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后,姬冥修坐在房中研究云清留下的長命鎖。
喬薇帶著望舒去泡澡了。
隔著厚厚的門簾,能聽見嘩啦啦的水聲以及母女倆嘹亮的歌聲。
喬薇歌喉不錯,說是宛若天籟也不為過。
喬薇唱,望舒也跟著娘親唱。
喬薇翹起蘭花指,唱得十分陶醉:“……劍門關是你對我深深的思念馬嵬坡下愿為真愛魂斷紅顏愛恨就在一瞬間舉杯對月情似天”
姬冥修享受晃了晃腦袋,一手端起茶杯,另一手在腿上打起了拍子。
聽到這里,姬冥修都是頗為享受的,一直到寶貝女兒突然引吭高歌:“愛恨倆朦朦問君活死戀”
丞相大人一個沒忍住,一口茶水嗆了出來。
在被女兒的歌聲“凌虐”了小半個時辰后,姬冥修的耳根子終于清凈了。
他不知道他平時也是這么凌虐燕飛絕的,還在納悶女兒究竟遺傳了誰,總之不會是他,畢竟他唱曲兒這么好聽。
望舒也覺得自己唱得好好聽,禍禍完自家爹爹,又果斷去禍禍夜羅王后了。
她的歌聲真的是特別嘹亮,連在密室閉關的鬼王都聽見了。
鬼王一個激靈,差點走火入魔!
自家閨女唱的歌,哭著也要聽下去……
據說這一晚,方翠園的鳥兒都死了幾只。
姬冥修還記得要給喬幫主“吃草”的事,二人各自沐浴后,熄燈躺在了柔軟的床鋪上。
他虛虛地壓在她身上,纏綿地擁吻著她。
她回應著他的親吻。
汗水自他額頭一顆顆地砸了下來,修飾著他精致的輪廓,讓他更添了幾分力量的誘惑。
喬薇意亂情迷地看著他。
姬冥修忍得有些辛苦,感受到她的情動,緩緩地降了降身子。
小丞相早已憋得快要原地爆炸了。
小幫主,我來了我來了!
就在小丞相急吼吼地想要出兵之際,卻突然——
“愛恨倆朦朦問君活死戀——”
小丞相當場陣亡!
這是一個不可描述的夜晚。
喬幫主委屈巴巴地睡著了,姬冥修想把自家閨女拎出來丟回大梁去。
望舒精力還特別好,唱了大半夜。
好不容易等她睡著了,姬冥修卻毫無睡意了。
姬冥修喝了口涼茶降火。
待到終于平靜下來,他仍是沒感覺到困。
他索性拿出了云清的衣物,繼續研究長命鎖以及那個紫玉平安扣。
紫玉平安扣看了半晌,沒看出什么,可當他拿起長命鎖晃了兩下時,卻意外地聽見了一絲難以捕捉的動靜。
若不是夜深人靜,怕是還聽不出來。
姬冥修找來刀片,輕輕地撬開了長命鎖。
長命鎖里鑲嵌著一塊上等的黑曜石。
黑曜石,又名龍晶,在民間一直被當作辟邪的東西,不少大戶人家的護身符中就有這種寶石。
長命鎖里會鑲嵌這種東西不足為奇,奇的是,這似乎并不是尋常的黑曜石,而是黑曜石極為稀少的彩虹眼黑曜石。
彩虹眼黑曜石的身上通常會形成彩圈,少的有一種兩種顏色,多的七八種,可這一塊黑曜石卻分明有幾十種,它折射出來的彩光,美得令人驚嘆。
姬冥修連夜去了一趟云中城。
“你可知道哪里有賣這種石頭的?”一間客棧的廂房中,姬冥修將黑曜石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公孫長璃拿起桌上的黑曜石,調亮燈芯,對著燈光照了照:“彩虹眼黑曜石?你在哪里弄到的?”
姬冥修道:“云清的遺物中有一把長命鎖,這個東西就鑲嵌在長命鎖里。”
公孫長璃含了一絲驚訝地說道:“夜羅人喜歡在長命鎖中鑲嵌黑曜石,但這么稀少的彩虹眼我還是第一次見。”
姬冥修看了他一眼,問道:“賣得起這種黑曜石的地方不多吧?”
“確實不多,這附近就有一家老字號的珠寶鋪……”公孫長璃說著,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天快亮了,等天亮了再去查吧。”
二人在房中靜坐了大半個時辰,天一亮,便去了附近的那家珠寶鋪子。
索性那家鋪子開門早,二人沒等多久便進去了。
進去后才發現這家鋪子以賣金銀玉器為主,黑曜石并不多,品質也不高。
但現在不高,不代表曾經也不高,畢竟過去幾十年了,誰知道這幾十年里這間鋪子都賣過什么東西。
“掌柜。”公孫長璃走到柜臺前,從懷中拿出長命鎖與黑曜石,“你們這里有一模一樣的嗎?有的話,我想買一套。”
那把銀質的長命鎖沒什么奇特的,雖做工不錯,款式新穎,可以他們的手藝,也并非做不出來,倒是那塊黑曜石,看著不像個尋常寶貝。
掌柜拿起黑曜石,對著日光照了照,驚嘆地說道:“哎呀,這東西我們可賣不了啊。”
“怎么說?”公孫長璃問。
掌柜笑道:“進不到貨呀,這么好的石頭,有價無市。”
公孫長璃扭頭,看了一眼姬冥修,姬冥修頷了頷首,公孫長璃會意,又問掌柜道:“那……你知道哪家鋪子有賣的嗎?”
掌柜嘆道:“我祖上就是賣珠寶的,我自己也賣了幾十年了,不是我不讓你去別家買啊,而是這種石頭,整個云中城都沒有,不信你可以去打聽打聽,就連聚寶齋都沒這么好的東西!”
聚寶齋,云中城最大的珠寶行。
公孫長璃又道:“你們鋪子是一直沒賣過嗎?還是以前賣過,現在才沒有了。”
掌柜客氣地說道:“一直都沒賣過。”
公孫長璃看向了姬冥修。
姬冥修點頭。
公孫長璃對掌柜道:“多謝了。”
掌柜笑道:“慢走。”
二人離開這家鋪子后,即刻去了聚寶齋。
誠如那位掌柜所言,聚寶齋也沒賣過這種黑曜石。
聚寶齋是云中城的珠寶行里當之無愧的龍頭老大,若是連它都沒有賣過,那也不會有別人賣過。
公孫長璃問道:“還要繼續找嗎?云中城的珠寶行不少,再算上黑市,我們兩個人怕是幾天之內找不完。”
姬冥修若有所思道:“未必是在云中城。”
公孫長璃不解道:“為什么這么說?”
姬冥修尋思道:“不是在夜涼城生的孩子嗎?云中城是圣教的地盤,把孩子安置在這里,萬一哪天不小心讓蓮護法給撞見了,戲還怎么往下演呢?夜涼城距離云中城不遠,既方便云清往返,又不會輕易地讓蓮護法發現。云清能瞞天過海這么多年,足見他是一個十分謹慎的人,這個長命鎖,十有八九也是在夜涼城定制的。”
二人即刻動身去了夜涼城。
姬冥修幾宿沒好好合眼,公孫長璃陪著他東奔西走,基本也沒怎么安睡。
馬車晃悠晃悠的,公孫長璃來了困意。
姬冥修正在研究那把長命鎖,突然右肩一沉。
姬冥修扭頭一看,就發現公孫長璃已經累得睡著了。
公孫長璃不記得自己是怎么睡過去的,一睜眼,就發現自己靠在一個人的肩頭,鼻尖是熟悉的男子氣息與幽香,他眉心猛地一跳,一把坐起身來!
“醒了?”姬冥修問。
公孫長璃垂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含糊道:“嗯。”
姬冥修朝他看了過來,眼神中浮現起一絲疑惑:“公孫長璃。”
公孫長璃心口一跳:“嗯?”
“你……”
姬冥修剛要開口,馬車外傳來了一道男人的聲音。
這聲音,二人并不陌生。
“是這里嗎?”那聲音問。
“是的。”車夫答。
“扶我下來。”那聲音吩咐道。
車夫將馬車停下,兩名武夫打扮的年輕小伙子拉開車廂的后門,鋪上木板,將月華的輪椅緩緩推了下來。
姬冥修示意小護衛將馬車停進一旁的巷子,之后,姬冥修跳下了馬車。
公孫長璃一邊如釋重負的同時,一邊也追了上去。
月華停車的地方是一家珠寶行。
二人去了珠寶行對面的茶樓,在二樓廂房的窗臺上,一瞬不瞬地打量著這邊的動靜。
雖沒聽見月華與掌柜說了些什么,但他們看見月華拿出了一個與他們手中一模一樣的長命鎖,長命鎖中打開之后,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黑曜石。
二人起先有些疑惑,想想之后又明白了。
云清讓人打了兩副長命鎖,一副送給了小兒子,一副送給了云夙。
令公孫長璃費解的是,他們怎么知道那個孩子也有一把這樣的長命鎖?
姬冥修道:“蓮護法與云清相處了這么久,從前不覺得有什么,眼下東窗事發了,總能回想起什么蛛絲馬跡。”
“這么說,月華也在找那個孩子了。”公孫長璃說,“不能讓他先找到,他找到了,一定會把孩子藏起來。”
姬冥修淡淡一笑:“他可未必能先找到。”
月華很快便從珠寶行出來了,神色有些失望。
如此,這家鋪子是沒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姬冥修與公孫長璃坐上馬車,趕在月華之前,去了下二家珠寶行。
卻說這邊,姬冥修忙著查詢那個孩子的下落,另一邊,喬薇也沒閑著。
先是給全家人做了早飯,又給鬼王炒了一盤糖豆,最后,又去給十七收拾屋子。
十七的屋子里全都是望舒的小玩具,喬薇一邊撿,一邊氣笑。
收拾完十七的,又去收拾鬼王的。
鬼王的屋子整潔多了,一張多余的紙片都沒有。
喬薇給他換了褥子,換到枕套時,古怪地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喬薇拆了枕頭,拿出來一瞧,竟是一個畫卷。
“藏得這么隱蔽,小胖子畫的吧?”
喬薇好笑地打開了畫卷,卻驚訝并不是望舒的涂鴉,而是一幅真真正正的畫。
畫上畫的是一座島,從島上的建筑來看,像是圣教的銀湖島。
島上站著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姿色還都不錯,而在這群男人女人的正中間,站著一個神色威嚴的女人。
喬薇一眼認出了她便是年輕時的蓮護法,倒也不算那么年輕,三四十歲的樣子,風韻猶存,十分美麗。
畫上沒有落款,不知是誰畫的。
當然喬薇也不在意究竟是誰畫的,她更在意的是,這幅畫怎么會在鬼王的手里?
她依稀記得她與鬼王第一次上圣教時,鬼王從圣教的藏書閣偷走了一幅畫,就是因為偷畫才把身份暴露了。
莫非那時……鬼王偷的就是這幅畫嗎?
他偷與蓮護法有關的畫干什么?
喬薇心中疑惑,拿上畫軸,去鬼王閉關的密室。
哪知她剛一進屋,就發現密室里已經沒有鬼王的影子了。
喬薇不解地蹙了蹙眉頭:“怎么會這樣?剛剛送糖豆的時候都還在的啊……”
姬冥修與公孫長璃將夜涼城最大的幾家珠寶行問了個遍,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在第六家珠寶行問到了黑曜石的線索。
接待二人的是一個年輕的小伙計,他家掌柜去進貨了,賬房先生家中又臨時有事,他與幾個伙計看著鋪子。
其余幾人都比他資歷淺。
小伙計和顏悅色地問道:“二位公子是只買長命鎖,還是只買黑曜石,還是一套全要?”
公孫長璃道:“一套全要,和這一模一樣的,有現成的嗎?”
小伙子道:“現成的沒有,這都是幾十年前的老款了,您要的話,得定做,但我們現在有更好的長命鎖。”
公孫長璃的眸光動了動:“這種長命鎖除了你們店能做,別的店鋪也能做嗎?”
小伙子與有榮焉地笑道:“長命鎖好做,但這種黑曜石沒有的。”
公孫長璃看了看桌上的長命鎖道:“這么說,它是你們鋪子里的東西了?”
“是的,公子。”小伙計見二人神色,不大像是買東西的,試探地問了一句,“是這套長命鎖有什么問題嗎?”
公孫長璃道:“沒……”
“沒問題我們能找上門嗎?”姬土匪打斷公孫長璃的話,自懷中掏出了慕王府的令牌。
小伙子一瞧那令牌,嚇得魂兒都差點兒飛了。
姬土匪恐嚇道:“有一樁命案與這把長命鎖有關,這把鎖當初是賣給誰?識相的,老實交代;不交代,讓你下半輩子吃牢飯!”
慕王爺在夜涼城的名聲是極好的,禁衛軍也好,王府的人也罷,從不在明面兒上干這種恃強凌弱的事。
小伙子支支吾吾道:“你們……你們……”
姬土匪一把軍刀抽了出來,扎在冷冰冰的柜臺上。
小伙子當即嚇蔫了。
姬冥修正色道:“辛卯年十月十九,到第二年正月底,有個客人買了兩副一模一樣的長命鎖,其中一把鎖上面刻著的生辰八字是辛卯,十月,十九,寅時;另一把鎖上的生辰八字,應當是辛卯,十月,十七,卯時。”
長命鎖一般會在孩子百日前讓其佩戴,也就是說,云清來定制長命鎖的時間,最晚不會超過第二年的正月;而最早,也要等第二個孩子出生,知曉了兄弟倆的生辰八字之后。
小伙子趕緊翻出了辛卯年的賬冊。
銀質長命鎖本身并不貴,貴的是那兩塊黑曜石,還一次買了一對的,那價格可以說是很感人了。
小伙子直往最高的價格瞅,很快便瞅到了。
數量,款式,材質,刻的生辰八字,全都與姬冥修描述的毫無差池。
“是、是、是這個嗎?”小伙子指著早已發黃的頁面,戰戰兢兢地問。
姬冥修掃了一眼:“沒錯,就是這個,當年這對長命鎖到底賣給誰了?”
小伙子翻到另一面的批注,說道:“是一位姓云的公子。”
“住哪兒知道嗎?”姬冥修沉沉地問。
小伙子道:“這位公子是自己到店鋪取貨的,沒留下地址……”
姬冥修又抽出了一把刀子。
“啊,等等等等!”小伙子說道,“有一把長命鎖的項圈壞過!他們拿來修了,修好之后是我們送上門的!”
“送哪兒了?”姬冥修神色冰冷地問。
小伙子雙腿抖得不要不要的,連冊子都拿不穩了。
姬冥修自己將冊子奪了過來,看了一眼,道:“玉豐街,三十三號?”
玉豐街是夜涼城的一條老街,住的都是些平頭百姓,繁華談不上,貧困卻也不至于。
根據店鋪的記錄,返修的正是姬冥修手中的這把長命鎖,時間約莫是在云清去世的前一年,也就是二十年前。
過了這么久,誰也不能保證那間宅子還有人住著。
二人來到了一間干凈的院落前。
門上的漆有些掉了,墻頭長了些雜草,被皚皚白雪覆蓋著,只頑強的露出一截草身。
姬冥修叩響了木門。
沒有動靜。
姬冥修又叩了叩。
仍是沒有聲音。
就在姬冥修以為這里已沒人居住時,嘎吱一聲,木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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