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世雙諧  第五十一章 一念恩怨成

類別: 武俠 | 武俠幻想 | 蓋世雙諧 | 三天兩覺   作者:三天兩覺  書名:蓋世雙諧  更新時間:2024-09-15
 
縱然悟冥子不是一個凡事都寫在臉上的人,但因為他對毒尊那邊的情況實在是太上心了,難免還是會露出一些破綻。

此刻,至少有三個人,已發現了悟冥子那假裝不經意、但其實已經游移得過于頻繁的目光。

第一個人,就是方丈,這個前文咱也說過了,他今天基本是全力盯住了悟冥子,以至于對其他人都松懈了。

第二個人,是慕容孝,這個也好理解,畢竟人是他請來的,他自然要看著點兒。

而那第三個察覺悟冥子目光的人……是獨孤勝。

當然了,獨孤勝也不是靠什么老江湖的直覺或是敏銳的觀察力發現這一點的,單純就是他對悟冥子頗為在意。

那么為什么在意呢?

這無疑就涉及到悟冥子和獨孤勝的那段「仇恨」了。

這話還得從二十多年前說起……

彼時的獨孤勝,正值壯年,「尋龍劍」鋒芒鼎盛,劍王府如日中天。

所以那時候的他,在江湖上走動得也比較頻繁。

平日里,除了去參加各種武林、以及行俠仗義之外,獨孤勝也常常會收到一些門派的邀請,讓他去「指點一二」。

這種「指點」,肯定跟你主動找上門去要求的「切磋」不同……人家請你的,那叫學術交流,是交朋友,你不請自來的,那叫踢館,是結仇。

踢館大家見得多了,這兒就不多贅述了,邀請上門的「指點交流」呢,流程大概是這樣的——

做東的那方,會先寫信或者派人來請你。

你去了之后,馬上就有一眾門派的管理層來給你接風,好吃好喝招待著,方便的話還會請你小住幾日,在他們門派里參觀參觀。

等到你要走的前一天,他們才會挑一段空閑的時間,派一個或者幾個想要重點培養的門中小輩來跟你「過兩手」。

當然,這切磋的重點不是切磋本身,而是要讓你對這幾個小輩留下印象。

到時候你作為長輩呢,就稍微放放水,千萬別三兩下就把人打趴下了,最好是等他們打出風采了再結束戰斗,而且一定要點到為止。

打完收工后,甭管真的假的,你就意思意思夸對方幾句,那對方也會順勢將你吹贊一番。

接著,晚上大家再一起共赴酒宴,演一出賓主盡歡,明天你好告辭上路。

至此,這個流程便算是走完了。

待將來的某一天,你在某些場合,碰巧又遇到了這幾位小輩,那說起來,你還曾經「指教」過他們,大家至少比那些只聽說過名號的同道要更親近吧?遇事彼此給個面子不過分吧?

而在更久遠一些的將來,這些被你「指點」過的小輩,很有可能就會變成他們門派的新管理層,到那時候,或許你家的小輩也在行走江湖了,或許他/她也會遇到一些困難,屆時這些叔叔阿姨們,不得出來幫你的小輩說幾句「公道話」嗎?

看到這兒估計各位也明白了,以獨孤永這貨的性格能活到今天,也不單單是靠武力,他爹當年的那些「走動」也是功不可沒,他們家過去跟黃門的老交情也是這么走動出來的。

但獨孤勝也沒想到,在二十多年前,一次在他看來很平常的「登門指點」,卻給他引來了意料之外的一場恩怨。

那次,他收到了昆侖派幾位長老寫來的書信,邀請他上門做客,他也沒多想,去便去了。

到那兒后獨孤勝也沒察覺到什么異樣,頭幾天也是該吃吃該喝喝該住住。

可到了「切磋指點」的那天,卻出幺蛾子了。

來跟他過手的人,不是什么小輩,而是個比他還大幾歲的人。

此人號「涵

光子」,論輩分,是掌門的師侄,當時整個昆侖比他輩兒還大的也就只有已經七十多歲的掌門和一眾長老了。

雖然在同輩弟子中,涵光子的武功只能算是中等,但其為人剛正忠淳,教授徒弟也盡心盡責,甚得掌門的青睞。

考慮到掌門的年紀,估計不用幾年,老掌門就會考慮把位子傳給涵光子坐。

但……也正因如此,涵光子的出戰,才顯得詭異。

按說,以他的輩分,應是負責招待獨孤勝的管理層成員之一才對,上去「請教」、「過手」的事兒,該由他的徒弟悟冥子來。

悟冥子最近外出游歷了,那也該換個和悟冥子同輩的年輕人上才是啊。

可獨孤勝來這幾天,見了不少昆侖的長老還有涵光子的同輩,就是沒見過涵光子,直到眼下要動手了,他才知道自己的對手竟然是這位老兄。

那么很顯然,這里頭有什么貓膩……

當然這也不是多復雜的陰謀,簡單說就是由于昆侖的現任掌門年紀大了,已經有點老糊涂了,所以涵光子的幾位師兄弟就趁機與門中的長老們勾結,想要設計讓涵光子退出掌門之位的爭奪。

于是他們就欺上瞞下地謀劃了這次邀請,然后到了要推舉小輩去跟人家過手的時候,假傳掌門之旨,說讓涵光子去跟「尋龍劍」碰一碰,還讓他「別丟了咱昆侖的臉」。

這話就很怪了……

涵光子心想:這個獨孤勝來了,你們不讓我去應酬,我倒是理解,我本來也不喜這套,但現在聽這話……掌門師叔難道是讓我全力應戰?乃至爭勝?

涵光子的武功也不算差,畢竟是高門大派的高層人員,年紀也擺在那里,僅論內功修為,或許還真不在獨孤勝之下,但要是算上劍法,他的勝機怕是不到兩成。

況且,這種受邀而來「做客指點」的武林同道,本就不該跟我這個輩分的人打啊,更不該動真格的,現在這叫什么事兒?

可事到臨頭,他也沒時間去跟掌門請示了,就算有,那些想要害他的人也會用各種法子把他阻住的。

結果,涵光子就只能硬著頭皮上場再說。

他本想著,過完招再去向掌門師叔問個明白,卻不知,在上陣前,他所喝的茶水里,已被自己的某個師兄落了些「激發斗性」的藥粉。

涵光子上去還沒過幾招,內力帶動氣血一涌,藥效就急速發散,場面很快便失去了控制……

原本只是想走個過場、沒怎么認真打的獨孤勝,完全沒料到涵光子會突然對自己展開全力猛攻,當場就掛了彩。

那一瞬,獨孤勝望向四周,卻發現前幾日那些對他笑臉相迎的人,此刻全在用陰險的目光盯著臺上,沒有一個出聲叫停的。

那站在獨孤勝的角度,他肯定是覺得自己中計了,他推斷昆侖派這幫人是設了局,想讓未來的掌門涵光子在此擊敗自己,借此在武林中立威。

想到這里,獨孤勝就怒了,其心中當即暗道:想拿我尋龍劍當墊腳石?你們昆侖怕是還沒有那個本事!

于是,這場「切磋」,由此開始,成了一場真正的較量,那最后,自然是獨孤勝贏了。

當然,縱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獨孤勝也沒下死手,畢竟這還是在人家的山頭上,好幾百昆侖弟子圍著呢,真鬧出人命他未必走得了……

等到獨孤勝把涵光子打倒后,那群請他來的人才假惺惺地圍上來充好人,七嘴八舌地說著類似「大家切磋一下,不要傷了和氣」這樣的廢話,好似幾分鐘前該他們說的時候他們都掉線了一樣。

而已經被打得失去意識的涵光子則被他們火速派弟子抬走,準備事后「稟報掌門,降予責罰」了。

此一戰,獨孤勝自是不會再多留,他當日便離開了昆侖。

而在他離開的幾日后,那幾天「剛好」不在門中的悟冥子,回來了。

一回來,他就從幾個同門的口中聽說師父受了重傷,并且聽到了一個由他那些師叔伯們編撰的……關于前幾日那場「切磋」的故事。

在這個版本里,他那「不識大體」的、「率先出手傷人卻依然落敗」的師父,簡直就不是個東西,昆侖的臉都快被他丟盡了。

悟冥子當然不信這些,他趕緊去找師父,但涵光子受的傷確實有點重,連說話都費勁,再加上涵光子也沒那么多心眼兒,自己被算計了也想不明白,有理也說不清。

至于那茶水被動了手腳的事,是很多年后悟冥子用了一些「特殊手段」才從某個知情者口中查到的了,在當時當刻,藥效都退了幾天了,根本沒證據。

不過,悟冥子要比他師父聰明許多,他立刻想到了,現在還有一個人能幫到他師父,那就是獨孤勝。

悟冥子推斷,在這件事里,獨孤勝很可能也是被人利用了,只要他能把事情跟獨孤勝講明白,再動之以情,請作為直接當事人的獨孤勝再來一趟,幫他的師父說幾句好話,那這件事就還有轉機。

只是,眼下這情形,他要是再離開涵光子身邊,指不定下次回來還能不能見到師父呢……

而他的那些同門,以他回來后的所見所聞來看,他們不是已經站到了他的那些師叔伯們一邊,就是已被輿論帶偏,實難信任。

如此這般,悟冥子也只能修書一封,通過就近的飛鴿幫傳書,去追趕尚在旅途中的獨孤勝,求獨孤勝折返回來幫幫忙。

可惜,他那封言辭懇切、有情有理、態度也近乎于哀求的信,根本沒有被獨孤勝當回事。

這也不難理解……因為在獨孤勝看來,他之前來昆侖已經是被算計了,還好自己實力過硬沒讓對方得逞,現在他受的傷都還沒好呢,火氣也還沒消呢,走到半路你們又來封信讓我回去?這是想再坑我一回嗎?

退一萬步說,就算你這信里說的都是真的……那也是你們門派內斗,關我屁事啊?我已經被你們當槍使過一回了,還特意過來幫你師父說情?憑什么?

當然,獨孤勝也不是那種會假裝沒收到信、事后把責任推給飛鴿幫或者某個店小二的人,他當時就在客棧里寫了封回信寄回去,上面簡簡單單四個大字——「與我無關」。

列位,設身處地想想,獨孤勝這么干,其實沒啥毛病,換了您,很可能也是這么處理。

真會選擇回去替涵光子這種形同陌路之人講情的,那才是極少數人。

可這世上就是有些事,對某個人來說,只是舉手之勞,或者稍微麻煩一點,算個「通勤之勞」吧……但對另一個人來說,如果別人不做這件事,不出這份「勞」,所引發的蝴蝶效應可能就會改變他的一生。

悟冥子的人生,就被獨孤勝這句「與我無關」改變了。

由于他沒有請到獨孤勝幫忙,在后來涵光子被「問責」的時候,就成了他和他師父兩個人,面對一群豺狼虎豹的圍攻、完全無力反抗的局面。

想也知道,像涵光子這種剛直淳厚的老實人,帶上一個事發時根本不在場的徒弟,在已經有點老糊涂的掌門面前,又怎么辯得過他那些串通起來預謀算計他的師兄弟和長老們呢?

最后那場面與其說是辯論,不如說是羞辱了。

這場類似政治霸凌的會議結束后數日,受盡冤屈、覺得自己無顏見人的涵光子走向了極端,他留下遺書一封,想以死自證。

可惜此舉換來的只是親者痛,仇者快。

那些害他的人,只要互相說上幾句「不就是

在掌門那里失了信任嗎,他又何苦自盡呢」這樣的話,也就心安理得了,仿佛他們雖然有一些問題,但更有問題的是涵光子自己。

那一年,一個名為悟冥子的熱血青年也隨著他的師父一同死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現在這個心機深沉到有些矯枉過正的魔怔人。

悟冥子要讓當年所有涉及這件事的人都付出代價……他的那些師叔師伯、門中長老要死,他那些師叔師伯的弟子們,也要死。

當然,獨孤勝,也逃不了。

只要是悟冥子覺得對不起自己和師父的人,他都不會放過;內心早已扭曲的他,甚至給他的每一個仇人都安排好了死法,這其中……獨孤勝已算是「死得很舒服的」了,悟冥子給自己那些同門們做的安排,才叫真正的殘忍。

看到這兒可能有人要問了,既然悟冥子已經蟄伏了二十多年,為什么偏偏現在動手呢?為什么不是更早、或者更晚?他要用真俠令去請毒尊辦事,那他以前也可以去找真俠令啊,難道就只是因為他得到了參瑕劍嗎?

這個嘛,此處咱們可以稍微透露一點。

諸位目前看到的東西,只是冰山一角,真正讓悟冥子開啟他那復仇大計的倚仗,自不僅僅是一把寶劍而已。

而是一個門派。

悟冥子能得到參瑕劍、并將三霄收歸己用,靠的就是這個門派牽線搭橋。

悟冥子能得知真俠令的下落,也是因為有這個門派在提供情報。

而悟冥子用真俠令當報酬去請無影毒尊辦事,更是該門派的人直接授意他做的。

對這個門派的人來說,這件事里,「毒尊殺死獨孤勝」,倒只是順手賣給悟冥子的一個人情了。

那真正重要的是……毒尊拿到真俠令之后,將會去做的事情。

此后他們的大計一旦展開,整個中原武林都將面臨劇變,屆時,昆侖掌門的位子,是他們早早便許給悟冥子的。

到那會兒,悟冥子想怎么處置他那些同門仇人都行,那個門派的人也不會管。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眼下咱們還是說回獨孤勝這邊……

當年他得知涵光子的死訊時,就有點回過味兒來了,他也有些后悔,因自己的一念之差,一條原本有機會保住的人命沒了。

可事已至此,他已無能為力,也無法再去面對悟冥子。

這件事成了獨孤勝心里的一個疙瘩,不過隨著歲月流逝,也就漸漸淡了……說到底,江湖人,沾的生死那么多,就這一樁,血都沒濺到他身上,他又能記多久呢。

可今天在這后臺,見了悟冥子,獨孤勝便又回憶了起來。

但他又能說什么?

即便是涵光子剛死那會兒,獨孤勝立馬沖過去哭喪,在墳頭大喊幾句「都怪在下一時意氣,沒來幫你說句話」之類的詞兒,悟冥子也不太可能原諒他。

如今過了這么多年,獨孤勝就更不好開口了,因為如今不管他跟悟冥子說啥,聽起來都是虛偽的,且對方也只可能給他一個更加虛偽的回應。

這般狀態下,獨孤勝或多或少,勢必會有點在意悟冥子的目光。

上午時,大家都在看比賽,毒尊也沒動手,所以悟冥子也沒怎么去看獨孤勝,這就相安無事。

但此刻飯點一到,悟冥子因為關注毒尊的動向,時不時就瞟一眼獨孤勝,獨孤勝也就發現了。

發現了……他便有點吃不下東西了。

尤其是在孫黃二人跟邵家父子拼桌坐過來之后,悟冥子的瞟視來得更加頻繁,這讓獨孤勝越發的不自在。

再加上,邵家父子為了與孫黃拉扯,又上演了一段非常肉麻的「互相夾菜」

戲碼,把獨孤勝最后一點胃口都倒完了。

「諸位,我……腸胃有點不舒服,去外邊兒走兩步,你們慢慢吃。」獨孤勝隨便找了個借口起身,想要離開后臺,離開悟冥子的視野。

「爹,您沒事兒吧?」獨孤永可不知道這些有的沒的,他還以為父親是吃壞了肚子。

「沒事兒,你坐,好好招呼一下大家。」獨孤勝輕摁了下兒子的肩膀,讓后者安心,然后又跟其余幾人抱拳打了打招呼,想要脫身。

誰知,孫亦諧這時候竟是借機站了起來,想利用老頭兒幫自己脫身:「嘿!伯父,您這就太見外了吧!其實你就是想去茅廁對不對?大家自己人不用說得那么含蓄嘛,正好我也想去,咱們一塊兒吧。」

啪——

下一秒,黃東來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并橫打鼻梁兒,一臉自豪地朗聲言道:「去茅廁怎么少得了我?來來來,一起一起。」

邵杉虎一瞧,心說:好家伙,這倆臭不要臉的下完藥就準備屎遁是吧?誰不會啊?

「爹!機會難得,咱也一起去吧!」邵杉虎這也屬于是破罐破摔了。

而邵德錦聽到兒子這充滿激情的「五排邀請」,也是直嘬牙花子,心中暗道一句:「什么就"機會難得"啊?五個老爺們兒一塊兒去蹲茅廁算一景兒是嗎?」

「兒啊……這……我……」兩秒后,邵德錦吞吞吐吐地開口回應,并一臉尷尬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圍。

此刻,正在后臺吃飯的上百號人,都在用異樣的眼神看著這群大聲嚷嚷著要去拉屎的家伙,這氣氛很難評價。

「您沒有?」邵杉虎還會錯意了,接了句,「也沒事兒啊,一塊兒去控控嘛,控控沒準就出來了。」

他這詞兒一說,他爹能不能「控出來」不知道,反正現場有好些人嘴里的飯菜是給吐出來了。

最終,這五位呢,甭管是愿意的、不愿意的,想去的、不想去的,本來不想去但去了就很想的……好說歹說之下,還是都去了。

一直在旁看戲的毒尊見這幾位為了不「中招」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便覺得這戲也看得差不多了,估計他們接下來也不會再去碰那桌上的東西了。

于是,對人命漠不關心的他,在滿足了自己「耍耍」的想法后,就這么留下了一堆爛攤子,準備撤退。

之后這桌酒菜,有多少人會吃到、怎么吃的、以及這些人最終的死活,毒尊可以說是毫不在意。

他現在的心思,已經飛到了日后,如何用那真俠令去折磨「那個人」的場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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