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應天府歸來已經有一月有余,在天氣涼爽的這個空檔,仿佛又回到了十四五歲的那個秋天。
每天早晨都會被老頭子喊起來練功,稍有偷懶就是一通臭罵。
按道理說,他都到這個級別了,本不應該還被罵得跟三孫子一樣,但事情偏偏事與愿違,再加上他又欠又懶,每天不挨上幾次罵就覺得少了點什么。
他沒直接回長安,而是第一時間回到了連云港看看他那剛出生的孩子,還有好好守著碧螺。
巧云也生了個兒子,這讓他有幾分失望,但好歹把皮蛋的名字給送出去了,為了這事巧云哭了很久,而碧螺則每天跪拜神佛,祈禱自己能生個女兒出來。
不過老頭子對這個徒孫喜歡的不得了,基本上把壓箱底的寶貝都給了這個連牙都沒長出來的小東西,甚至很多東西就連都是沒見過的。
“你就是偏心,憑啥啊?憑啥不給我!”
“我看你小王八羔子就是欠揍!”老頭子被他吵鬧的不行,抄起掃把就追了出去。
不過還是那個樣子,老頭追到門口時,卻已經見不到的人影了。
他終究還是逃了出去,一如十幾年前那般。
來到燈塔上,獨自憑欄眺望,幾個月下來,港口又有了新的變化,但他現在并不太關注了,因為他放假了,兩年的帶薪假。
其實趙性能批他的假也是很不容易,只是在私底下的時候倒是認真跟趙性聊過,一來是這些年都沒怎么好好陪伴家人,再一個就是老頭子可能日子也不會太長了,初見面時扶起他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出來了。
天底下終究是有些事難以避免的,所以決定用這兩年的時間來回歸家庭,如果有什么急事倒還是可以找他。
“我就知道你在這里。”
妙言攀上了燈塔,找到了:“怎么?又被趕出家門了。”
“那老頭真的不講理,我就問問而已,他居然要揍我。”
妙言聽到他的話,卻是笑了出聲:“你還敢還手不成。”
“所以才跑唄。”
正在說話時,下頭港口處傳來鞭炮的響聲,循聲看去發現是九遠戰艦中的最后一艦正是下水了,這艘定遠艦應該可以說是迄今為止最先進的艦艇了,它除了風帆動力之外,還第一次把蒸汽動力當做了輔助動力,而且噸位也是九遠之中最大的一艘,雖然被稱之為次級戰列艦,但其實一點都不比第一艘旗艦差在哪里了。
只是讓遺憾的是坦克計劃進展仍然緩慢,如今甚至連動力問題都沒能解決。
“真快啊。”
妙言也眺望著遠處披紅掛彩的定遠艦,不無感慨的說道:“十年,咱們用了十年的時間,就躍進到蒸汽時代了,你說會不會發展成蒸汽朋克那種?”
“不會的。”搖頭道:“只要物理法則沒有變化,人類的演化終究是會趨同的。”
“也是。”妙言感嘆一聲:“不過真的是快啊。”
“其實這就是正常的迭代速度,只要一扇門打開之后啊,后頭的東西很多都是順水推舟。”扳起手指算了起來:“其實我們覺得時代很漫長,是因為歷史會給人錯亂感。”
“嗯?說說看。”妙言笑道:“還未請教高論呢。”
“就用咱們那個時代說吧。”笑著說道:“我出生的時候,蔣X國還活著,所以我可以說是跟經國先生同一時代的人,而在大多數人的概念里,經國先生是那個上海灘大戰杜月笙的太子爺。而住我隔壁教我唱黃家駒歌的大哥是一九七五年的,那時候我偶像還在世呢,而我偶像出生是在一八九三年,光緒十九年。”
說到這轉過頭看著妙言:“從馬拉著汽車在故宮里跑到咱們第一顆人造衛星上天,將將好一個甲子。你說,時代走的快不快?十年,十年已經很長了,你好好回憶一下,你那時候是不是街邊還有IC卡電話。”
“嗯,有。我讀小學的時候還有呢。”
“十年之后,你已經拿上了蘋果4S。我們覺得慢,是因為我們置身其中,如果把你扔去深山老林,不用十年,三年再出來,你發現這個時代已經把你扔了很遠。”
說完,轉過身看向大海:“啟迪者和奠基者的作用,就是這么神奇。穿越者最大的能力不就是糾錯么,讓他們少走彎路,工業革命之前的五十年和工業革命之后的五十年,完全就已經不是一個世界了。而我們作為穿越者,那縮短十倍時間不是合情合理的么?你現在還覺得快么?”
“嘿,你這么一說,還真的是合理了起來。”
“不止是合理,完全就是理所應當。”擺著手說道:“甚至可以說很慢了,因為除了那個時代的觀念和知識,我們沒有任何金手指。”
“你的手指可是純金的,再來金手指你干脆直接飛升好了。”
“哈哈哈哈。”揉著妙言的頭說道:“你信不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要開始辦我了。”
“真的?”
“真的。”趴在欄桿上:“他們會想辦法污蔑我,說我吃了兩碗涼粉。”
“那你打算怎么辦?”
想了想,直起身子:“爺在城里吃西瓜都不要錢,吃他兩碗破粉怎么了?”
妙言沒說話,只是靠在那抱著胳膊想了一陣:“對了,電影。”
“電影怎么了?”
“我把電影技術完成了。”
一愣:“你?”
“看不起誰呢?”妙言從連體工裝褲的口袋里掏出總工程師的證件:“張開眼睛看看!我是總工!”
“哈哈哈哈哈……”劈手奪過那證件翻看了起來:“你還真去考試了啊?”
“當然。”
這玩意也去參加過模擬考,毫無懸念的落榜了。他可是啊,照樣落榜了。可想而知這玩意的難度有多高,整個大宋好像就一還是兩個人拿到了這東西,現在看來其中就有一個是妙言了。
“聽說宋大官人模擬考落榜了是吧?”
“是啊,我機械、數學真的一塌糊涂。”擺手道:“你看,我現在就明顯快要跟不上時代了。”
“沒關系,科學廟里供的是你就夠了。”
聞言大笑起來:“什么阿基米德、牛頓,人家都是靠智力才進去的,唯獨我是靠作弊。”
“行啦。”妙言不在乎的拍了拍手:“背我下去,我爬上來已經腿肚子打哆嗦了,下不去了。下去之后,我帶你去看看世界上第一卷電影膠片。”
背著妙言順著樓梯下了燈塔,兩人便來到了妙言的電力實驗室,在庫房之中拿出了那卷珍貴到難以想象的膠片。
這東西現在還不能稱之為電影,充其量就是一份快速閃動的PPT,但畢竟是第一份,后頭肯定會陸續有突破的。
但即便是如此,都足夠激動不已了,看著被燈光投影在黑幕上的影像,他十分高興的說要獎勵妙言可樂喝。
“你是不是打算毒死我,然后霸占我的科研成果?”
“哎呀,別嗶嗶賴賴的了。”推開自己的化學工作室:“讓人家聽見了鬧笑話。”
對于這個化學大佬來說,可樂的難度并不高,無非就是糖、蘇打水、焦糖、磷酸和咖啡因,這些玩意以前難度比較高,但現在基本實驗室里都是現成的,再加上一些特殊的香料進行調味就能弄個八九不離十了。
不過弄完之后,妙言死活不肯喝,因為整出來的可樂是藍綠藍綠的,那顏色高低不像是人類能喝進嘴的東西。
“放開我,我不喝!我不要喝!”
妙言躲開到一邊:“你果然是想弄死我。”
拿著燒杯,一臉老頭看手機的表情:“你這人,真的是……你看我喝給你看。”
說完,他一口悶下去了大半杯,接著眼看著他的臉色從綠變青、從青變黑……最終終于是咽不下去,捂著嘴沖到水池邊吐了個干凈。
“他娘的……怎么一股芫荽味。”漱了好久的口后哭喪著臉說道:“不對啊,哪里出問題了。”
“我就說不能喝。”
妙言在旁邊笑得都喘不上氣了,而卻說幾句話就要yue一次,他甚至感覺那股味道從他的四肢百骸中滲透出來,不留一丁點死角,而嘴里更是還殘留了一股油滑的甜膩。
“罷了,到時候等他們慢慢折騰了。”搖頭道:“真的是惡心。”
之后他走出去的時候,剛巧看到了負責坦克工藝的工程師組長,組長顯然也看到了,當時那么一瞬間他的反應速度絕對達到了人類的極限,在不足一秒的時間里用手上的飯盒擋住了臉,貓著腰溜到了路對面。
雖然看著這個場面覺得有些好笑,但才不到一年的時間,這組長兩鬢的頭發卻已經花白,要知道這家伙今年才二十六歲,可想而知他這段時間究竟過得究竟是怎樣的日子……
“你都快把人家逼死了。”
妙言小聲道:“他現在都自閉了,除了出廠房吃飯,哪怕是睡都睡在里頭。”
這種事也不好說什么,雖然軍令狀是定在了年底,不過他已經放假了,這事不管了,變相等于給了他一個很長時間的緩沖,希望他能好好把握……
回到家之后,一進門倒是沒見到老頭子,但卻看到趙橙坐在那在跟巧云聊天,她手上抱著皮蛋像抱著個寶貝一樣,經過時她都沒有抬頭。
“北云,飯菜在蒸屜上,都是熱著的,你跟妙言快些吃吧。”
“嗯。”應了巧云一聲,然后問道:“她來干啥?”
“公主說今日休沐,便過來看看孩子。”巧云笑著看了趙橙一眼:“她還給孩子縫了一頂帽子呢。”
撇了撇嘴:“小心她偷偷摸摸將孩子偷走咯。”
趙橙仰起頭:“,我沒惹你吧?何必這樣欺負我。”
“得,不跟你說了,我吃飯去。”抬腳就往里頭走:“老頭子呢?”
“讓無憂妹妹帶出去了,說是要帶他去嘗嘗這里的名菜。”
“豆丹啊?”搖了搖頭:“我覺得不太行……”
吃飯時,坐在廚房里的垃圾桶邊上吃魚,妙言則倚在旁邊端著碗:“你這兩年打算怎么過?”
“去帶帶孩子陪陪家人唄,你呢?”
“我當然是留在這。”妙言笑道:“我又沒孩子,而且手頭上還有一大堆事要干。”
“嗯,你自己注意身體。”摸著下巴:“我把你的藥留下,你自己能解決吧?”
妙言臉色瞬間變色,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但已經知道她是可以辦到的。
接下來的日子么,其實倒也簡單,就是等碧螺生完孩子坐完月子,一家人便要回長安了,至于路上其實也沒有什么顛簸的,畢竟遼國的路已經修的差不多了,海州外頭一百五十里就能上高速,一路上平穩輕松。
“對了,第一建隊有消息了么?”妙言突然問道:“已經出發八個月了。”
“應該沒什么問題,就等明年四月份他們返程匯報情況了。”略微一斟酌:“如果出了事,不可能一整個艦隊全都崩掉的,除非碰到外星人降維打擊。”
“嗯。”妙言輕嘆一聲:“如果能把橡膠帶來就好了。”
“還有土豆、玉米!”補充道:“我需要糧食,大量的糧食。”
“應對天災?”
“不止,還有喂牲口。肉!中國人得吃肉,大量的肉。”輕輕點了點臺子:“現在只是解決了最低級溫飽,下一步就是要吃好穿暖。”
“你還真的是急。”
“能不急么,姑奶奶。”哭笑不得的說道:“嬰兒潮,嬰兒潮要來了!如果沒有意外,連續五年嬰兒潮之后,人口就要進入億級單位了,糧食缺口不是現在能想象的,得加快速度培育新作物,趕在下一個十年的人口大爆炸時喂飽全中國。”
說完,他還補充一句:“再讓人餓死,我這老臉往哪擺?怎么跟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