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逸陽送沈樂樂出去,在門口目送她坐進了路邊一輛白色捷達。
車開走了,他還站在原地。
三兩分鐘后,他心情忽然有些莫名煩躁。
回身進了飯店,從正打鼾的張愛學褲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皺巴巴的紅梅煙和一個打火機。
他抽出一根煙,叼在嘴里點燃,第一口便被嗆出了眼淚。
其實他是會抽煙的,只是現在這副身體乍一上來有點受不了。
他一邊擦了擦眼淚,一邊暗自抱怨:這個張愛學,一個月賺上萬了,還抽四塊錢一包的紅梅,買包玉溪不行嗎?
硬著頭皮又抽了幾口,嗓子終于算是稍微服帖了一點。
這時候,張沖邁步走了進來。
“老板,張老師喝多了?”
許逸陽點點頭,指著張愛學,說:“咱倆把他駕車上送回去。”
“好嘞。”張沖說著,上來就要把張愛學攙起來。
許逸陽正想搭把手,人家已經把張愛學扛起來、背身上往外走了。
于是許逸陽便叼著煙卷,邁步跟了出去。
剛到門口,張愛學迷迷糊糊的說:“許逸陽,你放我下來吧,我沒事兒,我自己能走。”
許逸陽拍拍他的肩膀,說:“還沒事呢?我是許逸陽,背你的是張沖。”
張愛學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看許逸陽,這才說:“嗨,我以為是你呢,讓我下來走著吧,我感覺還行。”
張沖說:“張老師,車就在門口呢,我直接給你背到車門口,你坐車上就行。”
說著,他腳下快走兩步就到了車后排。
許逸陽上前把后排車門拉開,張沖把張愛學放下來之后,便準備讓他坐進去。
沒想到張愛學這時候雙手扒拉著門框,眼看著不遠處發呆。
許逸陽扭頭一看,是兩個容貌中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親昵的互相挽著,剛好從酒店門口經過,兩人還有說有笑的。
于是他對張愛學說:“張老師,在大街上這么看人家女同胞不合適,要不你先上車,隔著玻璃看夠了咱再走也行。”
張愛學面無表情的說:“你看,右邊那個是我老婆。”
許逸陽沒見過他老婆,上次去家里也只是在門口見了張愛學。
他側過臉看了一眼,右邊那個女人確實挺年輕,也挺漂亮,于是便點點頭,糾正說:“應該是前妻吧?”
張愛學身形一怔,旋即嘆了口氣。
此時,張愛學的前妻呂培,也看見了張愛學。
乍一見他,呂培先是愣了愣。
旋即,眉宇間先是生出一陣厭惡,然后又變成驚奇。
她眼看倆人攙著張愛學,要把他送進那輛別克轎車里,心里很是詫異。
張愛學的朋友都是什么樣子,她再清楚不過了,別說開別克的,連個開出租的都沒有。
就算她現在的姘頭,也就是開一輛桑塔納2000,他張愛學憑啥能坐上別克?
許逸陽在這一瞬間,有點想幫張愛學裝個逼,比如給他鞠個躬,再來一句張總請您上車之類的,畢竟后世網上這樣的段子多不勝數。
可是仔細一想,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天知道張愛學心里怎么想的?萬一她前期又回來纏著他,他未必能扛得住。
于是他便趕緊催促:“走了張老師。”
張愛學點點頭,收回目光,坐進了車里,但上車之后還是不時扭頭往外看。
許逸陽感覺,這大哥就像是剛戒了煙的老煙槍,忽然聞到別人抽煙時的那種狀態。
于是他便也坐上了另一側的后排座,催促張沖:“老張,趕緊走。”
張愛學走了,呂培在原地有些發呆。
她身邊的女人問她:“培培,你怎么了?”
呂培回過神來,說:“看見張愛學了。”
“媽呀,哪呢?”女人急忙說:“我先躲躲……”
呂培說:“上車走了,上的剛才那輛別克。”
那女人松了口氣,問:“張愛學知道是我介紹你認識的錢春龍嗎?”
呂培說:“不知道,我沒跟他說過。”
“那就好。”那女人笑著說道:“良禽擇木而棲,他上過大學,應該懂這個道理。”
呂培沒搭茬,而是自顧自的說:“挺奇怪的,他被學校開除之后不知道干嘛去了,怎么還坐上小轎車了?”
“朋友的車吧。”那女人說:“好不容易才把婚離了,還管他干嘛?”
說著,那女人用胳膊肘輕輕懟了她一下,道:“人家老錢對你多好啊,一天到晚把你捧手心里,你可別又吃回頭草啊。”
呂培有些煩躁的說:“對我好有什么用,又不愿意跟我結婚。”
“怎么說的?”那女人追問:“以前不是說要跟你結婚呢嗎?”
“說是要結,可他爸媽不同意。”
那女人打抱不平的說:“錢春龍都快四十了,你才三十歲,又這么漂亮,他找你不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他爸媽憑什么不同意?”
呂培悻悻道:“老頭老太太說是孫子還沒成年,不愿意錢春龍給他找后媽,我覺得他爸媽就是瞧不起我,覺得我是圖他們家的錢。”
那女人寬慰道:“不用管老頭老太太什么態度,你只要把老錢抓好,早晚他會跟你結婚的。”
“話是這么說了……”呂培嘆了口氣,擺擺手道:“咱趕緊走吧,我得在老錢到家之前回去,晚了他又該念叨我了。”
呂培這段時間過的,可以說是高開低走。
剛跟張愛學離婚的時候,她日子過的很幸福,錢春龍各種寵著她、慣著她、給她錢花。
大房子住著、小汽車坐著,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銀的,日子過得好不瀟灑。
離過一次婚的錢春龍今年已經四十多了,呂培剛三十歲,年輕漂亮,身材又好,各方面都讓他很是著迷,所以他對呂培也很是寵愛。
呂培當了好幾年家庭主婦,忽然不用伺候孩子、不用買菜做飯,可以整天待在家里享受生活,她也樂得其中。
但是一時半會結不了婚,讓她心里逐漸有些不滿。
但不滿也沒辦法,畢竟錢春龍給了她更好的生活條件,她只能先這么跟他同居著,以后再慢慢說服他把婚結了,萬幸是錢春龍的孩子跟著他爸媽過,不然的話,呂培這性格脾氣還真是受不了。
可是沒想到,這段時間,她還沒把不滿表露出來,錢春龍整個人倒是越來越躁怒了,動不動就回來跟自己甩臉子,偶爾呂培頂嘴,錢春龍還會罵她兩句。
錢春龍之所以變化這么大,主要是前段時間跟著別人學炒股,先后把手頭三十多萬現金都投進去了,本想賺一筆大的,結果卻被股市套牢,一個多月了也沒能解套。
而且,他那個朋友也是個根本不懂炒股的半吊子,非拉著他做短線,說是高拋低吸能快點解套,結果倆人一拋股票就漲,一吸股票就跌,最后三十多萬虧的還剩十萬,把錢春龍肉疼的難受。
不過呂培并不知道這些,她只知道,錢春龍對自己沒以前那么好了,而且還拖著不結婚,自己這幸福日子,一下子變得有些進退兩難。
今天又忽然看見張愛學,而且張愛學似乎還過得挺好,在翰林大酒店吃飯,別克小轎車接送,這讓她心里更是不舒坦,下意識就想找以前一中的老師家屬,問問他的近況。
正打算打電話,結果錢春龍回來了。
今天是星期五,一周的最后一個交易日,錢春龍下午連飯店的生意都不管了,跑去證券公司大廳盯了一天。
他聽朋友說周五會有一波拉升,結果滿懷希望的去了,股票又跌掉六個點。
炒個股票,炒沒了飯店小一年的利潤,這讓錢春龍越想越難受。
唯一的慰藉,不是回到家里還有個年輕漂亮的呂培,而是那個帶他炒股的哥們比他虧的還多。
這哥們投了五十多萬進去,現在還剩不到二十。
賠錢的時候,就顯出難兄難弟的好處了。
錢春龍每每覺得難受了,就想想他,想一會,心里多少能舒坦一點。
不過,因為炒股虧得太多,他回到家對呂培,可就沒什么耐心了。
洗腳水端慢了、水燙了、水少了,也要指著呂培罵她幾句廢物。
呂培心里是真難受。
跟著張愛學的時候,張愛學雖然沒什么錢,但那真是把自己捧在手里,自己什么時候給他打過洗腳水?
可是男女之事偏偏又是一物降一物,她能把張愛學訓的服服帖帖,可是面對錢春龍,卻不敢表露出半分忤逆的意思。
于是,她一邊給錢春龍洗腳,一邊小心翼翼的試探:“老錢,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煩心事了?”
錢春龍滿腦子都是股票那個綠油油的顏色,心里正煩躁,聽她一問,立刻甩臉過去:“男人的事女人少管。”
沒辦法,呂培只能乖乖閉上了嘴。
這時候,錢春龍的手機響了。
是一起炒股的那個哥們。
一想到他,錢春龍心情立刻好了一些,接通電話笑著問:“老趙,怎么這么晚還給我打電話?”
那老趙在電話里興奮的說:“跟你說啊,我他媽遇上個大凱子,真他媽絕了!”
錢春龍好奇的問:“啥意思?”
老趙興沖沖的說:“朋友介紹,打牌認識一個有錢的凱子,今天下午到現在,我跟他一起扎金花扎了四五個小時,從他手里贏了三十萬!這下我炒股的坑基本就算填上了!”
錢春龍聽到這話,第一個感覺就是難受。
真難受,難受到想死……
掉坑里本來就很慘了,萬幸身邊還有個難兄難弟,倆人不能說相依為命,起碼也互相慰藉。
現在倒好,人家自己找了條路爬上去了,把自己留在坑里了!
錢春龍急了,脫口說:“老趙,你可不能這么不夠意思啊,當初炒股是你帶我炒的,現在你不能自己拍拍屁股把我留這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