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方。
萬丈霞光灑落在西涼疆土之上。
流淌成河的將士熱血開始慢慢凝固。
李不悔和恭尚攙扶著鎮西王李河圖，兩人憂色凝重。
“父王，你……你的傷？”
“王爺，回府吧！快，快傳軍醫！！”
然而。
李河圖卻是一手推開，像個遲暮的老人一樣，朝著天門關的方向緩緩走去。
那是戰場最慘烈的地方，有整整四萬五的西涼兒郎，永遠的戰死在了關防之上。
他們是英勇的，是榮耀的！
他們守住了天門關，敗退了蠻族聯軍，更是生生拼死了整整二十萬蠻族兵！
李河圖跨過尸骨，登上關樓。
他一步一蹣跚，費力的彎下腰身，將關樓之上折斷的大漢戰旗拾起，而后重新立于臺樓之上！
回顧兩側，尸橫遍野，都是那么稚嫩年輕的面孔！
那一刻間。
鎮壓西涼近四十年的大國柱李河圖，英雄落淚！
“本……本王對不起你們啊！”
一聲悲鳴，迎著大漠勁風，鼓鼓錚錚！
李不悔就站在李河圖的身后，同樣是淚流滿面。
這時。
西涼郡城方向，無數的西涼百姓出城而來。
四面八方，千千萬萬。
他們穿著最破舊的衣服，面黃肌瘦，老弱病殘，每個人的眼眶都是濕紅著的。
有老人拄著拐杖，緊咬著牙關，滿腔的悲戚和怒火。
有婦孺小孩，紅著眼睛，不住的搖頭。
“王爺！”
站在一側的恭尚沉聲喊道。
李河圖回頭，看見了四面八方緩緩聚來的數萬涼州百姓，頓時搖頭長嘆：
“本王……無顏面見涼州父老啊！”
“王爺，這一戰不怪你！”恭尚沉聲道。
“不！怪本王！”
“如果十五年前，本王沒有心軟，而是直接處死了狄宏，就絕對不會有今日的慘勝！”
李河圖再次搖頭，悲聲道。
恭尚無言。
李不悔唯有緊緊的攙住了李河圖。
她懂父王心中的悲戚，更懂那一句無顏面見涼州父老又到底意味著什么。
涼州在大漢十三州之中，獨特迥異！
這里的百姓是最好的百姓。
鎮西王從不主動征稅募兵，但他們卻一個個的省吃儉用，將家中的兒郎、家中的余糧全部送到了李河圖的手中！
西涼軍的每一位新兵，都是涼州父老親自遣送而來，交在了李河圖的手上！
良久之后。
李河圖長嘆了一口氣，道：
“走，下去給涼州父老說一聲對不住吧。”
整整三四萬的涼州父老，就那么呆呆的站在了戰場邊緣，他們不敢再前進一步。
“王爺！”
“王爺你得傷？”
“王爺，保重身體啊，你……你不能倒下！”
“對，西涼兒郎就算是全戰死了，王爺你也不能倒下啊，因為你西涼的軍魂，是涼州的國柱，是唯一的依靠啊！”
涼州父老一見鎮西王，頓時急聲呼道。
每一聲都是關切，都是擔憂，沒有半點的責怪。
越是如此，李河圖的內心就越是過不去。
他看著眼前這些窮苦卻質樸的涼州父母，眼眶頓時又是一紅，長聲道：
“李河圖……對不住你們啊！”
“王爺，不要說這種話！”
“蠻族聯軍二十萬，王爺能親率西涼軍寸步不讓，王爺對得起任何人！”
“古來征戰幾人回？只要王爺還在，西涼軍就還在，老頭子我一樣能拿起兵戈殺蠻族啊！”
涼州父老顫聲呼道。
西涼邊關多戰亂，飽受異族的屠弒和掠奪，他們已經習慣了戰爭的殘酷性。
最重要的一點。
所有的涼州百姓心中都有一個信念。
那就是當朝國柱鎮西王還在，西涼軍的軍魂就在，涼州百姓的最大依靠就在！
兒郎戰死沒關系。
只有涼州還有人，西涼軍就不會缺兵！
李河圖依舊是搖頭。
而后，他環視著眼前的涼州父老，感受著他們眼中的殷切目光，心中暖然，而后釋然一笑，道：
“西涼軍依舊存在，但本王……不是西涼軍的軍魂，也不是涼州父老的依靠，本王何德何能啊！”
講到這兒，李河圖頓了片刻，而后目色一振，道：
“涼州父老！”
“你們記住，你們是大漢的子民，你們的依靠是這屹立不倒八百年的大漢帝國！”
“今日蠻族聯軍攻我大漢天門關，害我大漢五萬兒郎殞命戰死，此等犯國之血仇，我大漢帝國他日定當百倍奉還！！”
大漢帝國……
那一刻間，數萬西涼父母的目光呆滯了，濕紅了。
是啊！
他們是大漢的子民，背后站著的可是大漢帝國啊！
可是近百年了，抵御蠻族入侵卻成了涼州百姓的一州之事，西涼軍的兵是他們頂上去的，西涼軍的糧草是他們摳出來的！
而就在兩百年前，大漢國力昌盛，兵強馬壯。
那時候的涼州人出天門關，他在異族的土地之上，那些蠻人無一不是敬而遠之。
猶記得洪武帝年間。
西涼郡下的漠北山村的一個小姑娘走西泉山走失了方向，誤入了匈奴的疆域，被幾個蠻子糟蹋了。
消息傳回，西涼震怒。
一書急傳長安，短短一個月之內，洪武帝增兵十五萬，舉兵三十萬，橫掃匈奴十八城，犁庭掃穴三百里！
打得匈奴單于親自前去長安磕頭謝罪！
這過去短短兩百年而已，多少涼州百姓已經忘了曾經的那尊若有來犯雖遠必誅的強漢啊！
“王爺，我……我大漢還有帝國之威么？”
“天武帝臨朝，頒發殺陳令，讓國朝崩亂，諸王自立，這濁濁亂世啊！”
“大漢……呵呵，大漢已經忘了涼州了吧！”
涼州父老搖頭，苦嘆。
他們還不知道中州的真正情況，說了解的信息還是天武帝臨朝之后，漢水四王自立，天下分崩。
這時。
李不悔一步踏出，道：
“不！”
“諸位涼州父母，我大漢復興在即！”
“天武帝臨朝之后，先正朝綱，后定冀州，半月之前更是平定雁門，兼并北戎！”
“而今中州治下新政不斷，天子開科取士納寒門，不拘一格降人才！新相清丈田畝改稅法，均田到戶，攤丁入畝，以后人人都有田種有書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