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臉瘋狂的匡海學,劉瑾心頭閃過一絲不屑。
自己一路走來,從陜西六歲被收養,又少年凈身進宮,在因為觸犯了宮規被多次貶黜,最后被選入東宮陪伴太子,一路高升至司禮監掌印。
這幾十年以來,想要殺自己的,想要害自己的,對自己不尊敬的,還有跟自己唱反調不聽話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最后不都死在自己的屠刀之下了嗎?
連堂堂內閣首輔都被咋家趕出了京城,你一個小小的遼東巡按御史又算什么玩意兒?連堂堂的吏部尚書也要對自己退讓三分,你一個正四品的遼東巡按御史又算哪根蔥?
當然,除了王守仁這個異類,劉瑾拿他是真的沒辦法。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過,找人刺殺也殺不死,貶謫貴州也搞不死他,反倒是讓他得了陛下的賞識一路高升,要不是先前陛下就警告自己與他和解,要不然以后睡覺都不得安生。
“啪!”
又是一記耳光,劉瑾居高臨下地瞪著匡海學道:“咋家再說一遍,我的名字,叫做劉瑾!”
“咋家也再說一遍,這筆銀子,是陛下從內帑拿出來的,而非戶部拿出來的,誰敢動陛下的銀子,咋家就敢動他的腦袋!”
說完劉瑾又看了看站在自己旁邊的遼東中官賈存良,嚇得賈存良立刻拜倒,告訴劉瑾自己就算是死也會把這件事情辦妥,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染手這筆銀子。
遼東參將佟大福也被嚇到了,當年面對成百上千的韃子他也沒這么害怕啊,可面對這個如日中天的大太監,佟大福真的是發自心底的畏懼。
畢竟要是被韃子給殺了,還能落得個忠義的名頭,要是被劉瑾殺了,還要被人恥笑不說,說不定還會被清算,連累到自己的家人朋友,那才叫憋屈呢。
“劉公公,您放心,小的也一定會全力配合賈公公,一同將陛下賞賜給百姓們的銀子一個不差的分發下去,我保證,要是有任何人企圖覬覦這筆銀子,我佟大福第一個帶頭砍了他的腦袋向陛下請罪!”
“劉瑾,你個閹狗,你要是敢殺我,我看你怎么對朝廷和內閣交代!到時候就算是陛下,也保不了你!”
說完匡海學就掙扎了起來,一臉的癲狂之色,讓一旁的佟大福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幾步,生怕這人突然暴起出事。
“來人吶,將這人押到城中的菜市口,再召集百姓和錦州城內的大小官員來看,咋家今天就是要殺雞儆猴,讓有些人知道,有的銀子不是你們想動就能動的,這動了,就要死!”
要是別人或許還會猶豫一下,畢竟是一位朝廷官冊在錄的遼東巡按御史,但對這群錦衣衛來說,一個遼東巡按御史和一個六部尚書都沒什么區別。
犯了錯,就要承擔罪責,陛下有令,沒罪也得死!不然他們錦衣衛的作用如何彰顯呢?
劉瑾話音剛落,四個如狼似虎的錦衣衛就將匡海學壓著走了出去。按照大明的慣例,官員犯法要被處以極刑的時候,往往都會先摘下他頭上的烏紗帽和身上象征大明朝廷的官袍。
可按照劉瑾的意思,連最起碼的尊重也不用給匡海學了,只有讓官員和百姓們親眼看著一位身著正四品文袍的大吏當街被殺,才能起到最為震懾人心的作用。
遼東中官賈存良則帶著人出了門,開始廣而告之城中的百姓,并帶人去通知城中的大小官員,讓他們務必必須立即前往菜市口,劉公公有要事告知。
很快,拆遷補償款只發放了四成,剩下的六成全部被遼東巡按御史匡海學貪沒了,京城里來的大太監要為大家主持公道,重新發放剩余的六成補償,并且還要親自在菜市口將遼東最大的文官遼東巡按御史匡海學處死的消息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在這個時代,貪官污吏被懲罰,正義得到聲張,向來都是百姓們最喜聞樂見的事情。但與之相比,那大太監要親自重新給大家發放剩余的六成補償,更是讓百姓們激動不已。
想一想自己已經拿到手的沉甸甸的幾兩甚至是十幾兩銀子,居然只是補償款的四成,這群百姓就開始撥弄著手指用心中為數不多的知識盤算著再補償六成自己能拿到多少。
越想越開心,人人都放下了手頭的工作,不約而同地朝著城內西北角的菜市口走去。
人還沒到菜市口,就已經看到里一圈外一圈被百姓們圍得水泄不通了,怎么擠都擠不進去,只好站在外頭伸長了脖子往里看,一個個睜大了眼睛,生怕錯過了什么精彩的情節。
而錦州城里大大小小的文武官員,也是一個不差的來了,好奇這位老祖宗要做什么,居然弄得如此聲勢浩大。但一想到這聚會的地點是菜市口,就總覺得有些忌諱和不吉利。
終于,在真正的萬眾矚目之下,前后皆有錦衣衛貼身保護,遼東中官賈存良在一旁陪同,劉瑾穿著屬于自己的官服走上了菜市臺,開始喊話。
“諸位鄉親們,各位錦州城里的文武官員,咋家是劉瑾,是當今大明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陪同陛下二十多年的貼身心腹,如今叫大家來是有要事要告知!”
“我本是陜西府興平縣人氏,與你們一樣,都出身于貧窮的百姓之家,在我六歲那年,正好趕上了大旱,家里已經揭不開鍋,餓殍遍野,就在父母絕望的時候,我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位貴人,劉公公,是他收養了我,并且將我帶到了京城,才讓我開始了自己不一樣的人生!”
“后來我也凈了身入了宮,過了幾年,因為犯了錯,被狠狠的責罰,被昔日的朋友落井下石,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墻倒眾人推的滋味,盡管我生活落魄,郁郁寡歡不得志,但我依舊沒有熄滅自己心中的一腔熱血,滿腔熱忱,對陛下對大明對百姓的拳拳之心,我始終保持著自我!”
“我開始不辭辛苦替人做工,助人為樂,我不愿意欺上瞞下弄虛作假,禍國殃民,我一直保持著自己兒時的理想,要成為像成祖時期鄭和那樣志在四方的好太監,要成為一個利國利民為百姓當家作主的一代賢閹!”
“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的努力始終會發光,會受到賞識,我開始被提拔到東宮,陪同太子殿下一起讀書一起成長,我的生活條件逐漸改善,我的地位開始被不斷拔高,但我始終忘不了,我的理想并不是錦衣玉食,也不是位高權重,而是成為像成祖時期鄭和那樣志在四方的好太監,要成為一個利國利民為百姓當家作主的一代賢閹!”
“再后來,承蒙陛下的厚愛,我升任了大明朝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成為了與那內閣首輔比肩的存在,我真正的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但我并不覺得自己有多么的金貴,我只想,實現自己的理想,為陛下,為大明,為百姓們做出自己的貢獻!”
“于是乎,在湖廣爆發天花,華家壟斷藥材,百姓們處于水深火熱命懸一線的時候,我不顧自身危險身先士卒到了湖廣救治百姓,懲罰貪官污吏和華家。在寧王朱宸濠謀反之時,我也不顧自身安危,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利益奮斗在最前線。”
“如今,遼東的你們,可能收到韃子的殺戮和殘害,我也受陛下所托,前來幫助法律,還給大家帶來了陛下省吃儉用從內帑拿出來的二十萬兩銀子作為拆遷補償。”
“陛下可真是一代圣君啊,自己省吃儉用,也要體恤百姓,直接把給大家的補償翻了個倍。只可惜,本來要發放給大家的雙倍拆遷補償款,被遼東巡按御史匡海學這樣的國家蛀蟲給吸食了,給貪沒了!”
“雙倍補償沒有如實發放不說,就連正常的補償款也不能足額發放,要不是咋家發現的早,處理的早,恐怕就要釀成大禍啊!上對不起陛下,下對不起百姓,咋家必定會愧疚一輩子啊!”
聽著劉瑾現在上邊洋洋灑灑說了數千言,無論是其身旁的錦衣衛和遼東中官賈存良,還是下邊前來圍觀的百姓和遼東大小官員,都是一臉的昏昏欲睡。
自己來這里站著吹風,可不是為了聽你劉瑾將這些的,我們是要看殺貪官,是要聽你說重新發放剩余的補償款啊!
劉瑾卻是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這些講話都是摘錄自最近幾期的《大明日報》對自己的敘述,這些讀書人寫的可真好啊,真是寫到咋家骨子里了。
“好了,在咋家的指揮調配下,被貪沒的十二萬兩銀子已經被全部追回了,等稍后咋家會讓遼東中官賈存良親自帶人去給大家發放剩余的六成拆遷補償款!如果中途大家受到了什么不公平,或者有什么問題的,都可以來中官鎮守府找我,我給大家做主!”
等了半天,終于等到了劉瑾口中的“發放剩余的六成補償款”,臺下的百姓立馬就歡欣鼓舞了起來,看著劉瑾一臉的熱忱,比過年拜財神爺還要虔誠呢!
也不知誰帶頭喊了一句“劉公公為民做主斬貪官,實在是一代賢寺!”
臺下立馬就爆發出了對劉瑾的各種恭維,甚至還要超過了歷史上對鄭和的評價,把劉瑾都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對著下頭的人壓了壓手,劉瑾又開口道:“咋家先前已經警告過各位,陛下給百姓的銀子,誰也不許動,誰動了就是不把陛下放在眼中,就是不把朝廷放在眼中,就是不把我大明的律法放在眼中,更是不把咋家放在眼中!動了就要死!”
“把人帶上來!”
劉瑾話音剛落,四個錦衣衛就壓著被五花大綁滿臉通紅的遼東巡按御史匡海學走了上來,嘴上還被塞了一塊破布,省的他亂叫。
看清楚了來人,在場的文臣武將都是一陣心驚膽跳。雖然之前劉瑾說了誰動了這筆銀子就要死,也提到了匡海學的名字,但按照慣例,對于這位遼東最大的文臣,沒有朝廷和陛下的旨意,是不可能將其直接處死的,一般都是先抓幾個倒霉的小家伙來發泄怒火。
誰料這太監如此不守規矩,也有可能是人家壓根就不在乎,也不怕,總而言之,匡海學的事情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匡海學,你貪沒陛下給百姓們的銀子高達數十萬兩,如今咋家將你處死,你可有什么要說的?”
說完劉瑾就一把拽下了塞在匡海學嘴里的破布。
“劉瑾,我乃是朝廷吏部親自冊封的遼東巡按御史,沒走陛下和朝廷的公文,你憑什么殺我?憑什么!”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只要是犯了罪,侵害了國家和人民的利益,人人都可以得而誅之!”
說完劉瑾就從腰間掏出來那把陪伴自己快兩年的新式燧發槍,上了膛對準了匡海學的腦袋,慢悠悠的閉上了自己的左眼。
“劉公公,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匡海學算是看出來了,人家劉瑾根本就不把他的身份放在眼中,也沒有必要恐嚇他,人家是要動真格的!自己要是再不服軟,說不定就命喪黃泉了。
只可惜,匡海學的話并沒有影響到劉瑾手上的東西,心里默數著三個數,用力地扣下了板機。
“啪!”的一聲,子彈出膛,遼東最大的文官,就這么隕落了。
慢慢地收回了槍,細心的擦拭了幾下,劉瑾才轉過身要繼續自己的演講。
突然,人群中闖進來了一匹駿馬,上頭的人瘋狂地揮舞著馬鞭,一臉的焦急,嘴里喊著:“不好了!不好了!韃靼人來了!韃子來攻擊俺們遼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