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非還想出言說幾句,朱厚照就首先開口了:“莫非朕花自己的銀子也要受人管制嗎?還是我這個做皇帝的不能自己養兵了?”
“陛下圣明。”李義非拜倒在地,不敢在過多言語。
“劉伴伴,這北洋水師的軍費和編制,就交給你處理對接了,記住辦事要快,大明的水上防務乃是當務之急,切不可怠慢了!”
“陛下放心吧,奴婢自然是曉得的。”
說完以后,劉瑾居然當著眾人的面從腰間掏出了一本司禮監的空白公文,又讓人取來了筆舔了幾下,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然后提筆就是開始在文書上寫下了“茲奉陛下之命,特成立北洋水師,水師提督戚景通,掛銜于御馬監旗下,北洋水師僅對陛下負責,任何人不得阻攔過問。”
這歪歪扭扭的幾行字,看上去有些兒戲,可是單憑這句“任何人不得阻攔過問”,就足以顯示出它的嚴肅性了。
寫完以后劉瑾又從身上解下了司禮監的大印,重重地蓋了上去,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讓在場的人無不瞠目結舌。
對于“八虎頭領”劉瑾,天下第一大奸宦的名頭,戚景通自然是知道的,本來對劉瑾又不少成見的戚景通,頓時就對這位大太監好感倍增,對于這種辦實事的實干派,無論出身,戚景通都是發自心底的佩服的。
說來也怪,這李義非等人敢對朱厚照喝五吆六,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甚至敢當著朱厚照的面怒斥君主,但是對于劉瑾這位大太監,卻只敢在背后議論幾番,你要是讓他當著劉瑾的面出言阻攔訓斥劉瑾,估計會把他魂都嚇丟了。
所以對于劉瑾的“不合規矩”,在場的大小官員竟是沒人敢或者說沒人愿意出言阻攔,生怕得罪了這位大檔而遭來殺身之禍。
得罪了天子,天子自然不會派人暗殺你,就算是責罰了你,自己都還能落下一個正直的清名,可你要是得罪了劉瑾這類“小人”,死了也就死了,除了會給后人帶來一些不要惹太監之類的告誡之外,說不定還會被人譏諷不開眼沒腦子。
就這樣,一份司禮監內廷的公文就橫空出世啦。朱厚照也不甘落后,畢竟這可不只是司禮監的事情,從劉瑾手中接過了公文,又從自己腰間叮叮當當的取下了一大串印章,當著眾人的面就開始找了起來。
終于,在排除了“天下兵馬大元帥”和“威震八方四海來潮董事長朱壽”等大印之后,總算是找到了那一枚不算顯眼的御馬監官印,又親自蓋了上去,吹了口氣拿起來仔細端詳著自己的杰作,對自己的崇拜和智慧油然而生!
“諾,戚提督,這公文你拿去吧,關于北洋水師的一切事宜就交給你了,不要怕花錢,只要肯入伍的漁民百姓,一人一次性獎勵十兩銀子,稍后朕就讓人把軍費給你送來。”
戚景通才不管這東西合不合法呢,反正是陛下和劉公公給自己的,你們要是覺得有問題,那你們去找這兩人好了,與我何干?
當即就從朱厚照手中接過了公文,謝了恩。看著這群文官和廢物水師指揮的臉色,心頭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舒暢,看向朱厚照的眼睛里,也更加的堅定了。
朱宸濠這一邊,一直沒有收到那群鄱陽湖水賊的消息,頓時感到坐立不安,派了許多人出去打探消息,可是一直找不到人,氣的朱宸濠在大營內大發脾氣,劉國豪等人也只能在一旁默默地承受著朱宸濠的怒火,時不時出言寬慰幾句。
終于,段猛收到了手下人帶來的消息,鄱陽湖水賊與對方交戰完敗,逃亡途中被一群漁民給追殺,全軍覆沒,江湖海等人全部被活捉,無一生還。
雖然收到了消息,但是段猛可沒勇氣去和朱宸濠匯報,硬生生的壓了下來,過了兩個時辰才派了一個小卒前去匯報。
事實證明段猛的決定是對的,雖然水賊的全軍覆沒與這名回報消息的小卒沒有任何關系,但氣急敗壞的朱宸濠始終需要一個發泄口,于是這名小卒就首當其沖成了發泄對象,得了一個:沉尸洞庭湖的獎勵。
得到了消息的朱宸濠更加氣急敗壞了,自己這些年來為了拉攏和訓養這群水賊,可是省吃儉用,差不多花光了寧王府幾代人積累的一半財富,誰料到自己養了一群廢物,居然被一群漁民給全軍殲滅了。
更為氣憤的是,這群鄱陽湖的水賊是自己手中唯一的水上力量,沒了他們自己根本就沒機會進攻對岸圖謀湖廣,但是對方卻可以過來圍攻自己,想到那小皇帝的得意神色,朱宸濠就是一陣心煩,更是一陣心驚肉跳。
對于那群烏合之眾,葉贄本就不看好,這群水賊欺負欺負百姓還行,你要讓他們真刀真槍與朝廷的正規軍干,要是能贏了才怪呢。
對此葉贄也是樂見其成,省的朱宸濠整天自命不凡不聽勸告,如今一敗也好讓他認清楚現實冷靜下來,自己可不想跟著他陪葬。
看到朱宸濠發泄的差不多了,反而坐下來有些慌亂,葉贄才抓緊機會站了出來,對著朱宸濠行了一禮道。
“殿下,天無絕人之路,您作為全軍的統帥,可不能自亂陣腳啊,還請殿下勿憂,當務之急是給濠勇軍想出一條明路才是。”
聽了葉贄的話,朱宸濠好想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哪里還敢跟葉贄說什么“御前失禮”之類的玩意兒,急忙站了起來一把抓住葉贄的手說道:“還請葉先生教我。”
看著朱宸濠那肥胖的手緊緊的握住了自己,葉贄有些不舒服,但又不好將手抽出來,只能出言安慰了幾句,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殿下,如今我們濠勇軍已經沒了過多的水上力量,想要圖謀湖廣屬實不易,而要是此時敵人趁機打了過來,對我軍才是真正的不利。”
“所以依我看,當務之急就是撤離九江這個是非之地,再另謀出路。”
“殿下可別忘了,這江西可不止與湖廣地區接壤,與閩浙一帶,更是山水相連,只要能夠南下,進則可以進軍蘇杭,退則可以退居南洋,到時候又何必如此憂慮呢?”
“再者,殿下可別忘了,我們手里可不止有兵,還有不少人呢。這兵部尚書馬文升的胞弟馬文超,對于朝廷來說可是一張好牌,到時候要是朝廷兵部自己亂了陣腳出現了內訌,那樂子可就大了。”
“還有,這歐陽修,文天祥,楊士奇,解縉的后人,也都是寶貝啊。只要讓這群人擺出自己祖宗的旗號出面呼吁號召天下,殿下又何愁大事不成呢?”
“最后,閩浙一帶本就沿海,造船技術更是非比尋常,我葉家做了這么多年的鹽務生意,在那邊也有不少靠得住的朋友,這朱厚照奪了大家的利潤,對他不滿的人可是大有人在呢!”
“到時候要是還能聯系上倭寇,這天下想不亂都難,最后還是得請王爺您來出面主持大局!”
聽了葉贄的分析,朱宸濠也冷靜下來了,對啊,自己又何必盯著湖廣不放呢,只要退居了閩浙一帶,那么處處都是活路,一時間,朱宸濠覺得自己又行了,葉贄也重新被朱宸濠奉為了坐上賓。
看著葉贄又要蓋過自己的風頭,劉國豪立馬就不樂意了,開口道:“殿下他本就是真龍天子,又何必要逃呢?葉大人這是不相信殿下的天命所在嗎?再者,我濠勇軍如此精銳,人數眾多,又何愁怕了那小皇帝。”
“本以為葉大人是個忠臣,沒想到你居然讓殿下勾結倭寇,莫非是想害殿下百年之后被人唾棄嗎!”
“還請殿下三思啊!”劉國豪說完就一臉真誠的拜倒了下去。
看著自己的愛卿開了口,朱宸濠又開始有些搖擺不定了,一方面他確實相信自己的天命所在,另一方面也怕多年以后被人扣上一個“勾結倭寇”的罪名,一下子就糾結了起來。
眼看這個弄臣又來搗亂,葉贄也是心頭發涼,這朝廷上總有這么一群人,根本不會考慮和顧及國家的利益,只要是與自己意見相反利益相沖的事情,必定要站出來杠一下,實在是令人生厭。
可是如今大事就在眼前,葉贄也沒了與之爭吵的心思,畢竟自己總是與此人不合也不利于大家的共同利益。只好嘆了口氣開口道。
“劉大人言之有理,可是當年朱棣謀權篡位,現在又是否有人一直辱罵他呢?只要殿下事成之后,勵精圖治,又怎會怕被人議論呢?”
“劉大人,何為三思呢?三思就是思危,思退,思變,這才叫三思。”
“知道了危險就要躲開危險,這就叫思危,百姓都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我等又怎能不知呢?”
“躲開危險,躲到人家不再注意你的地方,積蓄和保留自己的力量,這就叫思退。”
“退了下來就有機會,再慢慢看,慢慢想,自己以前哪一步棋走錯了,往后該怎么做,這就叫思變。”
“只有如此方位三思而后行,方才能化解僵局,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才能圖謀大事。”
聽了葉贄的話,劉國豪也沉默了,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葉贄的才能和言之有理呢?只不過是內心的自尊心嫉妒心和利益熏心在作怪罷了,如今看見葉贄心平氣和地與自己談論,又想到如今的局面,確實不該再與之爭吵。
于是劉國豪也是對著葉贄弓了弓腰道:“葉大人言之有理,國豪受教了。”
看到此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葉贄也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同僚之間的關系,又豈能太僵呢?
看到兩位智囊都達成了共識,朱宸濠也痛下決心,同意了暫時退居閩浙一帶,聯系當地的力量和倭寇,再做打算。
當夜,葉贄就讓歐陽修,文天祥,楊士奇,解縉的后人抬出了自己祖宗的名號,以后人的名義開始撰寫文章。
其中更是以文天祥的嫡系最甚,文天祥在歷史上本就憑著那一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和拒絕元朝的高官厚祿一心為國殉葬的作風成了士林的模范,更是成了忠義的代言人,要是有了他的大旗,還怕自己占不住道義嗎?
只是可惜這該死的嫡系繼承人死活都不愿意動手為朱宸濠撰文,氣的葉贄直接讓人動了刑,可是此人還是寧死不屈,不愿意辱沒了祖宗的光輝和自家的門楣。
終于在殺了四位近支嫡系之后,總算找出了一個軟骨頭寫下了這篇洋洋灑灑的《忠統道正疏》,說明了正統的重要性,開始讓人發行推廣天下。
此后又是動用歐陽修,楊士奇,解縉的后人和這些英才的影響力開始為朱宸濠招兵買馬,還真的讓不少落第的舉子感受到了朝廷的“不公”,居然讓自己如此大才之人不第,紛紛投入了朱宸濠的懷抱,企圖走一條人生捷徑。
最后還讓馬文升的胞弟馬文超對自己的哥哥隔空喊話,讓馬文超趁朱厚照不在京城,利用自己兵部尚書的職務之便,勾結兩京勛貴作亂,與朱宸濠里應外合遙相呼應,打朱厚照一個措手不及。
甚至哈哈故意“流露”出了馬文超對此的贊同和支持,朱宸濠還廣布天下封馬文超為太子太保,明國公,入閣為相。
安排好了一切,朱宸濠就下令全軍撤退,暫避鋒芒,退居閩浙一帶,一時間全軍嘩然,以為是自己的末日到了,士氣低落不已。
最后還是葉贄狠下決心,除了帶走南昌府的五萬精壯做苦力之外,大軍途經的一切地方州府,均可任由他們肆意劫掠兩個時辰,一直到閩浙地區為止。
有了這樣豐厚的獎勵,整個濠勇軍又一次的爆發出了生機和活力,趕起路來竟然比往常快了不少,甚至一些地方官軍都要自嘆不如。
而這個決定,也徹底宣告著江西全境被朱宸濠給徹底放棄,只是可憐了當地沿途的百姓,又要遭受一次無妄之災了。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古人誠不欺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