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姬冥修帶著一罐子皮蛋回了府。
姬老夫人正盤腿坐在炕上閉目養神,老夫人有午睡的習慣,以往這個時辰都已經躺在床上了,若是那天睡不著,便會叫上幾個丫鬟婆子推推牌九解悶,今日卻只是干坐著——
“祖母。”姬冥修打了簾子入內,將一罐子松花蛋放到小圓桌上,“午飯可用了?”
“用了些。”姬老夫人懶洋洋地說道,掀開眼皮子瞅了瞅他帶來的東西,眼底有藏不住的亮色,“松花蛋?”
姬冥修說道:“朋友剛送來的。”
姬老夫人攏了攏寬袖:“不愧是丞相啊,這么難買的東西還有人上趕著送。哪個朋友?我可認識?”
“不認識,要見見?”姬冥修問。
姬老夫人擺手:“都是些年輕人,我一孤老婆子有什么好見的?沒得掃了你們的興!”
姬冥修看了她一眼:“祖母好像不大高興。”
“我天天兒都不高興。”姬老夫人拿眼睨他,“你幾時把溪兒娶進門,給我生幾個小重孫抱抱,我才高興了。”
“祖母若當真喜歡喬小姐,二弟也未曾婚配。”姬冥修的語氣有些淡。
姬老夫人花白的眉毛一擰:“你說的什么混賬話?與她有婚約的人是你,不是你二弟!”
榮媽媽奉上一杯茶,姬冥修接在手中:“與我有婚約的是大喬氏。”
姬老夫人氣得看了一眼榮媽媽,榮媽媽暗暗搖頭,姬老夫人嘆了口氣:“那個女人,如何還嫁得進姬家?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呢。當初先皇后為你定下婚約,是先定門第,再定人選,說句不中聽的,你,還就是與恩伯府耗上了,就算不娶二房的,也得娶三房、四房的,你實在不想娶溪兒,可以呀,三房四房的姑娘祖母也沒有意見!
你身為姬家長孫,有些事就容不得你任性,你若確實有心儀的姑娘,祖母不反對,但先把婚給成了,再將人家姑娘抬進門。”
姬冥修漫不經心道:“找那么多姑娘,祖母想讓我……?”
姬老夫人一噎:“你這混小子!”
屋子里的丫鬟們抿唇偷笑了起來。
姬冥修喝了一口茶:“我不想成親。”
姬老夫人拿眼瞪他:“你都多大了還不想?”
“多大也不想。”姬冥修淡淡地說。
“你……”
榮媽媽見祖孫二人就要吵起來,忙出來打了圓場:“好了好了,一人少說一句,終身大事不可草率,少爺謹慎些也是對的。”不待老夫人反駁,又趕忙看向姬冥修道:“老夫人上了年紀,想趕緊抱個小重孫,少爺你也體諒一番嘛。你是長孫,你下頭還有幾個弟弟,你不成親,誰敢越過你去?你不為自己著想,也為下頭那幾個小家伙考慮考慮。”hTtPs://m.ggdown8
老夫人拍桌道:“就是這個理!我都一把歲數了,活一天少一天,也不知能不能抱上重孫!等我到了地底下,老爺子問我小重孫可不可愛呀?是男是女呀?我全都答不上來!”
這、這說的有些離譜了,榮媽媽輕咳一聲,岔開了話題:“老夫人,東西收好了,咱們什么時候啟程?”
姬冥修握著杯子的手一頓:“祖母要去哪兒?”
姬老夫人嘆道:“再過三天便是你祖父的忌日,你給忘干凈了是不是?還不快扶我上車?你東西我已經讓人收拾好了,直接走吧。”
姬冥修看向榮媽媽,榮媽媽低下頭,若無其事地拎起了床上的包袱。
姬老夫人叮囑姬冥修:“此去陵墓遙遠,路上便得耽擱三兩日,還是早些出發的好,我都幾年沒去了,也不知墳頭草啊是不是又長高了,得好生打掃打掃咯!”
姬冥修的眸光不動聲色地地自眾人臉上掃過,所有人都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恪盡職守的樣子,竟是比往日更恭謹了三分。
出了丞相府,姬冥修將老夫人扶上馬車:“我去解個手。”
姬老夫人道:“快去快回!”
姬冥修進了府,銘安氣喘吁吁地迎上來,他剛去馬棚停放了馬車,一出來就見自家主子扶著老太太大包小包的似乎是要遠行:“主子,這是咋啦?你們要去哪兒啊?”
“給老太爺掃墓。”姬冥修淡道。
“啊?”這么突然?沒聽到消息呀!早知道他就給老太爺買幾箱祭品了!
姬冥修覺得事情不簡單,老太太是個很計劃的人,總是走一步,看十步,今天的事永遠不會是今天才決定,那得是上個月,甚至上上個月便已經做了安排。
這一場掃墓確實來得有些古怪,像是故意將他支開似的。
姬冥修對銘安道:“你去打聽一下,老太太今天都見了誰,都有哪些古怪。”
銘安張了張嘴:“您懷疑有貓膩?”
姬冥修冷聲道:“讓你去你就去!”
銘安縮了縮脖子應下:“是!”
京兆府的大牢,陰森而幽暗,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喬薇與兩個孩子被關進了一個單獨的牢房,兩側與地面都關押著別的罪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有如她這般帶著孩子的,這種多是家族獲罪,株連入獄。
喬薇很不喜歡古代的一點就是律法殘酷,連孩子都抓,若是判了滿門抄斬,雞鴨豬狗都無法幸免。
牢房中沒有床,只一堆亂七八糟的干草,喬薇摟著孩子們坐在干草上,景云沒有說話,靜靜地靠在娘親懷里,與同樣靠在娘親懷里的妹妹對手指。
望舒其實是有些害怕的,陌生的環境、陰暗的光線、瘋癲的笑罵聲,都令人毛骨悚然,但有娘親和哥哥在,她又好像不是那么的害怕。
喬薇摸了摸二人的小臉,柔聲道:“別怕,娘一定會帶你們出去的。”
二人乖乖地點頭。
“睡吧。”喬薇遮住了二人的眼睛,自己也閉上眼,想著怎樣才能出獄,她對古代律法不熟,不知有沒有保釋這一說。
“開飯啦開飯啦!”獄卒提著木桶走了進來。
整個牢房瞬間躁動,不少人趴在了門板上,將手從縫隙中伸出去。
獄卒壓根不理這群人,兀自從木桶中抓起饅頭,每個牢房扔幾個,饑餓的犯人顧不上臟亂,撲過去便將饅頭搶在了手里。一個牢房中只關一家人的倒還罷了,都是陌生人,那得為了饅頭打起來。
很快,喬薇便聽到了慘叫聲。
獄卒冷笑,絲毫沒有回去查看或制止的意思,繼續發著手里的饅頭,當發到喬薇這邊時,他隨手將饅頭扔到了喬薇的腳邊。
喬薇拿起又冷又冷且已經發霉的饅頭,丟到牢門口:“壞掉的饅頭怎么吃?”
獄卒呵斥道:“你還挑?有的吃就不錯了!不想吃是不是?”
獄卒邪惡一笑,丟下木桶,解了褲腰帶。
喬薇捂住孩子眼睛,聲若寒潭道:“如果我是你,就把褲腰帶系回去,現在還來得及,否則——”
“否則怎樣?你要親自過來伺候爺嗎?”獄卒才不怕這些女囚犯。
喬薇腳尖一挑,一個硬饅頭狠狠飛過牢門,砸中了獄卒的面門,獄卒連人帶桶倒在了過道,疼得目呲欲裂,牢房內爆發出一陣哄笑。
獄卒惱羞成怒,從腰間拿出鑰匙,就要打開牢門給那女人一點教訓,卻突然,被人一腳踹在了地上!
“混賬東西!居然當值鬧事,還不快給本官滾下去領罰?”
是京兆尹。
獄卒顫抖著地磕了個頭,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京兆尹命人把牢門打開,隨后擰著一個精致的食盒走進來,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夫人。”
兩個孩子往喬薇懷里縮了縮。
喬薇抱住二人的小肩膀,面無表情地看向變臉如翻書的京兆尹,問道:“大人有何貴干?”
京兆尹打開了食盒,一股肉香飄了出來:“我是來給夫人送飯的。”
喬薇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砍頭飯?”
“是啊……啊不不不不!”京兆尹先前都沒聽懂她在問什么,意識過來后嚇得趕忙擺手,“只是一頓尋常的飯菜,下官不會砍夫人腦袋的,夫人請放心吧。”
四菜一湯,有葷有素,還冒著熱氣。
兩個小包子吞了吞口水,饑腸轆轆。
喬薇沒立刻讓他們開動,而是警惕地問向京兆尹:“把我押入大牢的是你,給我送飯的也是你,你不會是在飯菜里給我下了毒,想把我們娘仨毒死吧?”
京兆尹無奈地笑道:“下官可真是冤枉,下官任職這么多年,不敢說從未偏私過,但絕不隨意傷人性命吶!”
喬薇淡淡一笑:“這話你留著和你上級吧,和我說沒用,我又不會給你升官發財。”
京兆尹知道她在生自己氣,審都沒審便將人關進大牢,確實太委屈她了:“今日之事多有得罪,可下官也是逼不得已,請夫人見諒。”
喬薇瞧他神色不像是在撒謊,神色緩和了一分:“你有什么不得已?我沒罪,是有人做假證,你把她找來,我們對峙公堂就能真相大白,你抓了那做假證之人,對將軍府同樣有個交代。”
京兆尹嘆了口氣,事情沒那么簡單吶。
“不可以?”喬薇問。
京兆尹搖頭。
喬薇沉吟片刻,眸光一動:“有人要整我?”
京兆尹為難道:“有些事下官不便挑明,夫人得罪的人來頭太大,夫人的靠山來頭也大,下官是兩頭得罪不起,只有委屈夫人在這兒住上一段日子,否則京城衙門不止京兆府這一家,就算下官今日把夫人放了,保不齊夫人明日又被抓入另一個牢獄了。夫人還是耐心等待時機吧,下官會盡力予以夫人方便,望夫人理解下官的難處。”
山大王斗法,倒霉的都是小妖,這個道理喬薇明白,不論她也好,京兆尹也罷,都是對方手中的棋子,她能不能出獄,不在她是否平反冤情,而在冥修斗不斗得過那個想整治她的人。
喬薇暗暗點頭:“那就請大人幫我準備幾床厚點的被子吧?我孩子太小,在地上睡上一夜恐怕吃不消。”
京兆尹看向她懷中的望舒與景云:“孩子是……”
喬薇凝眸道:“是誰的大人就不必問了。”
京兆尹能坐上如今的位子,沒點察言觀色的本事是不可能的,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他拿捏得清清楚楚,當即不再廢話,著人將牢房收拾了一番,送來了干凈被褥與熱水。
喬薇謝過他,與孩子們坐下,把熱騰騰的飯菜分食了,又將兩床厚實的褥子墊在下面,這便是他們的“床”了。
夜里,兩個孩子都很沉默,靜靜地躺在“床上”,喬薇摟住他們,給他們說了好幾個故事,二人聽得笑起來,很快進入了夢鄉。
卻說喬玉溪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將喬薇入獄的事告訴了自己母親,當然,此時的她還不知喬薇就是自己大房的姐姐,而徐氏也并未聯系到大喬氏的頭上。
徐氏讓人拿來金瘡藥,給女兒腫脹的臉頰抹上:“那小賤人下手怎么這么狠?她不知道你是誰嗎?連你都敢打?”
喬玉溪哼了一聲:“她仗著有大人給她撐腰,完全沒將我放在眼里。”
徐氏冷下臉來:“現在的妾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喬玉溪嗤道:“她算哪門子的妾?老夫人說了,不會讓大人接納她的!”
“大人知道這件事嗎?”徐氏擔憂地問。
喬玉溪得意道:“當然不知道!老夫人已經將大人哄去給老太爺掃墓了,十天半個月都回不來,讓她在牢里住上十天半個月,我看她以后還敢不敢在我面前囂張!”
徐氏不甚在意道:“行了,一朵外頭的野花兒罷了,不必放在心上,男人都是愛偷腥的貓兒,什么吃不著什么就越想吃什么,你今日防了這個,他日還會有那個,你防得完么你?”
喬玉溪急了:“那……那你說怎么辦?難道我就放任她勾引大人吶?萬一她給大人生下孩子,將來威脅到我兒子的地位怎么辦?”
徐氏冷笑:“哪兒那么容易?等你過了門,就把她接進府來,侍寢后賜她一碗避子湯,你看她懷不懷得上!”
喬玉溪不樂意了:“什么呀?要我把她接進府?我不干!我死也不干!我討厭她!一輩子不想看到她!”
徐氏慢悠悠地說道:“將她放在外頭,那她可就想生幾個,生幾個了。”
夜深,馬車停留在驛站,驛丞為姬家一行人準備了最好的房間,只是比起丞相府的潑天富貴,依舊是寒舍簡陋了。
“出門在外,多有不便,你暫且忍耐些。”姬老夫人扶著孫兒的手跨過門檻。
姬冥修淡淡地嗯了一聲。
榮媽媽從行李箱中取出干凈褥子,鋪在了驛站的大床上,連同枕頭、枕套、棉被一一鋪上,鋪完這邊,又去隔壁給姬冥修也鋪上。
“冥修啊,你還記得南街的老唐嫂子嗎?她兒媳又生了,家中負擔太重,她想回來做事。”
“嗯。”姬冥修依舊只是淡淡地應著。
姬老夫人也不是真在征求孫兒意見,就是怕孫兒瞧出她的用意,一路上都努力分散著孫兒的注意力。
門口,一道黑影照了進來。
姬冥修側身擋住姬老夫人,余光掃向門外。
銘安沖他招了招手。
“行了,少爺不愛睡太軟的床,褥子就收了吧!枕套兒沒了,我上老太太屋瞧瞧。”榮媽媽從姬冥修的房間出來,銘安趕緊躲到了廊柱后,榮媽媽進老太太屋拿了個干凈枕套,又返回冥修房中。
銘安悄悄地爬出來,對姬冥修狠比手勢。
姬冥修眸光一動,對姬老夫人道:“我去解個手。”
姬老夫人拍拍他的手,慈祥一笑:“快去快回,我還好多話兒對你說呢。”
姬冥修頷首,邁步跨出門檻,與銘安走進一間空屋。
一合上門,銘安就跳了起來:“少爺!出大事兒了!”
“什么事?”姬冥修問。
銘安心急如焚道:“喬夫人……被關進大牢了!”
姬冥修眸光一暗:“怎么回事?”
銘安捶著桌子道:“小的也是打聽了好多地方才打聽到的,中午,夫人去四合院送松花蛋,出來的路上,不知怎的沖撞了將軍府的馬車,不對,我講漏了一件事,夫人把喬小姐給打了,夫人與將軍府起沖突時,喬小姐也在,就給做了偽證,將軍府的人一怒之下報了官,夫人就被京兆府帶走了。”
姬冥修眸光徹底幽暗了:“京兆府敢隨便抓從慶豐街出來的人?”那兒住的可全都是皇親國戚。
銘安撓頭,不知該說不該說。
姬冥修卻已經隱隱猜到了什么:“是老太太?”
銘安點頭:“喬小姐找上老太太,把自己打腫的臉給老太太看,老太太心疼壞了,就問是誰這么大膽子呀!喬小姐就把夫人給供出來了。下午,榮媽媽去了一趟京兆府,想必……您也猜得到榮媽媽是去干嘛的吧?”
難怪,要將他“騙”出京城。
銘安委屈道:“我可是騎了一下午外加一晚上的馬,都快把腰給顛斷了才追上你們,疼死我了……”
姬冥修面色冰冷地推開了房門。
榮媽媽剛打門口經過,被嚇得一跳:“哎喲,少爺,是您吶?您怎么進這間屋子了?錯了錯了,您的在那邊,我領您過去。”
姬冥修沒理她,邁出房門,轉身便往樓下走去。
榮媽媽一驚,將手頭的衣裳交給了隨行的丫鬟,追下樓道:“少爺!少爺您去哪兒?”
姬冥修徑自走進馬棚,丟給馬夫一錠金子,馬夫喜出望外,忙牽了一匹最好的馬給他,姬冥修翻身上馬。
榮媽媽拉住他韁繩:“少爺!這么晚了你要去哪兒?”
姬冥修拂開她的手,一鞭子抽在馬上,駿馬嘶吼一聲,揚起前蹄,利箭一般絕塵而去!
為了自己八字沒一撇的兒子的執掌丞相府大計,喬玉溪一大早便提著食物去了衙門。
京兆尹與獄卒們打過招呼,要對昨日新來的母子三人格外照顧,因而聽說有親人來探望,很順利地放了行。
喬玉溪用帕子捂住口鼻,嫌棄地找到了喬薇的牢房,看到她居然有干凈被褥,再看別人全都沒有!
這女人!怎么做到的?
“你被子哪兒來的?”
喬薇的牢房中不僅有干凈褥子,還有一張小方幾,一副文房四寶,兩個孩子正跪坐在小方幾前,練字的練字,涂鴉的涂鴉,這哪里是坐牢?分明是做客。
不會是大人悄悄給她準備的吧?不對,大人已經離開京城了,根本都不知道她已經入了獄,又怎么會派人給她打點一切?
念頭閃過,喬玉溪釋然了,只要不是大人打點的,管它怎么來的呢?
喬薇淡淡地看向喬玉溪:“喬小姐這種千金之軀,怎么會到這種鄙陋的地方來?不怕臟了自己裙子?”
喬玉溪下意識地將裙裾往上提了提。
喬薇看向她腳邊:“蟑螂。”
“啊!”喬玉溪嚇得跳起,跳了幾下發現地上什么都沒有,才意識到自己被對方給耍了,氣悶地說道:“大難臨頭了還不知悔改,你就不怕我讓你吃一輩子牢飯嗎?”
喬薇云淡風輕道:“首先你得有讓我吃一輩子牢飯的本事。”
喬玉溪噎了噎,耍嘴皮子她是耍不過這個女人的,揚起下巴道:“我今天來不是和你耍嘴皮子的。”
喬薇淡笑:“那是要和我算昨日的賬?”
喬玉溪理所當然地說道:“你打了我一巴掌,我讓你入了獄,我們算是扯平了。”
喬薇低頭看了看兒子的字:“你那兒扯平了,我這兒可沒有。”
喬玉溪不屑地說道:“你都下獄了,還想怎么樣?你真以為自己還有資格與我公平競爭嗎?”
喬薇的情緒沒有絲毫波動:“冥修會救我出去的。”
喬玉溪笑出了聲:“別做夢了,他已經被老夫人帶出京城了,沒個三五月不會回來。”
喬薇眸光一頓:“所以,是老夫人。”
喬玉溪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套了話,這個女人未免也太狡猾了,故意設套給她鉆,害她一不留神說漏嘴,不過既然已經說漏了,再遮掩也毫無意義了:“是老夫人又怎樣?老夫人對你很生氣,放了狠話不會許任何名分,你想要保住如今的地位,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求我。”
喬薇實在沒忍住,笑了。
兩個小包子似懂非懂地看看娘親,又看看讓娘親發笑的人。
喬玉溪捏緊了帕子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喬薇笑道:“我實在是沒見過這么愚蠢的人,你把我害入大牢了,居然覺得我會了一個男人低聲下氣地來求你?別說我對這個男人還沒有那么深厚的執念,便是有了,我也不會這么做。”
喜歡一個人是全部的占有,她要的男人只能娶她一個,與人分享,不論做妻做妾,她都不愿意。
喬玉溪無法理解喬薇的想法:“我已經給你活路了你為什么不要?你真覺得大人會為了一個外面的女人而忤逆自己祖母嗎?”
喬薇不動聲色道:“不是我覺得他會,是你們。”
將他匆忙騙出京城,就是為了蒙住他眼睛,若他真像她說的那樣對自己祖母言聽計從,老夫人又何必多此一舉?
“那是因為……”
喬玉溪話未說完,外頭傳來一道珠釵環佩丁玲作響的聲音打斷。
“在哪兒啊?”
是女子嬌喝的聲音。
獄卒點頭哈腰道:“里頭倒數第二間就是了。”
說話間,一名身著黃衣的少女來到了牢門前,少女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年紀,膚色白皙,五官精致,一雙眉毛卻又濃又英氣,鼻梁高挺,眼窩深邃,比中原女子的容貌更深邃立體幾分。
見牢房里有兩個女人,少女小臉一沉,執著鞭子的手指向二人:“你們兩個,誰才是傷了我二姐的人?”
喬玉溪看向她:“你是將軍府的千金?”
少女斜睨了她一眼:“是你傷了我二姐?”
喬玉溪搖頭:“當然不是!”
少女喝道:“那你說什么話?我問你了嗎?”
喬玉溪本想套近乎,卻碰了個軟釘子,真是好沒面子!她尷尬地甩了甩袖子,轉身就走。
喬薇突然叫住她:“多謝你來看我,喬妹妹。”
喬玉溪身子一僵!
少女一鞭子打在牢門上,將她逼回了牢房:“你是她妹妹?她傷了我二姐,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喬玉溪駁斥:“我和她沒關系!”
喬薇笑盈盈地望向那個長鞭少女:“你膽子真大呀,連她都敢欺負,你知道我喬妹妹是誰呀?”
“她是誰干我什么事?”少女問。
喬薇淺淺地笑道:“她來頭可大了,她是恩伯府的大小姐。”
少女切了一聲:“恩伯府了不起?我父親是多羅將軍!大梁朝的護國神將!”
文有冥修,武有多羅,大梁朝誰人不知她父親威名?區區一個伯府小姐,也敢在她面前耍橫?不自量力!
“自神童試開設以來,確實為朝廷選拔了不少可造之材,如我大梁朝的丞相大人、王殿下、多羅將軍,都是歷代神童試的榜首。”
她父親就是老秀才口中的多羅將軍啊,還以為多羅將軍與丞相、王一樣是個年輕小伙呢,誰料女兒都這么大了。
少女兇悍地指向二人:“你們兩個,為什么要欺負我二姐?”
喬玉溪擠出一副笑容道:“多小姐,你誤會了,我跟她不是一伙的。”
少女炸毛:“多你個頭啊!我姓多羅!”
喬玉溪尷尬得漲紅了臉。
喬薇噗嗤一笑。
少女拿鞭子指向喬薇:“你笑什么?不許你笑!”
喬薇淡淡地斂了斂笑意:“我不是笑多羅小姐,是笑我喬妹妹太天真了,帶著這么多好吃的來看我,多羅小姐又不是傻子,怎么會看不出我們二人姐妹情深呢?”
喬玉溪的臉唰的一下褪去血色:“你滿口胡言!誰與你是姐妹了?”
喬薇緩緩地嘆道:“好妹妹,事到如今,你就別再隱瞞了。”
喬玉溪看向少女,認真地解釋道:“多羅小姐,我與這個囚犯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昨日是我為令府作證,她才被繩之以法的,多羅小姐若是不信,大可回府問問昨日的丫鬟,她可曾見過我。”
少女將信將疑:“你說的都是真的?”
喬玉溪點頭:“千真萬確!”
少女瞅了一眼地上的食盒:“那你干嘛提東西來看她?”
喬玉溪眼神閃了閃:“我……我不是看她,是看她的兩個孩子,大人有罪,但孩子是無辜的,我終究于心不忍。”
多羅望向了在小方幾上練字的景云與望舒,這是兩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孩子,安安靜靜的,睜著一雙大眼睛,無辜而懵懂地望著她。
“小家伙,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少女直勾勾地看著景云。
景云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繼續埋頭練字。
多羅自討沒趣,輕咳一聲,直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小幾旁的喬薇道:“我多羅明珠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你傷了我二姐,讓我傷回來,我就放了你。”
喬薇淡道:“多羅小姐恐怕沒這個能耐。”
少女恣意地笑道:“我可是將軍府的小姐,我爹一句話,保管你無罪出獄!”
喬薇為兒子換了一張白紙:“我是說,你傷不了我。”
“好大的口氣!那我就來領教領教你的本事!”
少女說完,揚起長鞭,在空中打出幾道啪啪之響,長鞭如奪命的毒蛇,朝著喬薇咬了過來,空氣里好似迅速浮動起了一絲殺氣,喬薇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揮過來的長鞭,就在鞭尾即將掃到自己額頭時,突然伸出手,一般拽住!
這么多天的農活可不是白干的,跟她比力氣,這嬌滴滴的大小姐還太嫩了些。
喬薇冷冷地一拽,鞭子脫手,少女面朝下撲在了牢房的干草上。
喬玉溪嚇白了臉:“你好大的膽子!連將軍府的人也敢打!”
“不打她,難道坐等她來打我?”喬薇看向拼命吐著渣滓的多羅,“昨日之事明明是將軍府不對在先,將軍府卻聽信讒言將一切算在我們母子三人的頭上,多羅小姐,你這一鞭,我不吃!”
言罷,將鞭子狠狠地扔在了少女的手邊。
少女氣壞了,抓了鞭子又要朝喬薇招呼過來,喬薇開了口:“我勸你還是別費力氣,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連個孩子都能贏你。”
少女抹了一把臉上的雜草:“你胡說!我是我們府里武功最好的!我父親給我請的護衛都打不過我!剛剛……剛剛一定是你耍了什么陰招!”
那邊望舒也畫完了,喬薇溫柔地摸了摸她腦袋,給她也換了一張白紙:“你要不是千金小姐,你看他們還輸不輸給你?”
喬玉溪將少女扶起來,少女不耐地推開她:“走開啊!你們都是一伙兒的!”
“我跟她不是一伙兒的,多羅小姐你相信我!”
少女才不信她,她有眼睛,會自己看,她一進門,這倆人就坐在一塊兒聊天,聊得那叫一個親熱,不是好姐妹都沒人會信!
少女指著她鼻子,冷聲道:“恩伯府的大小姐是吧?好,你給我等著,等我收拾完她,再來收拾你!”
喬玉溪氣得直跺腳!早知道這樣,她就不來看這個倒霉女人了,這下好了,把將軍府的千金得罪了,丞相大人與老夫人又不在,誰替她撐腰啊?
少女轉頭望向門外的獄卒:“你,出去把我的護衛叫來!我要把這個女人押回將軍府!關進水牢,親自拷問!”
“你要把誰關進水牢?”
一道低沉而威嚴的聲音乍然響起。
眾人循聲側目,就見光影處,姬冥修風塵仆仆地走來。
喬薇怔怔地站起身。
喬玉溪眼底光彩重聚,大人來了,大人來救她了……
姬冥修躬身進了牢房,看都沒看喬玉溪一眼,徑直走到了喬薇面前,奔波一晚,形容有些狼狽:“對不起,來晚了。”
這滿天神佛里,有一位著名的三界笑柄。
相傳八百年前,中原之地有一古國,名叫仙樂國。
仙樂古國,地大物博,民風和樂。國有四寶:美人如云,彩樂華章,黃金珠寶。以及一位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
這位太子殿下,怎么說呢,是一位奇男子。
王與后將他視為掌上明珠,寵愛有加,常驕傲道:“我兒將來必為明君,萬世流芳。”
然而,對于俗世的王權富貴,太子完全沒有興趣。
他有興趣的,用他常對自己說的一句話講,就是——
“我要拯救蒼生!”
太子少時一心修行,修行途中,有兩個廣為流傳的小故事。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他十七歲時。
那一年,仙樂國舉行了一場盛大的上元祭天游。
雖然這一項傳統神事已荒廢了數百年,但依然可以從殘存古籍和前人口述中,遙想那是怎樣一樁普天同慶的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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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節,神武大街。
大街兩側,人山人海。王公貴族在高樓上談笑;皇家武士雄風颯颯披甲開道;少女們翩翩起舞,雪白的手灑下漫天花雨,不知人與花孰更嬌美;金車中傳出悠揚的樂聲,在整座皇城的上空飄蕩。儀仗隊的最后,十六匹金轡白馬并行拉動著一座華臺。
在這高高的華臺之上的,便是萬眾矚目的悅神武者了。
祭天游中,悅神武者將戴一張黃金面具,身著華服,手持寶劍,扮演伏魔降妖的千年第一武神——神武大帝君吾。
一旦被選中為悅神武者,便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因此,挑選標準極為嚴格。這一年被選中的,就是太子殿下。舉國上下都相信,他一定會完成一場有史以來最精彩的悅神武。
可是,那一天,卻發生了一件意外。
在儀仗隊繞城的第三圈時,經過了一面十幾丈高的城墻。
當時,華臺上的武神正要將妖魔一劍擊殺。
這是最激動人心的一幕,大街兩側沸騰了,城墻上方也洶涌了,人們爭先恐后探頭,掙扎著,推搡著。
這時,一名小兒從城樓上掉了下來。
尖叫連天。正當人們以為這名小兒即將血濺神武大街時,太子微微揚首,縱身一躍,接住了他。
人們只來得及看見一道飛鳥般的白影逆空而上,太子便已抱著那名小兒安然落地。黃金面具墜落,露出了面具后那張年輕俊美的臉龐。
下一刻,萬眾歡呼。
百姓們是興高采烈了,可皇家道場的國師們就頭疼了。
萬萬沒想到出了這么大的差錯。
不祥啊,太不祥了!
華臺繞皇城游行的每一圈,都象征著為國家祈求了一年的國泰民安,如今中斷了,那不是要招來災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