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靈一覺睡到了半夜,醒時還是覺得困得厲害。
這幾日里屈貴妃的正念訓練已經漸漸找到了一些感覺,不再像前段時間一樣每天都需要一些指導。恰好又逢見安湖賞花會三天的休沐,屈氏索性將正念課的時間調整為三到四日一次,這樣時間恰好可以放在兩次咨詢的中間。
她扶著額頭望著天頂發呆,雖然確實是可以接著睡到明天,但這會兒饑腸轆轆的感覺微微驅散了困意,柏靈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先爬起來先找點兒東西吃。
寶鴛今晚難得地回東偏殿休息,在柏靈起床時剛好端著一個將將洗干凈的空碗進屋。
“寶鴛姐姐又去喂貓了嗎?”柏靈還有些睡眼惺忪地問道。
“是呀,都有陣子沒去了,”寶鴛說道,“你說奇不奇怪,也不知道這些貓平日里都哪里找的吃食,就算是幾天不喂,摸起來還是油光水滑的……我今晚還在沁園附近看見了幾個竹子編的蒲團,樣子都是新的,不知道這些貓從哪里叼來的,簡直比人還會享受。”
柏靈揉著眼睛笑了笑,這當然不奇怪了……因為宮里一直有喂貓的人,不過寶鴛總是夜里才有時間出去,所以從來沒有遇上過。
柏靈起身披上了外衣,直接從水壺里倒了一些水在手心,然后拍在了臉上,涼水激得人瞬時清醒過來。
“哎!”一旁寶鴛立即發出了嫌棄的聲音,“懶死你得了,要搓臉就喊人去打點兒熱水來呀……”
柏靈正想回答“不用麻煩了”,寶鴛已經穿好鞋出去喊人端盆溫水過來,順便還幫她要了一碗面——并特意叮囑了要小碗的。
“大碗的吧?”柏靈有些不確定地補充,“我快一天沒吃東西了。”
“這會兒吃大碗面,你晚上還睡不睡覺了?”寶鴛皺眉說道,“虧你還是太醫家的女兒,睡前吃多了容易積食都不知道?”
“……但我還在長身體。”
寶鴛輕輕瞪了柏靈一眼,用不容反駁的口吻說道,“聽我的。”
柏靈嘆了一聲,她撐了個懶腰,在床與桌之間的空地上輕輕撐擺肩膀活動身體,見寶鴛如此,她也只能答道,“好吧,都聽寶鴛姐姐的。”
不一會兒,下人們端了熱水進來,柏靈快步上前接過了水盆,非常自覺地給自己重新洗了把臉——如果她這個時候還要繼續拖延的話,寶鴛大概會直接拿了毛巾過來給她攪臉吧……
不過溫水確實比涼水要舒服得多。
“娘娘下午已經讓淑婆婆派人把帖子送過去了。”寶鴛在一旁脫下外衣,把褙子掛在離床不遠的衣架子上,“淑婆婆讓我帶消息給你,你后天巳時前上山就行,不過這幾個月上山的大路都被封了,你也只能徒步走上去了,這幾天山下雖然漸漸熱起來了,可山上還是冷的,你多帶件衣服去,免得著涼……”
柏靈在一旁忍不住感嘆,“好快啊。”
“你下午不是說越快越好嗎?”寶鴛望了柏靈一眼,“我和淑婆婆其實早就想去查查這個人的底了,可娘娘、老夫人,還有寧嬪娘娘都沒興趣,都說讓她鬧,讓她鬧,鬧到最后自有天收……都這么久了,我是真沒看到天在哪兒。要不是這次娘娘想把小皇子接回來,還不知道要繼續忍多久。”
“可能是覺得和這樣無根無勢、出身卑賤的人相斗有失身份吧,”柏靈附和道,“寧嬪和老夫人應該都是這樣想的我猜。”
“失了身份又怎么樣,我要是知道是宮里哪個吃里扒外的東西把上次游園會時娘娘要穿的衣服透露了出去,我第一個上去撕了她的嘴!”寶鴛沒好氣地說,“這狐媚子也是,從進宮起就一直纏著我們,干什么都要粘過來瞧瞧,我們娘娘又是個伸手不打笑面人的主,每次寧嬪娘娘一走,就只能任由這個不要臉的湊過來混臉熟。”
“誒,”柏靈有些意外,“她以前經常到承乾宮來嗎?”
“是的啊,”寶鴛皺眉道,“你是來的晚了,娘娘懷孕的時候心情就不好,謝絕了所有拜訪,宮里的人除了皇上和寧嬪娘娘誰也不見,這才清凈下來的。”
柏靈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難怪我總聽她‘屈姐姐’‘屈姐姐’地叫。”
“呸!”寶鴛輕輕啐了一口,“喊我們娘娘姐姐,她也配!”
外頭又響起了敲門聲,柏靈再次去開門,這一次端來的是雞湯小餛飩。
“小廚房里今天的面都吃完了,師傅們就用剩下的面皮包了幾個餛飩……”來人低著頭,帶著幾分怯懦地說道,“奴婢想著司藥這邊還餓著,就吩咐他們先做了,要是司藥不喜歡,奴婢們再跑一趟御膳房……”
“不用了,餛飩也挺好的。”柏靈接了托盤,“下去吧,謝謝了。”
寶鴛明早還要早起,所以很快睡下了,她均勻的呼吸聲從身后傳來,讓這個有些過于安靜的夜晚多了一點點的人氣。
后半夜,柏靈端著碗坐在桌前,眼前放著之前沒有看完的話本,十來個餛飩很快就被吃完了,但湯還是很鮮美,柏靈小口啜飲著還虛浮著餛飩皮的清湯,一面嘗一面翻書。
聽著這寂靜之夜的細微聲響,柏靈忽然想起村上龍的一段描寫,他曾說,好喝的湯是可怕的。
“我想著他的事情,想了很久。但是回到家,喝到了媽媽煮的湯。湯是那么的溫暖,又是那么地美味。這讓我不由得忘記了朋友,忘記了他的痛苦,他的煩惱……一切的一切都忘了,只顧著喝著我的湯。”
柏靈想著這一段,捧著碗,一下連喝湯都忘了。
她望著桌上燭盞中微微躍動的火焰,在這一刻忽然覺得一身的疲倦和戾氣都消散開去。盡管明天來臨時她一樣還是承乾宮的司藥,要對許多人露出笑臉和冷眼,但那些都和這個夜晚沒有關系了。或許這就是熬夜令人歡愉的本質,很多人都只有在一個人的深夜才能做自己,不論古今,所有背著枷鎖的人都是一樣的。
這個念頭讓柏靈一時忍不住發笑,笑過之后,她心里暗暗想著,等后天見柏奕時,也要把這個奇妙的想法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