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對這兩樣東西可謂是記憶猶新,畢竟在假扮“薛蓉蓉”刺探敵情時,她可是險些死在了那個人手上,而那個人就是雌雄莫辯的聲音,武器是一道紅綾。
那個人是圣女殿的,雖不知是圣女還是圣姑,但圣女殿湮滅后,那群人也應該統統滅掉了。
難道還有一條漏網之魚嗎?
不,圣女殿沒有漏網之魚,除非那人根本就不是圣女殿的——
“你在想什么?”大弟子問。
喬薇道:“我在想,我曾經見過一個人,也是雌雄莫辯的聲音,也是用著一道紅綾,我以為對方已經死了,可是聽你所言,我又覺得對方很有可能還活著。”
大弟子問道:“你親眼見過他的尸體嗎?”
喬薇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以為她是圣女或者某一位圣姑,她們全都死了,如果是她們的尸體,那我是見過的。”
“如果不是她們其中一個呢?”大弟子下意識地問。
喬薇想了想,說道:“不是她們其中一個,那他就一定還活著。她與圣女殿有所勾結,與你們國師殿也糾纏不清,我忽然開始好奇了,她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能在隱族與夜羅來去自如?”
這些問題就不是大弟子能夠回答的了,當然喬薇也沒指望他的答案,只是自顧自地呢喃一番罷了。
直覺告訴喬薇,事情發展到現在,她們已經離所謂的真相很近很近了,甚至,隱隱能夠觸碰到真相的屏障,只是這屏障如夢似幻,讓人一時破不開罷了。
一旦破開,一切便都會真相大白。
“那人走了多久?”喬薇問。
大弟子道:“你來他才走的,沒多久。”
喬薇的眸光凜了凜:“這么說,他應該還在皇宮了。”
說罷,喬薇拎起醫藥箱,邁步出了門。
大弟子眼疾手快地追上她:“喂!你不給我師父看了?我師父還受著傷呢?!”
喬薇淡淡地說道:“你師父是自找的,誰讓他沒事跑來算計姬家?他把自己給算計進去了,還要姬家人來給他擦屁股?天底下有這種好事嗎?”
大弟子著急道:“可是你們不是……”
“我們不是怎樣?”喬薇打斷他的話,“我們只說你把秘笈偷來,便饒了他一命,可沒說要救他的命,再說了,你的秘笈還沒到手呢!有什么資格在這兒和我講條件?!”
大弟子被噎得說不出話了。
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回那本秘笈,喬薇沒功夫與師徒二人耗著,麻溜兒地出了長歡殿,快步朝御書房走去。
冥修中毒一事皇帝也知,當喬薇把秘笈的下落告訴皇帝后,皇帝二話不說封鎖了四大宮門,并在皇宮內增強了巡邏的侍衛,以尋找姬家敬獻的夜羅古冊為由,在皇宮內大肆搜尋了起來。
那人很有可能偽裝成宮女太監混出去,所以宮門口也增強了人手,對任何出入皇宮的人進行嚴格的盤查,也不排除有官員被收買或利用的情況,因此就連文武百官、皇室宗親也必須接受了盤查才能安全放行。
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多羅將軍北上之后,帶走了幾個兵部的心腹,兵部部分職位空懸,王被調派了過去,雖也不是多少有實權的職位,但比起曾經在吏部打醬油,眼下這機會已算難得了。
處理完手頭的公務,天色漸暗。
王將折子與書冊羅列得整整齊齊,桌上一絲不亂,這才站起身,準備回府。
剛走到門口,一個宮女腳步匆匆地走了過來:“王爺!”
王認出了她來,是容妃的貼身宮女:“什么事這么慌張?我母妃出事了?”
宮女緊張地說道道:“容妃娘娘方才暈過去了!”
王面色大變,快步去了容妃的寢宮。
容妃的情況不大好,閉著眼躺在床上,面色慘白如一張蠟紙,氣息微弱,手腳冰涼。
王來到床前,握住了她的手:“娘!娘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容妃沒有反應。
王掐了掐她人中,她悠悠轉醒,掀開沉重的眼皮看了王一眼,有氣無力地說道:“你來了……”
王看著她半死不活的樣子,心疼地說道:“你不能在這里住下去了!我這便去請示父皇,讓你跟我回王府療養!”
容妃虛弱地笑了笑,說道:“我沒事,都是老毛病了,睡一覺便好了。”
王的大掌覆上她額頭:“上次的丹砂沒有用嗎?你怎么反而越來越虛弱了?”
容妃笑著嘆了口氣:“原是有好轉了,是方才……澆花的時候蹲得太久了,這才有些頭暈罷了,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你上次罵了這丫頭,倒是害得她成一只驚弓之鳥了。”
王冷哼道:“這才是一個奴才該做的事,她今日不來稟我,他日我知道了,非把她逐出宮不可!”
宮女害怕地低下了頭。
容妃嗔道:“瞧你這火爆脾氣,到底是隨了誰?”
王欲言又止,終究是不忍與容妃爭執,讓宮女倒了一杯熱茶來,親自喂容妃喝下。
容妃的氣息順了些,催促王回宮。
王不回。
容妃嘆道:“你也是做爹的人了,哪兒能總耗在外頭呢?孩子他娘回了族里,把孩子托付給你,你自當好生照顧才是。”
不提那幾個小崽子還好,一提,王的頭都大了。
這要不是親生的,他早拿籠子把她們關起來了!
“回吧。”容妃催促。
王正要開口,外頭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去看看怎么回事。”王對宮女道。
宮女乖乖地應下,邁著小碎步去了,不多時折了回來,稟報道:“回娘娘與王爺的話,是皇上的東西丟了,正在派人四處搜查。”
王狐疑地蹙了蹙眉:“什么東西?”
宮女道:“好像是丞相大人敬獻給皇上的夜羅文古書被盜了,正在緝拿竊賊,尋回古書。”
王正色道:“我母妃這邊沒有我父皇要的東西,你讓他們離開,別擾了我母妃的清凈。”
宮女為難地說道:“不可以的王爺,他們連皇上的寢殿都搜查了,貴妃娘娘的也查了,咱們這兒不能例外的。”
“什么古書這么寶貝?連父皇自己的寢殿都要搜?”王嘀咕了一番,雖有不悅,可父皇自己的寢宮都查了,查查容妃的也就無話可說了,“既如此,你去叫他們進……娘,你怎么了?”
話到一半,王發覺了容妃的不對勁。
容妃對宮女道:“你先退下,告訴他們我要更衣,請他們稍等片刻。”
“是,娘娘!”宮女退出去,輕輕地合上了門。
王看向容妃:“娘,你怎么了?”
容妃不安地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
王會意,對她道:“門外沒人,你想說什么,盡管說吧。”
容妃抓住了王的手,眸子里閃過一絲愧疚:“兒……娘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父皇……”
王微微一愣:“娘,你說什么呢?”
容妃垂下了眸子,一臉慌張地說道:“不可以讓他們搜到……”
“娘,我越聽越糊涂了,什么不可以被他們搜到?”王一笑,“你別告訴我,是你拿了那本古書。”
容妃搖頭,眼底浮現起了一絲糾結之色,最終,還是咬咬牙說了:“那邊的柜子里有個小匣子,你去把里頭的東西拿出來。”
王起身去了,拉開衣柜,打開匣子,取出了一件紅色的衣裳,若細看,竟像是民間的嫁衣,只是式樣更加簡單罷了。
作為一個皇妃,一生都不得穿戴正紅色,這樣的東西,有些逾越了。
容妃低低地說道:“這個秘密,我本打算爛在肚子里,死后一起帶進墳墓的,可既然被你知道了……我便都告訴你吧。”
“母妃……”
容妃道:“我出身微寒,父親只是個小小的京官,在京城這種一塊磚頭掉下來都能砸死三個王爺的地方,我家的身份便真的不算什么了。
我沒想過自己會入宮,我以為我這一輩子都會與其他的女人一樣,嫁給夫君,生上幾個孩子,平平安安地走完下半輩子。
我及笄那年,家中來了一位入宮選秀的遠親,為了培養她成為一名出色的秀女,我父親為她請了不少教習先生,我們幾姐妹也因此沾光,得以學了一點東西。
其中有個教書法的先生……年輕俊秀、談吐優雅、滿腹經綸,我……我當時……”
容妃頓了頓,臉色漸漸有些漲紅,“我知道這樣不對,但感情的事……實在不由人心控制。”
這個消息簡直像是一個晴天霹靂,霹得王當場愣在了那里。
容妃深吸了一口氣:“我們……私相授受了許久,他說要娶我,我答應了,他去找你外公,你外公雖然很生氣,但那人出身不差,又對我一片真心,你外公氣了幾日后也接受這門親事了。
他即刻回了家鄉,向父母稟明此事,只是沒料到,我永遠都沒等到他回來的那一日。”
王下意識地問道:“他出了什么事嗎?還是說……他家里不同意?”
“都不是。”容妃難過地說道,“是那個選秀的遠親,突發疾病不能入宮,家里……便讓我頂上了。”
王啞然了。
這種狗血的事情在后宮其實并不罕見,后宮佳麗三千,可又有多少個是真心實意嫁入皇家的?
只是他萬萬沒料到自己母妃也是被迫的那些人中的一個?
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此時的心情,震驚?失望?難過?
太多情緒交雜在一起,他心里五味雜陳。
容妃哽咽道:“這件嫁衣就是當年我親手縫制的,才縫制了一半,就聽說我要入宮了……我把它帶進宮來,這么多年過去,我還是沒有縫完另一半……兒,我知道你很生氣,我不該在成為你父皇的嬪妃后還對另外一個男人念念不忘,但我對你的心是真的,不論我與你父皇如何,我都是你娘,你都是我唯一的兒子!”
王隱忍著拽緊了拳頭。
容妃的淚水溢滿了眼眶,但她強忍著沒讓它落下:“就在今年春天,他走了,他這一生都沒有再娶,你能不能……能不能把這件嫁衣葬到他的墳前,我生不能陪他,死后……怕是也不能夠,就讓這件衣裳……了了我與他一場情分吧!”
王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額角的青筋都暴了出來。
容妃看了王一眼,吸了吸鼻子,隨手抹掉眼淚:“是娘太為難你了。”
說吧,將嫁衣扔進了盆中,找來一個火折子,吹燃了丟在了衣服上。
眼看著衣服起火了,王一把將它搶了起來,徒手撲滅袖口的火苗:“他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