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張沖開著車,載著許逸陽和許媽,一起前往東十里。
許媽之前工作的服裝廠就在東十里,但許逸陽一直沒來過,今天還是第一次。
路上的時候,許媽給許逸陽介紹了一下,這家服裝廠名叫冠誠制衣,一家干了十多年的民營企業。
冠誠制衣早幾年經營還算不錯,但這幾年效益越來越差,到后來就只能靠著本地學校、企業的批量定制存活了。
可即便這樣,生意也不順序。
去年開始,泉城一家大型服裝廠到處搶單,不但惡意競爭,還明目張膽的給回扣,不少營州企業學校的訂單都被對方搶走了。
冠誠制衣的李廠長為人正派,也不善變通,搞不定學校和單位采購的關鍵人,所以就在競爭中逐漸敗下陣來。
因為一直虧損,冠誠制衣還欠了銀行不少貸款,從年前開始就入不敷出了。
冠誠制衣所在的東十里整體比較荒蕪,國道兩旁基本沒有五層以上的樓房,顯得格外蕭條。
在國道邊一條岔路口,掛著一面斑駁的廣告牌,上面寫著:冠誠制衣公司,向內八百米。
車往里開,能看到旁邊還有一個駕校的露天練車場。
許逸陽瞥了一眼,發現場地內到處豎了一些歪扭七八的竹竿,一些學員正在圍著幾輛綠色212吉普練倒庫。
于是他問張沖:“老張,現在考駕照麻煩嗎?”
張沖笑著說道:“麻煩啥呀,理論考過了,剩下的練幾天車就能考過了,你看他們場地里那些竹竿了嗎?考試的時候跟這個也差不多,只要你別把桿子撞飛,考官就給你過。”
說著,張沖又道:“我有個哥們在車管所上班,你要是想考駕照,我幫你打個招呼,最快二十天絕對領證。”
“這么快?”許逸陽驚訝無比,他上輩子是大學畢業才考的駕照,而且是在燕京考的,那時候考試還不算太麻煩,但一科沒掛前后也花了一兩個月。
張沖笑著說:“咱們這學車的人不多,考試安排很快,你要是學得快,一禮拜考一場,先考理論,筆試的時候我給你找找人,直接過,場地和路考我也給你尋摸一下關系,應該很快就能搞定。”
許逸陽驚訝的問:“這么簡單?”
張沖笑道:“考試都能找熟人,打個招呼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
許逸陽聽得有些心動。
他是十幾年的老司機了,不需要走后門也能輕松考過,主要就是怕時間耽誤太久。
不過既然現在考試這么隨意,那考個駕照應該還是很快的。
想到這,許逸陽對張沖說:“待會兒從服裝廠走的時候順便去趟駕校,我報個名。”
說話間,車已經開到了冠誠制衣門口。
大門上的門頭,是油漆刷在鐵皮上的四個大字:冠誠制衣。
那油漆字已經開裂斑駁,看著格外落敗。
廠子占地面積不小,除了一個紅磚結構的老式大廠房之外,還有幾間平房和一個兩三千平的院子。
地方雖大,但在東十里這個破地方,地皮真是一文不值。
冠誠制衣現在連個門衛都沒了,生了銹的鐵門直接敞開著,張沖便直接把車開進了院子。
院子里沒有汽車,只是靠墻放了一排破破爛爛的自行車,唯一的機動車是一輛舊踏板摩托,光是從這交通工具上,也能看出冠誠制衣的窘迫。
坐在許逸陽身邊的媽媽,指著廠房邊上一間平房,說:“那就是廠長辦公室。”
張沖干脆把車停在了廠長辦公室的門口。
隨即,轎車熄火,三人推門下車。
這時候,里面有幾個員工探著腦袋看出來,見到一輛嶄新的小轎車,都覺得格外稀奇。
有眼尖的認出許媽,驚訝的問:“呂姐,你咋來啦?!”
許媽笑著說:“小馬,我過來找廠長說點事兒。”
那人笑道:“呂姐厲害了呀!都坐上小轎車了!哎呀,這就是你兒子吧?在電視上看到過!可真是太有出息了!”
許逸陽沖那位大姐點頭示意,許媽謙遜一笑、正想說話,廠長辦公室的大門忽然推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出現在了門口。
許逸陽看了一眼這女人,心里不由驚訝。
其實以他后世養成的審美觀,這年月看大多數女人,都沒什么驚艷的感覺。
顧思佳、沈樂樂都只是稚氣未脫的小女生,好看是好看,但氣質上還稚嫩太多。
而且,就算是二十多歲的成熟女人,也鮮有能讓他眼前一亮的,因為在他看來,要么是氣質略土,要么是衣品較差。
尤其是衣品的問題,這真的是時代留下的一條巨大鴻溝。
這年代女人自以為很時尚的衣服,在許逸陽眼里都很難入眼。
不過,眼前這個女人,不僅五官精致漂亮、身材纖瘦高挑,更重要的是,她的衣品讓許逸陽有了一種時代重疊的錯覺。
她穿著一件寬松的白色女士襯衣,衣袖隨意的卷起到肘關節,襯衣帶著淡淡的自然褶皺。
下半身則是一條淺藍色的直筒牛仔褲,不知道是水洗做舊的工藝,還是真的比較舊了,牛仔褲淺藍中泛著白的色調在許逸陽看來非常完美。
比起大街上成災的大喇叭褲,這條普普通通的直筒褲一下顯得格外清新。
而且,她把長發扎成了一個丸子頭,搭配著卷起袖子的模樣,給人一種非常干練的感覺。
這女人站在門口,看著一輛嶄新的別克轎車開進來,也是有些驚訝。
再看車邊的三人,發現許媽有些眼熟,這才驚訝的說:“呂阿姨?”
許媽也同樣驚訝,問道:“小萱?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李廠長呢?”
那年輕女人道:“呂阿姨,我月初剛回來,我爸最近身體不太好,前段時間住了幾天院,剛出院在家修養呢。”
許媽忙問:“李廠長身體不要緊吧?”
年輕女人微微一笑,道:“就是操勞過度,再加上心情不好,身體有點扛不住了,不過現在好些了,在家休養著呢。”
許媽點點頭,又問:“你現在替李廠長管著廠子?”
“是啊。”年輕女人嘆了口氣,無奈的說:“我爸的身體情況是顧不上廠子里了,所以我就回來幫他頂一段時間,這不是正在給廠子找買家嗎,找到的話就出手了。”
許媽點點頭,介紹起身邊的許逸陽,道:“對了小萱,這是我兒子,許逸陽。”
許逸陽沖她點了點頭,道:“你好。”
年輕女人笑著說:“你好,早就聽大家說起你呢,說你特別厲害!”
許媽笑著說:“小萱你可別捧他了。”
說著,又對許逸陽道:“陽陽,這是李廠長的女兒,李萱,你得叫萱姐。”
許逸陽點點頭,說:“萱姐好。”
“你好!”李萱笑著示意,忙道:“快進來坐吧!”
許媽帶著許逸陽進去,笑著說:“我帶兒子過來,是因為他想訂做一批T恤衫,不知道咱們廠子現在還接單嗎?”
“接啊!”李萱面色一喜,說:“我現在就是每天到處找單子呢,這廠子一天賣不掉,就還得繼續運轉下去,一旦停了工就更賣不上價了。”
一家工廠,如果已經不能正常運轉了,買家一定會往死里壓價。
因為他知道,工廠停產之后,工廠主根本耗不起,只能盡快脫手。
所以想賣到一個正常的價格,就必須保證工廠還在正常運轉。
想讓工廠正常運轉,就必須要有訂單。
李萱說著,看向許逸陽,問:“許總,不知道你想定做什么樣的T恤衫,大概數量是多少?”
許逸陽道:“萱姐當著我媽的面可別叫我許總了,叫我名字就行。”
李萱笑道:“談生意還是叫許總顯得正式。”
許逸陽便也沒堅持,直入正題道:“是這樣,我想定做一批短袖T恤衫,把我的品牌Logo印在上面。”
李萱點了點頭,說:“這個沒問題,我們可以做,不知道許總準備定做多少件?”
許逸陽想了想,說:“數量的話,我想先定兩萬件吧,如果培訓班規模擴大的話,肯定還會再追加。”
佳陽教育現在英語課的學生和數學課的學生加起來也大幾千人,而且馬上要繼續向周邊擴張,搞不好一暑假下來,幾個城市的學生加起來能突破好幾萬。
所以兩萬件也只是第一批。
許逸陽想的是,這批文化衫做出來,優先投入到新城市。
到時候,就直接把文化衫當成促銷活動,比如首批兩千人報名就直接送,這樣更有助于推廣。
T恤的成本并不高,如果一個城市的市區,有兩千個孩子穿著這樣的T恤到處跑,這個宣傳效果絕對非常好。
等發展到泉城、清島這兩個省內最大的城市,印著Logo的文化衫在宣傳上肯定會有更大的奇效。
而且,自己還可以送一批給營州的老學員,以及用作后續的報名促銷,或者消費預存金促銷,比如連續報名兩期送一件、預存兩百元以上送一件。
看似是送,但實際送的越多自己賺得越多。
李萱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問:“許總,你剛才說要兩萬件?!”
許逸陽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回答:“沒錯,是兩萬件,這只是第一批。”
李萱一聽這話,心里頓時感覺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本以為幾百上千件也就了不起了,但真沒想到,許逸陽一開口就是兩萬。
最近這段時間,李萱一直被自家服裝廠的情況搞的焦頭爛額,銀行欠了十幾萬貸款不說,訂單也基本上都快生產完了。
工廠年前的時候裁了一批員工,靠著一些尾單堅持到現在,一直是入不敷出。
而且最大的問題是,尾單越來越很少,而且又沒有新單進來,眼看這批尾單做完工廠就沒單可做了,一旦沒了訂單,工廠必然要停產、員工也只能遣散,那時候工廠就只剩下白菜價出售這一條路。
沒想到,這時候忽然出來個許逸陽,一開口就要兩萬件T恤。
現在服裝廠還沒找到下家,剩的一點尾單也很快就會做完,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訂單、讓廠子能夠維持運轉。
哪怕不賺錢,起碼能夠把工人養活、讓廠子持續運轉著。
所以這兩萬件T恤,對冠誠制衣來說,確實是一場能救命的及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