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并非目不識丁之人,他和大頭、黑臉畢竟不同。尸體腰間的這本書中,密密麻麻記錄著許多文字,而且還有很多圖案,這些圖案穿插于文字中間,看似相近,又有所不同,但大致上,都是豎著的三條直線,上面頂著一個圓點,只是高低不同,次序不一。
等到池子看了幾行文字之后,方才恍然大悟。他的眼神再一次落到了那具尸體上,那只手在生前可能是想抓住什么東西,是希望?是罪證?池子已不得而知,但他知道的是,那只抬起的手連接了他的命運,手的使命已經完成,靜靜的搭在身體的一側,胸前有一條深深的刀口,下面的血早已凝結成紅色的冰晶。池子搖頭慨嘆,因為他已經知道了這具尸體曾經的身份。
“王時濟……”
“池子哥!你說什么?”
大頭和黑臉正好趕了回來,沒聽清楚池子自言自語說的話。
“你們知道此人是誰嗎?”
“不知道。”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搖了搖頭。
“他應該就是王時濟。”
“王時濟?誰呀?哎……等等,這么耳熟……對了!就那個王大師唄?”
大頭恍然大悟。
“就是那位觀香預事的奇人!?”
黑臉也吃驚的補充了一句。池子點了點頭,他相信自己的猜測已經有十之八九了。
“不是吧?他難道不能給自己燒個香看看吉兇嗎?”
“醫不治己,沒聽過嗎?”
“話雖是這么說,但現在汴縣滿城都在議論紛紛,莫不是這王大師給晏家老爺看錯了香卦,就被……”
“依大戶人家的習性,我看這個事和他們脫不了干系!”
大頭和黑臉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池子卻顯得心事重重,初五那日自己的遭遇,他們說的,也絕非沒有這個可能。
“好了。”池子沖二人擺了擺手:“幫忙把他埋了吧,饒是生前風光無兩,死后卻也只是一坯黃土。找塊木頭,立個牌位,讓他入土為安。你們還得幫我一個忙呢。”
“好嘞,池子哥。”大頭和黑臉一邊答應,一邊跳下樹坑開始幫忙打理尸首:“池子哥,要我們幫什么忙?”
“我行動不便,你們試著找一個人,這個人和這具尸體有關系,是一個女人,年紀應該和我差不多,相貌姣好,腰間有一柄佩劍,應該穿著一件白色的斗篷。”
池子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說了一遍。
“啊?”正在挖坑的大頭回過身來:“池子哥,難道你知道兇手是誰?這恐怕不是我們能管的吧,要不……我們報官?”
“不是兇手,可能會是他的親人。”池子搖了搖頭:“至于報官……還是算了,魏啟德那個庸官,出了什么殺人越貨的案子,三天找不到線索就會扣到傅九合的身上,先找到那個女子再說吧。”
大頭和黑臉也覺得有些道理,便干脆利落的將王時濟的尸骨入殮,找了一塊木頭插在埋骨之地。
“池子哥,你的手行動方便嗎?我們兩個人都不識字,你看寫什么呢?”
黑臉撓著臟兮兮的頭發,不好意思的說著。
“你們兩個,比人家年歲大,卻沒有小的們上進,真不知道該說你們什么。”
“我們兩個就是幫著出力的。我們身子骨硬實啊!”
大頭也過來幫忙打圓場了。
“行了。”池子搖頭:“這里不是說笑的地方,死者為大,尊重一點。”
兩人連連點頭稱是。
“走吧,扶我回去,折騰了這么久,渾身都開始疼了。”
“不在木頭牌子上寫字了?”
“我還不能十分確信,等找到人了,再說吧。”
大頭和黑臉應了一聲,便攙扶著池子往破廟走去。經過了這一番事,日頭已接近巳時,池子回到破廟之中,裹著破爛不堪的舊毯子昏睡過去,或許是累了,那些疼痛和刺癢也都安安分分的不再攪擾,總算可以睡個好覺。
這一覺睡到了午后,池子昏昏沉沉的醒來,破廟之中只有他獨自一人,正納悶的時候,大頭和黑臉帶著一群小叫花子沖了進來。
“池子哥……你醒了!”
“你們都去哪了?”
“這不是都出去幫你找人了嘛。小的們也非要幫你,這不就……”
池子看著那幾個乳臭未干的孩子,小臉都被凍得通紅,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找的怎么樣?”
“找到了……”
“啊?”池子竟有些不可思議:“這么快就找到了?”
“找是找到了……”大頭說著向前一步:“不過,池子哥你得去看看,我們沒敢動。”
池子聽到這樣的消息,不由得心里涌起一絲不祥的感覺。他趕忙起身,連疼痛都顧不上理會。大頭和黑臉將其他人安置好,便帶著池子走出破廟,大約行進了不到半個時辰,在路邊的一條溝里,他看到地上一條白色的斗篷。
“這……”池子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幾個在城中到處打探,原本以為無功而返,可誰知……”大頭指了指黑臉:“要不是黑臉眼尖,這雪地中的白色斗篷,還真不好被發現。”
“是那個人嗎?”
池子拖著疼痛的身體,一邊艱難的下到溝中,一邊問詢。
“不會錯,白色斗篷,腰間佩劍……”黑臉低下頭:“還長得怪好看的……”
說話間,池子已經來到了近前。女子伏在地上,露出半張俊俏的側顏,是她!池子已經確認了回憶,不會錯了!
“這條路是通往暉縣的,她和王時濟為何會暴斃于此呢?”
池子思索了片刻,但終究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哀傷,一連兩日,對他有過涌泉之恩的兩個人就這樣橫死,池子甚至認為,是他的厄運在作祟,克死了兩位恩人,還間接害死了王時濟這位看香奇人。他俯下身去,將女子臉上的碎發整理到一旁,蒼白光潔的面頰上,還微微泛著一絲紅暈。
“我甚至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和王時濟大師,難道就這樣……”
池子跪在一旁感慨,卻聽得大頭突然高聲大喊。
“池子哥!她好像沒死!剛才手指好像還動了一下!”
池子一聽也是興奮異常,不錯,那臉上微微的紅暈,死人是不該有的。他連忙抓起女子的胳膊,此刻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之別,在手腕處一切,脈若游絲,但真的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