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婆娑,涼風陣陣。
谷中四人此時已經戰成一團。
盛君千握刀的手輕微顫抖。
對方那一杖來襲之時,盛君千已經竭盡全力,并且之前已經和青云道人有過短暫的交手,對他的實力心中已經有了底。
但是盛君千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明明他剛才已經身受重傷,但是方才那一杖的力道,卻不僅恢復全盛,不對,不止全盛,簡直要比青云道人全盛之時還要強大,有了真正一品級別的真氣渾厚程度。
以至于直接硬碰硬將盛君千擊倒。
盛君千的百斷刀法,打的就是一個氣勢雄壯,一往無前,甚至說有遇強則強的功效,只要對方不是強得太過離譜,可以說是同階無敵的功法,否則盛君千以強二品的實力如何能夠躋身甲榜百名,正是因為他在二品級別的武者中,幾乎堪稱無敵。
但是這樣硬碰硬大巧不工的剛猛刀法,卻被對方一杖打回,盛君千體內氣血翻騰不止,望向青云道人的目光也越加凜然。
“你到底吃了什么東西?”盛君千望著青云道人說道。
他此時臉色潮紅,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的神色。
“他吃了潛龍丸。”在盛君千身后,霍螢的聲音淡淡響起:“所謂潛龍丸,乃取潛龍勿用之意,雖然可以短暫平復體內傷勢,激發人體潛能,乃至于讓人功力大增。”
“但是同樣,此丸藥性強烈,服用之后輕則武功大幅度衰退,虛弱數月,重則武功全廢,乃至危及性命。”
青云道人望著霍螢冷笑道:“果然不愧是霍家的后人,對于這等奇藥也有所耳聞。”
“并不是有所耳聞,這世間所有的潛龍丸,都是我霍家制作然后出售出去的。”霍螢看著青云道人冷冷說道。
“那還真是沒有想到呢。”青云道人哈哈大笑:“如今霍家已經成為過眼云煙,姑娘你作為霍家余孽,天下已經沒有你的容身之處,為何不快快歸順我們,才有那一線生機。”
他服下潛龍丸之后,氣血在體內熾熱翻騰,連帶著真氣運轉也比平時快出來幾分,這也是潛龍丸的妙用之一,基本上是消耗身體的潛能來增加臨時的戰斗力,但是相應的,副作用也沒有到完全不可接受的程度,方才青云道人正是借助酒和尚給他爭取的機會,服下潛龍丸,借助這個奇藥來壓制傷勢增強戰力,否則的話,自己先被對方突襲打傷,如果說繼續這樣下去,敗亡幾成定局。
既然這樣的話,倒不如鋌而走險,搏出來一線生機。
江湖之中,人人都要有向死而生之念,才能夠殺出一條血路。
眼下,局勢顯眼逆轉。
薛鈴原本就不是酒和尚的對手,她武功根基和這等成名高手相差甚遠,又剛好屬性戰法相同,對方全神貫注下根本打不過,但是好在薛鈴血也厚,雖然左支右拙挨了不少拳腳攻擊,但是始終沒有真正敗下陣來。
但是沒有敗下陣來和能夠將對方打倒轉過來幫助盛君千,是兩回事。
畢竟之前想要盛君千過來幫忙對付酒和尚的人也是薛鈴。
而霍螢這邊,聽到了青云道人大笑說出來的那般言語,臉上依然是平靜冷清的神色:“不要惺惺作態當好人。”
霍螢看著青云道人說道:“當初滅我霍家的,和你身后的人,應該是一家對吧。”
霍螢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沒有太多的動怒,沒有情緒激動,只是淡淡地像是闡述事實一樣說了出來。
青云道人不由笑聲更加響亮:“敢情你一直都知道啊,那樣還和我們虛與委蛇那么多天,相比你也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吧。”
他這樣說著,自己也不閑著,向著已經跪在地上盛君千拄著拐杖快步向前,然后筆直一杖捅出。
盛君千自己這邊也早已經嚴陣以待,習武之人,比斗之間最為注重調息,所謂戰斗,是肌肉,氣息與內力的協調,只有這樣,才能夠將自己的力量完全調動起來,在霍螢與青云道人交談的時候,盛君千也沒有放棄協調呼吸,努力榨干身體剩余的潛能。
畢竟盛君千自己也不是什么愣頭青,他行走江湖十余年,所經歷大小戰斗數不勝數,雖然說高手之間的對決稍少,但是盛君千的戰斗經驗絕對算得上豐富。
此時青云道人一招來襲,盛君千冷不丁地一刀自下而上地撩起來,向著青云道人腹部而去。
因為他深深知道,如今青云道人服用潛龍丸之后,自己的內力已經全然不如對面,再用硬碰硬的刀法,自己肯定會吃大虧。
既然這樣的話,對方的鐵杖乃是鈍器,但是自己手中的百斷刀卻是一頂一的神兵利器,如果以傷換傷,以命換命,那么自己肯定是不虧的。
這不顧對方來勢,自己直接各打各的,雖然無賴,但確實最有效的戰斗策略。
果然這自下而上一刀撩天式,把青云道人嚇地冷汗直流,他中途撤招,然后向后急掠一丈之遠,才避開了盛君千這一刀,畢竟他并不是金剛不壞之軀,這一刀砍實了,他定然會被開膛破肚,哪怕說自己那一杖點中盛君千頭顱,同樣能夠讓對方登時斃命,但是這個交換,卻是青云道人無論如何都不愿意做的。
“你難不成真的不怕死?”青云道人看著盛君千冷冷說道。
“怕啊,有誰不怕死呢?”盛君千哈哈大笑說道:“但是我且問你,我現在打不過你,你又想殺我,那么與其說坐以待斃,倒不如自己想一點求生的門路。”
盛君千頗有一點光腳不怕穿鞋的意味,雖然說他算得上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豪門公子,但是出生以來不慕榮華,大半輩子都是在江湖中度過的他,真打起來也不是什么貪生怕死之輩。
此時這個黑衣公子終于站起來持刀凝立:“我當初習武的時候,師父教過我天地四式。”
“這四式都是有來無回,同歸于盡的招式,今天這撩天式不過是其中一式,還有三式,閣下要不要一一領略?”
盛君千這番話,倒是說的大義凜然,有去無回,不由把青云道人給鎮住了,對方真的有這等拼命刀法,自己肉體凡胎,難不成真的要和他同歸于盡?
局面一時間不由陷入了僵局,而酒和尚那邊,薛鈴的局勢越來越差,又中了酒和尚幾記重拳重腳,被直接打飛在地上翻滾,但是薛鈴深知此時最不能示敵以弱,所以即使被打翻,也迅速爬起來,重新和酒和尚糾纏戰斗起來,讓酒和尚不由也煩躁起來。
“牛鼻子!你收拾不了他嗎?”他一掌逼退薛鈴之后,大聲喊道。
這喊得青云道人臉上青青白白變換不定,剛才盛君千那死中覓活的一刀真的嚇住了他,因為若論刀法精妙而言,青云道人并比不上自幼師從名師并且天賦驚人的盛君千,否則也不會相差半甲子的歲月見識,還在一起打個有來有回,而潛龍丸增加的當然只是功力,沒道理服下一顆潛龍丸連武功精義都可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要是那樣的話,他們苦苦尋覓清凈琉璃方還有什么用處?
不過剎那之間,青云道人終于做出了決斷,他雙手握住手中的鐵杖,然后一節一節將鐵杖擰開,只見咔嚓咔嚓擰開之后,每一節鐵杖中間都有細而堅固的鐵索相連,原本直來直去的鐵鏈瞬間就變成了一條百節鞭。
青云道人執鞭在手,冷冷看著盛君千:“那么,就讓貧道來領略閣下的天地四式。”
盛君千站在原地,心中叫苦不迭。
哪里有什么天地四式啊,這只是他臨場胡謅出來嚇唬對方的,畢竟什么同歸于盡的刀法,真的有人天天練這種刀法嗎?
這不就是屠龍之技,用一次就玩完的招式,就和無龍可屠的屠龍技有什么區別。
說白了,盛君千就是仗著自己刀法造詣比對方高,功力不如對方的前提下,硬碰硬收益太低,就借著刀法之強攻其必救,以傷換命,對方是優勢局面,當然不肯和自己換命了。
而這樣的招式也是欺負對方的兵刃是鐵杖,所以直來直去,變化很少,自己方能夠占據上風。
但是誰能想到青云道人真的當場咔嚓咔嚓將鐵杖拆成了百節鞭,百節鞭介于剛柔之間,變化莫測,算是奇門兵器,對上奇門兵器的話,盛君千的刀法優勢就被先天抵消了大半。
這如何不讓他驚慌失措。
而青云道人換成百節鞭之后,也就沒有了拐杖,但是他依舊上前一步,原本的短兵器此刻已經變成接近一丈的長兵器,運氣而至,長鞭一甩,手中百節鞭就如同擇人而噬的蟒蛇,向著盛君千而去。
盛君千手中刀不過四尺,如何能夠和對方一丈的長鞭以傷換傷,更何況原本盛君千就有傷在身,他只能揮刀和對方接連硬碰硬數記,打的空氣中火花四濺,這位黑衣公子在空中輾轉騰挪,卻知道這并不是久戰之計,他可不像薛鈴皮糟肉厚,被這百節鞭打上一記,他就得重傷倒地,任人魚肉。
所以說在一個騰躍避開百節鞭的攻擊之后,盛君千自己落地然后急點地面,整個人瞬間瞅中對方空隙,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向著青云道人沖去。
只因為盛君千只有拉近距離,才能夠給青云道人構成真正威脅,所以這并不是盛君千有什么破敵妙法,而是他必須改變眼前這白白挨打的局面。
而在盛君千欺身的那一瞬間,青云道人表情露出了微妙地笑意,他輕抖長鞭,原本已經甩出去的長鞭鞭頭突然如同蟒蛇一般回折,從盛君千另一面回擊而來,正好將盛君千從身后弧線包圍,盛君千心知不妙,但是箭在弦上,只能一往無前,一刀揮出。
青云道人始終單手執鞭,以逸待勞,見盛君千那一往無前的刀勢將近,才冷笑出口,在冷笑聲中,他腳步輕捷移動,竟然比雙腿完好之人更加快捷,頃刻之間讓開盛君千的刀勢,同時盛君千身后的百節鞭也已經到了,將盛君千直接如同蟒蛇一般纏住身體,青云道人一勒一抖,盛君千便被在空中摔打之后飛了出去,頹然落地之后,盛君千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吐出鮮血,方才對方那一捆一勒一打,生生打斷了他數根肋骨。
此時終于勝負已分。
“你……”盛君千不可思議。
他就是依仗著對方變杖為鞭,腿腳定然不靈活,所以才急于近身進攻,但是方才青云道人那動作,哪里像是坡腳瘸腿之人?
他竟然一直都偽裝的嗎?
“哈哈哈哈哈哈!”青云道人此時見制服強敵,志得意滿,不由仰天哈哈大笑:“對,貧道的腿,年輕時候曾經和強敵比斗,傷了右腿,但是早在七年之前,就已經得賜秘藥治好。”
“不過貧道一直引而不發,就是想等著你們這種自以為趁虛而入的蠢材。”
盛君千聽得這番話,終于覺得心服口服,這次戰敗,終究是不虧。
不過就此葬送性命,卻不能免有些遺憾。
盛君千捂著肚子再次緩緩持刀而立,嘴角沁出血絲:“霍螢小姐,您快帶著天不老快走,這里就交給我來斷后。”
“別的不敢夸口,至少攔住他一時半刻,我盛某人還是做得到的。”
而在另一邊,薛鈴被酒和尚一拳擊中胸口之后,再被對方在腰彎補上一腳,這次是被徹底打翻,眼看爬不起來了。
只有霍螢站在那里無可奈何地笑著:“盛公子,您怎么動不動就斷后呢?”
霍螢表情依舊沒有太多驚慌神色。
青云道人此時才回身看向霍螢:“霍姑娘您帶著這兩個蠢材來陪你送死,難道就沒有什么愧疚的意味在里面嗎?”
霍螢搖頭笑了笑:“我可沒有帶著他們來送死。”
“有人教過我,無論做什么事情,都要考慮最壞的情況。”
“還有,青云道人,你真的以為,我這么長時間,什么都沒有做吧。”
青云道人凜然一驚:“你在說什么大話?”
“我在說什么大話,你馬上就知道了。”霍螢側頭淡淡笑著。
“倒也。”
她這樣說著的同時,盛君千,青云道人,包括遠處的酒和尚三人,同時如喝醉一般,跌跌撞撞站立不穩,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