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靈面色如常,忽然喊了一聲,“青蓮。”
不遠處地青蓮愣了一下,然后慌忙站起來答了一聲,“是?”
“收了禮,送金枝離開。”柏靈輕聲道。
青蓮連忙跑上前,雙手接過青蓮手中的金絲鳥籠,但她不知該如何請走眼前的這位大神,只好尷尬地站在那里,伸手向宮門方向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柏司藥還沒告訴我這份禮物,你喜不喜歡呢。”金枝低聲笑道,“這叫我怎么和我們娘娘回話?”
“那就請金枝姐姐代我向林婕妤問安,”柏靈微微昂頭,直視金枝的眼睛,語氣放緩說道,“這份厚禮,我很喜歡。”
金枝忽地掩嘴大笑起來,像是聽了一個無比好笑的笑話,她擺著手,“喜歡就好啊,那我今日就不算白跑一趟。”
說罷,她利落地轉身,終于是踏出了承乾宮的大門,只是笑聲依然在甬道上回蕩。
承乾宮的宮人們立即關上了門,幾個婆子朝著金枝離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接著就招呼幾個年輕宮人打水過來洗地,用清水把剛才金枝等人站過的地方足足沖了三回。
青蓮抱著鳥籠子站在原地——柏靈一直在一旁和幾個婆子說話,似乎是在商量今晚的事情到底要怎么和貴妃說。她雖然聽不清具體的談話,但從幾人的表情和隱隱的音調變化上,她能感受到這位柏司藥似乎是成功地把婆子們挨個兒勸服了。
什么時候自己也能這么能說會道就好了……青蓮出神地望著柏靈的側影。
柏靈覺察到視線,轉過頭來,“你怎么還在這兒?”
青蓮一瞬間回過神來,“啊……鳥籠,因為這個鳥籠,剛才司藥說要我拿著——”
“你先去找把秤,稱一稱這個籠子多重。”柏靈輕聲吩咐道,“稱完先收起來,等明早你再跑一趟內務府廣儲司,找那邊的老師傅驗一驗這金子的成色,再來回話。”
“是!”青蓮用力地抱緊了籠子,頭也不回地往儲物間跑去拿秤了。
這已經是今天柏司藥第三次主動喊她的名字,而且還安排給她一個要去外頭和人接洽的活兒,不管怎么說都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就是不知道這么個東西,柏司藥又是要稱量,又是要驗成色的……是想干嘛呢?
這一晚,直到柏靈入睡的時候,屈貴妃仍舊沒有回來。
但寶鴛匆匆趕回了東偏殿傳話,對柏靈說貴妃提出要把后天的咨詢時間提到明天晚上。柏靈答應之后,她又趁著夜色一路跑回了咸福宮。
今夜貴妃似乎是打算在咸福宮過夜了。
某種程度上說這算一件好事,在經歷了持續一天的大小波瀾之后,柏靈已經疲倦到極點,幾乎是沾枕頭就著。盡管身體和精神上都有一種隱隱的透支感,但這一晚的睡眠卻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沉穩。
她心中懷中某種船只開拔的躊躇和隱憂,并在這一晚的夢中夢見了風平浪靜的大海。
也便在同一晚,一封急遞送進了恭親王府。
信函送來時,恭王正挑燈夜讀,世子在一旁抄寫前朝的《名臣傳》。
盡管恭王讀書讀得聚精會神,但世子那邊已經是呵欠連天,盡管如此,他也實在不敢在父親面前明著表現出困倦,只好強忍著睡衣,不斷地擦拭眼中涌出的濕潤眼淚。
外面的門已經在半個時辰里接連被敲響了兩次,兩次都被恭王回絕不見,當敲門聲第三次響起的時候,恭王臉上已經有些惱了,他喚來一旁值夜的宮人,厲聲問道,“外頭的人是誰?不是說了本王今晚夜讀,不見人嗎?”
那宮人低著頭跑出去問了問,而后回稟道,“回王爺,是胡大人派人送了信來,請王爺即刻查看。”
恭王皺緊了眉頭,“他人呢?也在外頭嗎?”
“沒見著胡大人來,來的只有信件。”
“那能是什么急事!也值得半夜吵本王讀書!”恭王不滿地摔下了手中的書冊,“信呢,拿來給本王看看!”
宮人的頭俯得更低了,他面向著恭王退了出去,再進來時手里多了一封信。
不遠處的世子此時被父親陡然而起的怒火激得困意全消,手中的筆也停了下來,用余光全心全意地觀察著父親的表情。
信箋在恭王手中抖落開,借著燭火,他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然而片刻之后,恭王刷地白了臉。
“送信的人呢,快讓他進來!”
這聲音里再無了半點火氣,在被信中的壞消息當頭棒喝之后,恭王的語氣里就只剩下了震驚和恐懼。他驚魂甫定地坐在位置上,兩手都攥成了拳頭,那薄薄的信紙霎時間就被他握得皺巴巴。
來人很快進了書房——那是常年跟在胡一書身邊的小廝,此刻他眼睛腫脹,滿眼血絲,一看就是才痛哭過。
“一書呢!?”恭王上前直接把小廝扶了起來,“這封訣別信是怎么回事?他人呢?”
小廝抹了抹眼淚,哽咽著道,“我家先生這會兒應該已經出京郊了。”
“什么情況!”恭王不可置信地高呼了一聲。
小廝磕了個頭,接著道,“事情實在來得太急了,夜里府里忽然來了一伙兒錦衣衛,帶著陛下的手諭說要我們家先生連夜北上,接手抗金糧道一職,我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家就被抄了!”
“抄家?”恭王瞪大了眼睛,“錦衣衛抄家了?”
“沒搶也沒砸,就是把府里上上下下的東西都登記了一遍,然后還把所有的下人都給逐出了府,”小廝哭得涕泗橫流,“但我們老夫人和夫人,還有小少爺這會兒都在府里被扣著。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先生臨走前急匆匆寫下這封信托我給王爺送過來,求王爺救一救老夫人夫人還有小少爺!”
恭王往后退了幾步,整個人重重地坐在了身后的坐榻上。
“怎么會這樣……”恭王慌忙地回憶著近日來的種種,“胡師傅是戶部侍郎,父皇不可能這么對他....”
小廝已不知還能再說什么,只是不住地磕頭,“王爺!求求您去我們胡府看一眼吧,求求您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