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爪子們的聲音一響,女孩子們就意識到了前方的危險,盡管眾人還什么都沒有看見,但所有人已經畏畏縮縮地往后退,沒有一個人主動踏進前面的屋口。
但龜爪子們的隊伍開始合攏,他們抽著鞭子,推搡著,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把女孩子們排成一列。
前面的人被拽著頭發拖了進去,后面的人咬緊了牙關,沒有任何辦法,只有硬著頭皮往里走。
屋子里頭已經有人等在那里了,柏靈回過頭,看見外頭的龜爪子們一個都沒有進門。
等女孩子們全都進來了,屋里等著的男人們則接管了對她們的看守。
一人在前面帶路,剩下的將女孩子們趕去通向地下的臺階。
四月的夜正是涼爽時節,可一進門柏靈就覺得熱浪迎面而來,她聽見地下傳來詭異的轟隆聲和金屬撞擊的聲音——這里簡直像是一處工坊。
下了一層臺階之后,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有工匠正在抽拉巨大的風箱,他的對面站著一個舉著大錘的壯漢,兩人合作著,看起來正在鍛造某樣鐵具。
在他們的身旁,火爐里的赤焰將兩人的半臉都染成了紅色。
女孩子們都不約而同地抬手捂住了耳朵,這些鐵器的擊打聲震耳欲聾,聽得人腦仁兒疼。
柏靈微微皺眉……百花涯的地下,怎么會有私設的工坊呢?
盡管光線依舊昏暗,但柏靈還是看出了這里頭的人穿著與外頭不同。他們身上的衣服要比龜爪子們的粗布黑袍要精致得多。
這些衣服的前身有補子,但是具體繡的東西看不清,在靠近火光的時候,柏靈望見他們的后背中心寫著一個大大的“教”字。
柏靈忽然明白過來——百花涯最核心的產業屬于教坊司,所以這里應該是教坊司下的工坊。
這樣一來,一切就解釋得通了,比如為什么方才龜爪子押送她們到門口就停了下來——因為嚴格來說,這里本來就不是普通人能進入的地方。
“后面的人都跟緊了!”
近旁的人吆喝了一聲,柏靈這時才后知后覺地感到,這人的聲音和普通男人比起來有些細,她循聲望了一眼——那人沒有胡子。
這果然是教坊司的地界!
隊伍持續向前,人們聽見前方傳來隱隱的抽泣聲,這聲音在激烈的捶打聲里聽起來就像是一種幻覺。
在一處轉角,一個宮人抬手,攔住了柏靈所在的行進的隊伍。
“你們再等等,前頭的人還沒好。”那人顰眉開口,聲音很輕,“別再一股腦兒地涌進來了,里頭扛不住!”
前頭的引路人聲音有些不滿,“怎么還沒好?她們才多少人,至于磨蹭到現在嗎?”
“喲,”那擋路的宮人翻了個白眼,“你在這兒發什么脾氣?早干嘛去了,為什么都堵在今天?”
“又不是我想的,還不是上頭的文書一直拖著,沒有文書誰敢提前動手啊!”
“那你跟上頭說去。”
兩人的談話落在正在等候的女孩子們的耳中,艾松青有些害怕地握住了柏靈的手。
“不怕。”柏靈輕聲道,“應該……不會有什么大危險。”
艾松青怔了一下,才想開口問柏靈為什么有這個把握,前頭的門就從里面打開了。
“帶三個人進來。”屋子里傳來一個聲音,“不要多!”
站在前面的幾個女孩子都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提著后領丟了進去。
木門被砰地一下砸落——但卻沒有鎖死,幾次反彈合攏之后,留下一條縫隙。
片刻的沉寂。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那扇門,而后就聽見里面傳來撕心裂肺的尖叫——人們看不見里面發生的事情,只能聽見先進門的女孩子高聲喊著“不要”。
“跑了!跑了!”
只聽里面的人也叫了一聲,木門再次從里面被打開,先前進去的女孩子捂著自己的左肩沖了出來,看起來整個人衣冠不整。
她幾乎剛沖出來就被幾個宮人同時抓住。
“不要文身……”女孩子尖聲哀鳴,“我不要文身——”
文身……
柏靈一時沒有聽懂,是她以為的那個“文身”嗎?
女孩子們驚慌地望著眼前一幕,也沒有聽明白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
“給我扣起來!”里頭的宮人也追了出來,他叫罵道,“灑家再警告你一次,今天乖一點兒,留了刺青,傷口過個一兩天就好;要是不聽話,就像前幾個姑娘一樣,拉去隔壁挨鐵烙子去,效果是一樣的!
說到這里,那宮人冷笑了一聲,“可燒紅的鐵烙子落在身上,能不能好、幾時能好,可就說不準了,到時候傷口爛了,那才叫一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眾人打了一個寒顫。
柏靈這時才想起來,她在第一次進百花涯的時候,曾見這里的姑娘們左肩下方,靠近心口的位置都帶著黑色的文字刺青。
阿離曾經告訴過她,這些叫“花碼”,在百花涯里,但凡在街上看見了打了花碼的姑娘,就意味著她是這兒的女人,游人便可以上前隨意搭訕。
果然,在聽說要文身刺青之后,十幾個女孩子瞬間陷入了驚慌。
眼看大家都像瘋了一樣地往回沖,教坊司的宮人們一聲令下,手持刀劍的侍衛堵住了女孩子們的去路。
宮人在門前厲聲開口,“知足吧,姑娘們。去教坊司其他地方看看……要不是你們落在了百花涯,那今天這刺青就不是落在你們身上,而是臉上了!”
“把人帶進來,”那宮人望了望近旁剛被抓起來的女孩子,“不要在這里敬酒不吃吃罰酒,聽到沒?”
女孩子臉色慘白地被重新拎進了屋,其他人則號啕大哭起來。
艾松青緊緊抱住了柏靈,渾身都在發抖,一時間近乎要昏厥過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別怕,別怕,”柏靈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如果只是刺青,那確實不疼的,頂多也就是三兩天不能碰水洗澡——”
艾松青幾乎是面色鐵青地搖了搖頭,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額上青筋微微凸起。
“留了刺青,那這一輩子……就都洗不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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