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師  第七十八章 沉默

類別: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御前心理師 | 柯遙42   作者:柯遙42  書名:御前心理師  更新時間:2020-04-14
 
第七十八章

在曹峋的敘述里,兩頭望的那一晚,是汪蒙、邵寬里應外合,縱敵深入的故事。

等到汪蒙和邵寬的頭顱被發現,他又馬上補充,說汪、邵兩人和金人有爭吵,但說的都是金語他聽不懂,說不定是因為分贓不均所以被金人殺了泄憤。

這些話聽得那十幾個送他回去的周人士兵群情激憤,幾人七嘴八舌地講述他們看到的一切,不要說是分贓了,只怕從汪蒙被綁上木樁的時候起,他就已經咽了氣。

邵寬死前慷慨悲歌,然而具體念的是什么,士兵們實在背不下來。

曹峋見瞞不過,又嗚嗚咽咽地說可能是自己搞錯了,也許通金的就只有那個韋松青而已——畢竟在地動山搖的那一晚,曹峋喊著幾個親信要跑的時候,就是韋松青突然從天而降,用匕首抵著他的喉嚨,呵斥縣衙里的幾個知府親信要走自己走,把曹峋留下。

韋十四和柏奕聽得一陣熱血上涌——原來那刀鞘是這么留下來的……

曹峋緊接著又喊起來,說后來他被金兵帶去了一處營帳的外圍,聽里面的人講話,這才知道韋松青竟然不是少年,而是個女子。

這女子從前不僅行刺過皇帝,后來又進過窯子……正要說到林家父子的身份也有假時,曹峋猛地看見林白本人就站在常勝的身邊,一臉恨不得要手刃了自己的憤恨表情,于是連忙住口,請求常勝開個單間聽他細說。

常勝強忍著汪蒙被誅的悲痛,并沒有心情聽曹峋再構陷誰,當晚開了個單間將曹峋和十幾個周兵關在了一處。

作為兩頭望僅有的幸存者們,曹峋和十幾個士兵需要一同被押往京城,接受刑部和兵部的再審。

等到處理完手頭上的這些事時,常勝回過神來,才發現柏奕和韋十四兩人都不見了。

在真正踏足北境以外的地界之前,柏靈一直沒有意識到,原來草原也是有山的,只是山在遠天。

不過當下,眼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雪原,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每當日光強烈的時候,金人們會戴上某種用動物頭骨制成的頭盔,用作護目鏡。

那頭骨的中間有一道裂縫,可以阻擋大部分光進入眼睛,而從縫隙之中,人又能輕而易舉地看見外面的情形。

這種東西作為奴隸的周人是不可能有的,在接二連三的人出現了暫時性的失明之后,大家在行路的時候也用布條暫時遮住眼睛,時不時睜眼看看,以免眼睛被雪原灼燒。

大部分金兵不會說周人的話,對接起來并不方便,所以來接管他們這四百來人的,是已經徹底歸順了金國的周人。

或者說,是曾經的周人。

在一開始,當柏靈一行望見這熟悉的周人面孔,聽到那命令聲中鄉音時,每個人都帶著幾分慰藉和他鄉遇故人的欣喜,但很快大家就認清了現實,這些握著鞭子的周人卻比金人還要嚴苛,還要歹毒,金人要求了三分,他們會將要求提到七分,甚至十分。

然后他們搖尾乞憐,奴顏婢膝,把每一個任務都當作了向賊寇表達忠心的機會。

白天的勞作是苦悶而艱辛的。有些人要拉車,有些人要去撿糞,牛羊和馬的糞便是金人遷徙中的燃料——行軍的隊伍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干糞來取暖或是烹煮食物。

幾日下來,不論男女,每個人的肩膀上都勒出了深深的血印。

除了肩膀上的血印,更讓人難受的是腳上的凍瘡,他們沒有皮靴,一開始只能靠著自己的布鞋在冰天雪地里行走,后來有幾人的腳被凍得爛了,那些管事的周人才好像突然意識到了皮靴的重要,從金人那里要了一些薄薄的舊靴。

雖然和金人自己穿的東西沒法比,但實在是救命的鞋子呵。

然而,即便如此,白天的勞作也并不是最令人感到恐懼的,最駭人的事情永遠發生在夜幕降臨以后。

女人們居住的營帳里經常會有金兵出沒,有些帶著酒氣,有些沒有,他們說著周人聽不懂的話,然而有些事情即便語言不通也很容易懂得。

女人們被拖出去,過了一二盞茶的時間又獨自回來。

一開始還有哭聲,后來就沒有了。

女人們不敢在天黑以后出門,但這又有什么用呢。

就在這樣的世界中,柏靈再一次褪去了所有的偽裝——重新以“柏靈”這個名字,生活度日。

她的身份和過往,早就在和蘭芷君交談的那個夜晚被呈遞到了阿奎力的面前,再沒有隱瞞的可能。

不過阿奎力對柏靈不大感冒,周人的女人他見過太多了,不需要多這一個,更何況陳書白似乎對這個人有著濃厚的興趣,他樂得將這個人送去大軍師的營帳。

于是隔三差五,柏靈就會被叫去蘭芷君的營帳里,不過蘭芷君只做一件事,就是與她下棋。

在柏靈第一次下棋歸來的時候,她將從蘭芷君那里贏來的點心分給了營帳里的其他同伴。

然而沒有一個人肯動她帶回的東西,女人們流著眼淚拉起柏靈的手,帶著哭腔寬慰著她。

在所有人的嘆息和眼淚中,原本困惑不已的柏靈忽然明白,她們大概是以為那些發生在她們身上的悲慘命運,也同樣降臨在了自己的身上。

事實上確實有幾次,在她前往蘭芷君營帳的路上,有金兵突然撲過來,然而每一次都被及時制止了。盡管柏靈聽不懂金語,但能夠聽見他們用并不地道的周話頻頻提及“陳”。

柏靈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某種強烈的負罪感深深地扼住了她的咽喉,叫她發不出一點聲音。

當其他人在受苦的時候,她沒有。

她沒有辦法接話,只覺得辜負了所有人的眼淚,然而這種折磨竟也讓她消瘦下去,呈現出某種抑郁的蒼白。

這種渾噩的心情,她無法與任何人言說,而她的沉默和消沉,則和其他被強暴的女人一樣,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情和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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