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追呀追呀,沒一會兒便跑出了容記,小白與珠兒都是速度小能手,將望舒遠遠地甩在了身后,好在容記距離青龍幫并無多少距離,一條直路,拐個彎兒,再一直到底就是了。
珠兒閃進了院子。
青龍幫的弟兄在操練,見到小猴子進來見怪不怪,誰料突然,又進來一條小白狗。
為什么覺得這條小白狗有些眼熟?
很快,又跑進來一個小姑娘。
這次更眼熟了!
珠兒狂撲進游醫懷里。
游醫在今早便蘇醒了,高熱也退下了,此時只微微有些虛弱,人卻是清醒的,見珠兒受了驚嚇一般躲進他懷里,他安撫地抱了抱珠兒:“發生什么事了?”
珠兒吱吱吱吱地叫,拉開他袍子,整個小身子鉆了進來,只剩一條黑乎乎的小尾巴掛在外頭,很快,珠兒把小尾巴也收了進去。
小白張牙舞爪地往里沖,被追上來的望舒一巴掌按在了地上。
望舒不是故意打它的,就是想捉住它而已,可小白卻感覺自己被一座泰山給壓住,渾身的骨頭都要裂開了……
望舒把小白抱起來:“小白,不許欺負小猴猴,知道嗎?”又看向床上坐著的男人,游醫幾日沒刮胡子,看上去略顯滄桑,但他天生容貌俊朗,與望舒在村子里見多的村民大不一樣,望舒自然而然地跳過了爺爺的稱呼,十分有禮貌地說道:“伯伯,你看見猴猴了嗎?”
游醫一瞬不瞬地看著這個小女娃。
“伯伯,你看見猴猴了嗎?”望舒又問了一遍。
“看見了。”游醫怔怔地說。
“在哪兒呢?”望舒軟軟糯糯地問。
珠兒的尾巴不小心從游醫的袍子里掉了出來。
望舒眼睛一亮:“在這里!伯伯,猴猴是你的嗎?”
游醫沒有回答,只怔怔地看著望舒,眼神迷茫。
望舒走到他身前:“伯伯,我可不可以和你的猴猴玩一玩?我不會欺負它的,小白也不會。”
“囡囡。”游醫忽然開口。
望舒咦了一聲,眨巴著眸子望向游醫:“伯伯你在叫我嗎?”
游醫道:“囡囡。”
望舒歪著小腦袋:“我不叫囡囡啦,我叫望舒!”
游醫笑道:“望舒,是他們給你取的名字嗎?真好聽。”
望舒古怪地皺了皺小眉頭,為什么覺得這個伯伯好奇怪?
“伯伯,你認識我嗎?”
游醫朝望舒招招手。
望舒走到游醫身前,游醫摸了摸望舒的小腦袋:“你是我女兒,我是你爹爹。”
望舒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你是爹爹?你就是爹爹?”
游醫開心地點頭:“是,我就是。”
“是什么是?”
伴隨著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喬薇自門外走了進來。
望舒抱著小白撲進了喬薇懷里:“娘親!”
喬薇定定地看著她,嚴肅地說道:“你不是答應了娘親不許亂跑嗎?”
望舒揶揄道:“哎呀,是……是小白要追猴猴,我怕小白和猴猴跑丟,所以就來找他們了,我找到小白了,娘親你看!”
言罷,不忘把小白高高舉起,給喬薇看完,又指向床上的游醫,“還有,我找到爹爹了!”
喬薇點了點她腦門:“人家說是你爹就是你爹嗎?想冒充你爹的人都能從容記排到京城去了,你每個都認,娘親可養不起。”
哦,爹爹是靠娘親養活的,望舒對爹爹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喬薇原本對這個郎中印象不錯,可他竟敢跑來冒認她的孩子,早知如此,她不如放任他在破院子自生自滅。
喬薇望向游醫,正色道:“你給我聽清楚了,別以為我救了你,你就能蹬鼻子上臉,再敢冒充我孩子的爹,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游醫忽然道:“我見過你。”
喬薇呵呵:“搭訕的都這么說!”
游醫怔怔地道:“你大哥在找你,他找到你了嗎?”
喬薇笑意更深了:“很好,現在我又有大哥了。”
游醫一眨不眨地看著喬薇:“你大哥說與你失散許多年了,一直在找你。”
喬薇笑著撫了撫鬢角的發:“這位……大叔?你想套近乎拜托想個好一點的借口,我爹娘早死了,我也沒有大哥,倒是有幾個不搭邊的小堂妹小堂弟,但我與他們也沒有任何關系。我被逐出家門了,如果我真的有個大哥,那我被逐出家門的時候,我大哥在哪里?”
游醫一臉迷茫:“可他和我說他是你大哥,難道他在騙我?”
見了太多上門認親的,有真亦有假,喬薇已經十分麻木了:“你要演戲回去再演,我不吃你這一套。”
游醫的腦子有些亂,走馬觀花一般閃過紛呈的畫面,他想抓,卻又抓不住。
喬薇牽了望舒的手:“我們走。”
望舒仰頭無辜地問:“他真的不是我爹爹嗎?”
喬薇耐著性子道:“當然不是,你爹爹才二十多歲,可你看看他,年紀都和你羅爺爺一樣了。”
羅爺爺有這么年輕、這么好看嗎?望舒困惑。M.ggdoWn8
喬薇語重心長道:“你娘親長得這么漂亮,很多人上門冒充你們爹爹的,你不要見了誰都領回家,會上當的明白嗎?”
“哦。”望舒似懂非懂。
喬薇牽著她轉身朝門外走去。
游醫一個健步邁了上來:“你不要帶走我女兒!”
喬薇沉下臉來:“我懷胎十月生的女兒怎么就成了你的?我拜托你自重一些,要冒充孩子的爹也看看自己這張臉,你都多大歲數了,能是我女兒的爹嗎?”
“我……”
游醫我了半天沒我出一句完整的話。
喬薇又道:“你有興趣找個小老婆,我還沒興趣找個老男人呢!”
“你、你……你不是青瑤,你不是,青瑤美,你、你、你不是……我沒找別人,青瑤你別聽她、聽她胡說……”游醫開始語無倫次。
喬薇神色淡淡道:“什么青瑤紅瑤的,我根本聽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奉勸你一句,一把年紀了,就別再出來招搖撞騙了,當初看你背個藥簍子,以為你是郎中,是好人才救你的。但我既可以救你,也就可以殺你,所以,識趣的,別再打我女兒主意!”
喬薇講了一大堆,游醫卻唯獨注意到了那句“一把年紀”,游醫認真地說道:“我才二十五呀……”
二十五?喬薇差點就笑了,當她瞎還是當她傻,四十好幾的人了,竟敢謊稱自己二十五?就算長得英俊,也不帶這么裝嫩的。
“不對,我四十了。”游醫沉思著說道,“不對,我二十五,我四十,二十五,四十,二十五……我到底多少歲……”
他不停地呢喃著,面上浮現起了一絲瘋癲之色。
喬薇漸漸瞧出了不對勁,拿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毫無察覺,只悶頭呢喃著自己的歲數。
喬薇頓悟,敢情不是騙子,是瘋子,罷了罷了,看在他神志不清的份兒上,不與他計較了,待他痊愈了,讓大刀把他送走。
喬薇抱著望舒走出了青龍幫。
今日的事,細思極恐,幸虧是個還算正常的瘋子,若碰上打人的、殺人的,女兒豈不是危險了?
“望舒,娘平時是怎么教你們的?”喬薇沉聲問。
望舒低下頭:“不要亂跑。”
“還有呢?”喬薇的語氣更沉了一分。
望舒低低地說道:“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喬薇拉長了音調:“那你今天亂跑了嗎?”
望舒點頭。
“和陌生人說話了嗎?”
望舒再次點頭。
喬薇嚴肅臉:“知道錯了嗎?”
望舒掰著小手道:“可是、可是我看他不像壞人呀。”
喬薇沉著臉道:“壞人又不會在臉上寫著我是壞人,你看李叔叔像壞人嗎?許叔叔像壞人嗎?”
望舒抓了抓小腦袋:“李叔叔是誰呀?許叔叔又是誰呀?”
得,這小家伙已經不記得了。
喬薇抱著望舒回了容記,容記的人都長長松了口氣,小丫頭步子也太快了,景云前腳喊找人,后腳他們就沖出去了,可惜一個人影都沒找到,還是她娘有辦法。
“以后再不聽話,娘親可是會打你小屁屁的。”喬薇把女兒放到了屋內的椅子上,“還有你。”
喬薇看向小白:“一只猴子有什么可追的?你要追也追你自己的同類啊,你跟那只小丑猴子是不會有結果的。”
小白吐出一口老血——
咚咚咚!
小六叩響了門被:“喬姐姐,有人找你。”
“誰啊?”喬薇問。
小六道:“一個很年輕漂亮的夫人,她說認識你,她在隔壁廂房,請你過去一趟。”
認識她的年輕又漂亮的夫人,喬薇大概猜出是誰了:“那你進來,幫我看著點孩子。”
“好。”
小六進屋照看景云望舒,喬薇起身去了隔壁,不出意外的,果真見到了一襲鵝黃色裙衫的姬婉。
姬婉梳著最簡單的發髻,沒多余首飾,只戴了一支黃玉海棠簪,衣著素雅,妝容清淡,卻美得不可方物。
“世子夫人。”喬薇打了招呼。
姬婉睨了她一眼:“把門帶上。”
喬薇合上了門,揚起商業化的笑容道:“什么風把世子夫人吹來了?是吃菜呢還是買松花蛋?”
姬婉放下了手中把玩的折扇:“都不是,我來找你。”
喬薇微微一笑,在她對面坐下:“找我何事?”
姬婉恣意地說道:“太子生辰那日,我恰巧染了風寒,便沒去赴宴,聽人說你治好了太子,不知是真是假。”
姬婉不提,喬薇都快忘記這么一茬了,她的確是治好了太子,但對個大夫而已,那不過是舉手之勞,太子沒放在心上,她更沒有,過后亦無人提起,皇帝賞給她的東西,她時常會忘記究竟是為什么而賞。
說白了,她內心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歌功頌德的事,拿太子當成了前世成千上百個救治過的病人一樣,現在讓她說說她曾經都給誰治過病,她還真數不上來了。
就不知,姬婉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喬薇淡淡地笑了一聲:“是有那么一回事。”
姬婉眸光動了動,打開折扇道:“如此說來你還懂點醫術?”
喬薇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問我醫術做什么?你要看病?”
姬婉白了她一眼,把折扇一合,說道:“我像是有病的人嗎?”
喬薇挑眉:“那你干嘛問我醫術好不好?”
姬婉眼神微閃道:“是我一個娘家親戚,身子略有不適,找了許多大夫都沒治好。”
“什么不適?”喬薇問。
姬婉撫摸著折扇道:“懷不上孩子。”
喬薇摸下巴:“不孕癥啊。”
姬婉的面上掠過一絲不自在:“嗯。”
“多久了?”喬薇問。
姬婉低聲道:“成親八年了。”
喬薇看向她:“一直沒能懷上?”
姬婉避開了她目光,繞著手指道:“懷過兩次。”
喬薇遲疑了一下:“兩次都流產了?”
“流產?”姬婉不明所以地看向喬薇,喬薇解釋道:“就是你們這邊說的滑胎、小產。”
“嗯。”姬婉難過地垂下了眸子。
喬薇每問一句話都在打量姬婉的神色,若到這里還看不出姬婉口中的娘家親戚是姬婉自己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姬婉看著年輕,沒想到已成親八年,八年中,滑胎兩次,至今未能生下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
想想也是可憐。
喬薇的語氣緩和了一分:“不是我不愿意幫你,實在是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有限,沒有足夠的儀器對女人的身體進行全方位的檢查,我的中醫又是個半吊子,看看傷風感冒還成,這種復雜的不孕癥,我是真沒把握。”
姬婉怒了:“你既沒把握又問那么多做什么?”
喬薇理所當然道:“我這不是關心你嗎?”
“誰要你關心了?”姬婉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忙改口道:“有毛病的又不是我!”
“是是是,是你的娘家親戚。”
姬婉瞪了喬薇一眼,負氣地揪起了扇墜子:“你真的沒辦法嗎?”
這種病喬薇可不敢托大:“不孕的因素有很多,有的是輸卵管不孕,有的是子宮不孕,有的是卵巢不孕,還有宮頸性不孕、盆腔性不孕、內分泌不孕、習慣性流產……我都不知道你是哪一種,我怎么對癥下藥?”
“有藥嗎?”有藥她就全都試一遍。
“沒有。”
姬婉倒抽一口涼氣!
喬薇就道:“不過你也別把懷不上孩子完全歸咎到女人頭上啊,萬一是男人的問題呢?”
姬婉一愣:“男人也會有問題?”
頭一次聽見有人這么說!
喬薇對上姬婉質疑的目光,坦蕩地說道:“當然了,懷孕是兩個人的事,不能全讓女人背了黑鍋。”古代一生不出孩子就賴女人頭上,也不想想自己的小蝌蚪質量究竟高不高。
姬婉道:“我之……我親戚之前能懷上,想來不是她相公的問題吧。”
喬薇點頭:“她相公的小妾呢?也沒懷上?”
“她相公沒小妾!”姬婉難掩驕傲地說,她生平最自豪的事就是林書彥只有她一個女人。
以古代男人的思想,能容忍發妻八年無所出,不納妾不休妻,不得不說,那個男人是愛慘了姬婉。
喬薇不知該說姬婉幸還是不幸,不幸吧,她又找了個這么愛她的丈夫;幸吧,她又不能為丈夫生下一個孩子。
“你那個二弟妹生了幾個呀?”喬薇問起了黎氏。
姬婉的神色淡了淡:“四個,怎么了?”
那種不拿孩子的生命當回事的女人居然生了四個,姬婉卻一個都沒有,這都什么世道?那個女人如此囂張霸道,不會就是仗著自己肚子能生吧?
喬薇真后悔自己前世沒有選中醫,不然把姬婉的不孕癥治了,看著黎氏跳腳的樣子一定痛快極了。
喬薇暗嘆一口氣,對姬婉道:“我是真的很想幫你親戚,但術業有專攻,我治治外傷可以,中醫不孕確實怕誤了你親戚。”
姬婉失望。
下午,喬薇采購了一筐必備的物資,隨后帶孩子們回了村,村民們明日才正式上工,但今天就有不少人前來作坊學習經驗,這是村長指示的,人家給了你們掙錢的機會,別不知把握,你們不想干,多的是人想。
作坊夠大,三十幾號人也不顯擁擠。
小魏一邊裹泥衣,一邊對眾人解釋:“這個‘藥材’啊,一定要裹勻,薄厚適中,太薄了不入味,太厚了又浪費,你們看清楚我這個厚度沒?”
擠在第一層的全都看清了,有幾個看不著,便跑去了阿貴那邊。
阿貴不如小魏能說,就悶頭干。
這次也招了不少女工,大家圍著七娘與碧兒。
七娘碧兒都是窮苦人出身,在府里總遭人白眼,被呼來喝去,還是頭一回有這么多人拿羨慕的眼光看著她們。
“這個蛋是生的嗎?”徐大壯的媳婦兒問。
七娘笑著點點頭:“是生的,所以很容易破,在裹‘藥材’的時候,一定要把握好力度,別看這鴨蛋便宜,可‘藥材’貴啊,浪費一勺都得好多錢呢。”
大壯媳婦兒頓悟地點點頭。
七娘指了指貨架上的筐子:“那是你爹做的筐子,夫人很滿意,說以后還從你們家進貨呢。”
眾人羨慕地看向了大壯媳婦兒,這么大的作坊,這么多生意,得需要多少筐子啊,大壯家可真是賺了!
大壯媳婦兒的臉上浮現起了與有榮焉的笑,她家園破了,與爹流浪在外,經人介紹嫁了徐大壯,原本還有另外一戶人家的,那家有錢,在鎮上,是個大戶,她嫁過去就可以做姨娘,這其實也挺好,衣食無憂的,媒婆就勸她嫁給大戶,但大戶不肯讓她爹進門,只說給點銀子養在外頭。
那怎么行呢?那是把她拉扯大的親爹,哥哥弟弟們都死了,獨剩下她這么個女兒,她若是也不管她爹,她爹的晚景就太凄涼了。
她最終一咬牙,嫁進了村子。
她帶個爹嫁人,怕人說風涼話一直不敢出門,也不敢與人接觸,這次是家中實在艱難得沒辦法才硬著頭皮上山,沒想到被選上了。
“你爹真能干。”有人夸了一句。
爹被人夸了,大壯媳婦心里美滋滋的,原來也沒那么難相處嘛,是自己想多了啊。
學習了一下午,眾人基本知道怎么操作了,比想象中的輕松很多,還以為小喬開那么高的工錢,是要把他們往死里壓榨呢,他們可真會自己嚇自己。
不過這些活兒看起來簡單,卻都是十分精細的活計,他們做慣了莊稼活兒,手重,真想做好這個,怕是得下番苦功夫。
喬薇上山時,鄉親們正從作坊出來,現在是老板了,大家伙兒不好再小喬小喬地叫,便隨著七娘他們改口喚了夫人。
喬薇與眾人打了招呼,將七娘叫進了別墅,問起下午的情況,七娘道:“夫人眼光極好,挑的這些人都是機靈能干的,明日上工,問題不大。”
“那就好。”喬薇點頭。
“可是夫人,咱們真的要做那么多松花蛋嗎?”七娘與容老板擔憂的事情一樣,怕做多了賣不出去。
喬薇喝了一口茶:“我不怕你們多做,只怕你們做得不夠,作坊能出多少,我就一定能賣出去多少。”
這種自信,是七娘沒在別的女人身上看到過的,明明年紀比她還小,卻好似比她經歷了更多,讓人又崇敬又心疼:“對了,夫人,他們在這邊吃飯嗎?”
“不了,都住附近,回家自己吃。”在這邊吃,她還得再額外請兩個廚子,請廚子本身費不了幾個銀子,但菜多盆多東西多,再隔出一個餐廳,太占地。
七娘輕聲道:“夫人,沒什么別的吩咐我就先退下了。”
喬薇頓了頓:“你把碧兒叫來。”
“是。”七娘退下。
很快,碧兒進了屋,對著喬薇行了一禮,輕言細語道:“夫人。”
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就是不一樣,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看得人賞心悅目。
喬薇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幾個:“房子找得怎么樣了?”
“回夫人的話,找了兩個,一個在杏花街,一個在橋溝胡同。”
喬薇的手一頓:“地段挺偏的。”
碧兒汗顏,她領了五百兩銀子,卻給爹娘弟弟買這么偏的宅子,傳出去確實有點不像話,但并不是她不想買貴的,是她娘不要啊,事實上,就連杏花街與橋溝胡同的宅子她娘都嫌貴,死賴著不肯搬走,就在剛才,她都一直在屋里做她娘的思想工作。
“多少錢?”喬薇對古代的房價并不太了解,可如果不貴,她也想買一套。
碧兒答道:“都是老宅子,杏花街那座是兩百兩,橋溝胡同還便宜一些,一百五十兩。”
這個價不值,喬薇搖搖頭,沒再關心房子了,與碧兒談起了正事:“你應該知道我叫你來是做什么吧?”
碧兒咬唇:“是為……配方的事?”
喬薇淡道:“沒錯,配方你已經知道了,你說我該怎么處置你。”
碧兒福低了身子:“夫人請放心,奴婢絕不會將配方泄露半個字!”
喬薇不咸不淡地說道:“你現在是不會,可將來的事,誰又說得準?當初你效忠徐氏的時候,想必也是這么忠心耿耿的吧?”
碧兒受傷地看向喬薇:“那不一樣,夫人待奴婢極好,奴婢不會背叛夫人。”
喬薇淡淡一笑:“那要我待你不好了呢?要是我變成第二個徐氏了呢?你會不會為了第二個小喬……而跑來背叛我?”
碧兒噎住了。
“人心是最善變的東西,我最不信的就是人心。”
“夫人希望碧兒如何?”
果真是個上道的丫頭,喬薇把桌上的契約推過去:“這是一份《保密協議》,我希望你在上面簽字,日后配方若是泄露,我會毫不猶豫地按照上面的條例處置你。”
碧兒是識字的,一條條協議讀下來,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喬薇不緊不慢道:“你只要不背叛我,這紙協議便形同虛設,相反,不論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有辦法將你找到。”
小白配合著露出了兇悍的獠牙。
別看喬薇平日總笑吟吟的,待下人又寬厚,可碧兒是見識過喬薇的手段的,國公府的人她都敢打,區區一個丫鬟,若得罪了她,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碧兒深吸一口氣,提筆,在文書上簽了字、按了手印。
喬薇收好協議:“從明天起,你也去操作間。”多了二三十號上工,泥衣想必不夠,得多點人烹制才行。
碧兒應下:“是。”
喬薇抬手:“你退下吧。”
碧兒退下了。
夜色深深,整個莊子都陷入了寧靜,月光將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投射到別墅的窗紙上。
喬薇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事,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抱了抱懷里的景云,閉上眼,沉沉地睡著了。
天蒙蒙亮,喬薇從睡夢中醒來,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嗓子干啞,喬薇喝了點涼白開,緩解了些,洗漱完先去廚房,做了孩子們愛吃的雞蛋面與鹵羊肉卷餅,隨后回屋,把望舒小懶蟲從被子里撈起來。
體力不濟,她居然撈了兩次沒撈動。
“娘親,你怎么了?”景云看向她問。
喬薇柔聲一笑:“沒什么,你妹妹又重了,我都抱不動了。”
景云:你是能把大刀叔叔當小雞仔兒拎起來的人,居然會抱不動妹妹嗎?
喬薇最終還是把小懶蟲撈了起來,穿好衣裳,洗漱了一番,三人上桌吃飯。
忽然間,七娘推了門進來:“夫人。”
喬薇放下碗:“怎么了?”
七娘道:“小魏剛從村子里過來,說老秀才說的,今天不上課。”
喬薇納悶:“為什么不上課?老秀才有事嗎?”
七娘搖頭:“不是,是有孩子出了痘疹,老秀才恐傳染了,便讓大家先各自在家中觀察。”
痘疹,俗稱水痘,一種十分兇狠的傳染病,多發在冬春兩季,現在是夏天,居然就有人得了?古代醫療條件這么差,感冒都能死人,水痘就更可怕了。
喬薇趕忙摸上了兩個孩子額頭:“你們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二人齊齊搖頭。
“身上呢?”喬薇又揭開了二人衣裳,白白凈凈的,喬薇松了口氣,又問七娘:“鐘哥兒沒事吧?”
七娘就道:“他兩歲時出過,不會再得了,景云和望舒沒有出過嗎?”
出過還活下來的,都是奇跡,喬薇沒繼承原主的記憶,哪里知道兩個孩子出過水痘沒有?
水痘在出痘前兩到五天便具備了傳染性,那孩子是今早發現的,這么說前幾天就已經開始在班內傳染了,不知兩個小家伙與他接觸了沒有:“是哪個孩子出痘?”
七娘想了想:“好像、好像是二狗子。”
一道晴天霹靂轟了下來!
二狗子是景云最好的小伙伴,景云天天與他膩在一塊兒,他得了水痘,景云能幸免嗎?
七娘寬慰道:“夫人你先別擔心,你看倆孩子不是好好兒的嗎?沒被傳染呢。”
兩個小包子無辜地看向娘親,他們沒病呀,感覺棒棒噠,一點不舒服都沒有,倒是娘親,臉色好白好白哦。
當天夜里,喬幫主的肚子上長出了一顆透明的痘痘。
這滿天神佛里,有一位著名的三界笑柄。
相傳八百年前,中原之地有一古國,名叫仙樂國。
仙樂古國,地大物博,民風和樂。國有四寶:美人如云,彩樂華章,黃金珠寶。以及一位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
這位太子殿下,怎么說呢,是一位奇男子。
王與后將他視為掌上明珠,寵愛有加,常驕傲道:“我兒將來必為明君,萬世流芳。”
然而,對于俗世的王權富貴,太子完全沒有興趣。
他有興趣的,用他常對自己說的一句話講,就是——
“我要拯救蒼生!”
太子少時一心修行,修行途中,有兩個廣為流傳的小故事。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他十七歲時。
那一年,仙樂國舉行了一場盛大的上元祭天游。
雖然這一項傳統神事已荒廢了數百年,但依然可以從殘存古籍和前人口述中,遙想那是怎樣一樁普天同慶的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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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節,神武大街。
大街兩側,人山人海。王公貴族在高樓上談笑;皇家武士雄風颯颯披甲開道;少女們翩翩起舞,雪白的手灑下漫天花雨,不知人與花孰更嬌美;金車中傳出悠揚的樂聲,在整座皇城的上空飄蕩。儀仗隊的最后,十六匹金轡白馬并行拉動著一座華臺。
在這高高的華臺之上的,便是萬眾矚目的悅神武者了。
祭天游中,悅神武者將戴一張黃金面具,身著華服,手持寶劍,扮演伏魔降妖的千年第一武神——神武大帝君吾。
一旦被選中為悅神武者,便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因此,挑選標準極為嚴格。這一年被選中的,就是太子殿下。舉國上下都相信,他一定會完成一場有史以來最精彩的悅神武。
可是,那一天,卻發生了一件意外。
在儀仗隊繞城的第三圈時,經過了一面十幾丈高的城墻。
當時,華臺上的武神正要將妖魔一劍擊殺。
這是最激動人心的一幕,大街兩側沸騰了,城墻上方也洶涌了,人們爭先恐后探頭,掙扎著,推搡著。
這時,一名小兒從城樓上掉了下來。
尖叫連天。正當人們以為這名小兒即將血濺神武大街時,太子微微揚首,縱身一躍,接住了他。
人們只來得及看見一道飛鳥般的白影逆空而上,太子便已抱著那名小兒安然落地。黃金面具墜落,露出了面具后那張年輕俊美的臉龐。
下一刻,萬眾歡呼。
百姓們是興高采烈了,可皇家道場的國師們就頭疼了。
萬萬沒想到出了這么大的差錯。
不祥啊,太不祥了!
華臺繞皇城游行的每一圈,都象征著為國家祈求了一年的國泰民安,如今中斷了,那不是要招來災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