐘,男子就在所有人哀傷的目光里離開,走時男子面帶笑容,很是恬靜。
雖然宋英雄知道自己從來就不是一個真正的道士,可還是與青云一起為男子主持了法事。
只希望能送朋友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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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弟子確實不知原因,還望師父解惑。”
“你說你上學都學了什么?別人上學,你也是上學。師父是怕你餓死都找不到工作。”
宋英雄恨不得要打青云才來的好,手伸到一半又默默縮了回來。
原來青云一直沒有告訴宋英雄,大學選的是宗教學專業。
“不過,這里有個好消息告訴你。你現在是青云觀觀主了,以后再也不怕找不到工作了。”
“那師父去哪?”
“我就一假道士,當然做回原來的我了。三句話就能跟人急,我算哪門子道士?”
青云默默地看著宋英雄不說話,知道他不可能因為這個原因就辭去道觀事務的。
雖說宋英雄對道教學說一知半解,但這都是一些形式而已。誰也不能因為這說他是假道士,他反而喜歡這樣自由散漫的生活。
被青云看的不自在,宋英雄鄙自吐槽。
“你看這好好的山川水秀地界,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嚯嚯成什么樣了。我就是跑去說了說,不知道得罪哪個大金主。宗教局找我談話,受不了這鳥氣,當場辭職不干了。”
鹿城是以工業為主的城市,唯一一點綠色全在這雁蕩山了。一直來政府都努力維持這片地界原生態樣貌,可近段時間有所改變。
這片地界風景秀麗十分適合養老,有旅游開發的價值,因此被本地開發商看中。
今天一棟農家樂,明天一間游樂場。
游客多了,商機也多了起來。
截止目前這片地價翻了十倍不止,到處的飯店酒莊。老的住宅區也開始了拆遷工程,的確有點烏煙瘴氣。
宋英雄喜歡這自然的山水,討厭城市快節奏生活。這不能說誰對誰錯,都是各自的生活。
“那師父準備怎么辦?你現在住哪的,上次不是告訴我出去走走嗎?”
上次打電話通知青云說是出去走走,青云也沒有敢多問。
宋英雄這回被問的扭捏起來,支支吾吾。
“那個青云啊,你吳姨你是知道的,發生這么多事,我準備帶她出去走走。這不正好趕上了拆遷嗎,給耽擱了。說好了馬上就走,這次來就是想告訴你的。”
說完從衣服口袋拿出一疊證件。有道觀的地契,有青云的道士證,大大小小五六本。
“青云觀要拆?”
“不是,怎么可能呢。宗教局也不是吃素的,還指望著多拿點補貼呢。我說的是養老院,當時建的時候,地是我買的。”
說完站起身,拍拍青云肩膀在那傻樂。好像是等青云夸他眼光獨到,好心得好報。
這是吃完人家的好,卻說人家的不是?
看著容光煥發的宋英雄往小路走去,青云彎腰送行。
“師父早日與吳姨給青云帶個小弟弟回來。”
“去。”
宋英雄黑著臉,忽而想到什么,大笑走遠。
一直目送宋英雄消失在視野,青云才回院拿起鋤頭到院后收拾自家的菜園。
中午就隨便用菜園的蔬菜燒了一盤青菜,飽餐一頓,飯后一直在臥室間里安靜打坐。
忽而雷聲滾滾,驚醒了打坐的青云。
本來欲讀經文,可電閃雷鳴著實擾人心神。
合上經書,站在屋檐下看著烏云漫天、電閃雷鳴的天空。
黑云之間雷光交織,欲編制一張電網撒向整個雁蕩山。
忽一道金白雷霆直射青云而來,青云登時魂不附體,欲動不得。
一時間青云方圓五米雷蛇四走。
門上按放的八卦鏡震落而下,鏡棱劃破青云眉間,閃爍間鯨吞虹吸所有雷云。
當一切安靜,門口再無一人。
門上風化陰影表明,原是本有一物在此安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