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別走路都走得搖搖晃晃。
在黑暗中的視野也有些模糊。
當然,至少說方別的大腦還是在清醒地運轉。
寧歡蝕骨劍中的毒非常可怕。
其實對于現在的方別而言,已經很少有能夠威脅他的劇毒。
但是這柄蝕骨劍不一樣。
畢竟它是寧歡最得意的武器,其中也蘊含著這個世界最可怕的毒。
那些毒潛藏在蝕骨劍的碎片之中,然后隨著血液進入身體,帶著極強的麻痹性,讓人行動遲緩,呼吸困難。
即使說方別在極力運轉功力,來嘗試不讓氣血攻心,但是在體內此消彼長地拉鋸戰中,方別已經沒有辦法再承擔一場戰斗。
哪怕說呂淵可能遠遠比不上寧歡的強大,但是能夠無聲無息地跟在兩個人之后,并且旁觀這場戰斗做那最后的漁翁和黃雀,這個男人的隱忍和冷靜,已經足夠讓方別尊敬。
他已經給方別了臺階,如果再不下的話,那么就只能是刀兵相見了。
方別并沒有直接回到洛城,現在他的狀態,也已經不足以攀登上洛城的城墻。
不過一切依然有預案。
方別來到洛城城墻的偏僻處,同樣抬手吹出一聲婉轉的口哨聲,隨即霍螢就從城墻之上飄悠悠地落下地來。
她看著方別的神色,一言不發上前,方別也識趣地抬起右手,讓對方看到自己那千瘡百孔的右手。
霍螢那一瞬間確實是非常的心疼。
她抿住嘴唇,抓住方別的手查看:“好厲害的毒。”
這樣說著,她思索片刻,然后從腰間拿出來一個小瓷瓶拔開瓶塞之后看向方別:“張嘴。”
方別張嘴,霍螢也就將那個小瓷瓶中的液體盡數倒入方別的口中,入口只覺地冰涼甘甜,流入胃中更是一條冰線。
不知道這瓷瓶中的液體究竟是什么成分,不過喝下之后,方別手臂和全身的麻痹感瞬間減輕了很多。
“這是什么毒?”方別問道。
“寧歡自己的毒吧。”霍螢搖頭說道:“我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毒,但是這種毒是從多種毒花毒草毒蟲中提煉出來的,曼陀羅,曼珠沙華,眼鏡王蛇,金線蛇,千足赤金蜈蚣,魔鬼蝎,還有一些毒物連我都分辨不出來。”
“所以沒有辦法對癥下藥,只能夠依靠你自己的內功抵御,我只能施加一些幫助和影響。”
方別點了點頭——霍螢雖然實話實說,但是有時候還是過于謙虛了,這種毒,如果霍螢沒有辦法的話,那么普天之下大概就沒有人有辦法了。
“對了。”霍螢在方別的右手上撒下白色的藥粉,然后用紗布一圈一圈包了起來。
“寧歡怎么樣了?”
“或許死了。”方別搖頭笑了笑:“或許沒有。”
“或許?”霍螢感到不可想象。
方別也會說出或許這兩個字?
“有人救了他。”方別繼續說道。
方別并沒有說出這個人的姓名,因為沒有必要。
“打不過嗎?”霍螢繼續問道。
“不知道,主要是不想打。”方別看著天空,笑了笑。
“對了,盛君千那邊怎么樣了?”方別第一次提到了盛君千。
自從方別回到洛城之后,盛君千就如同消失了一般。
斗獸棋中象獅虎豹狼貓貓都各得其所。
只有盛君千這條犬悄無聲息。
雖然聽起來有點像罵人一樣。
但是事情就是這么一個事情。
“還好,已經截下了好幾波報信的人,但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霍螢輕聲說道。
“紙是包不住火的。”方別嘆了口氣:“朝廷那邊,最終還是會知道,畢竟無論是青衣道人,還是說酒和尚,他們奉命守護天不老,尋找清凈琉璃方的事情,是不會被人遺忘的。”
“那位圣人,誰知道他現在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方別并沒有提及,那個中途出手搶下寧歡未死尸身的人就是錦衣衛的呂淵。
因為現在多說無益。
以及呂淵的態度,也讓人感到模糊和曖昧。
他最后那句話,暗示他依然忠誠于那位死去的薛大人,而同樣,證明自己對皇帝忠誠的最好方式,同樣是百般刁難薛大人留下的那位孤女。
不過,如果唯結果論的話,在薛鈴唯一的大樹倒下之后,她不僅在錦衣衛中活了下去,并且還名正言順地送出了燕京這個是非之地,雖說是自生自滅,但是何嘗又不是唯一那一線生機?
霍螢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微微一欠身,將方別的一條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兩個人在黑夜中漸行漸遠。
不同于霍螢用半個肩膀撐起中毒的方別離開,呂淵這邊,他站在原地望著似乎已經失去了全部氣息的寧歡。
寧歡隨著先是腹部中了方別的一劍,隨即腦門上再中近距離的一槍,如同山岳一般向后倒下。
他的容貌也已經不再是最初那個風度翩翩面如冠玉的少年,當然也不再是最后和方別對戰的那個冷峻威嚴的可怕中年人。
現在的寧歡,那一襲紅衣中倒下的是一具衰老朽敗的身軀,所有的力量都似乎從這具軀體中流失,只剩下干枯的軀殼本身。
“這就是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嗎?”呂淵看著寧歡的尸身這樣感慨著。
隨即他彎下腰,就如同托起一座寶塔一般,就寧歡的尸體從中端托起來在右手上。
然后轉身背對洛城離開。
沒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總之當然不會是回洛城。
星夜寂寥,眼看著呂淵也即將消失在黑暗中的時候。
他的面前,也突然響起來冷清的聲音。
“把手里的東西放下。”
“你可以走了。”
呂淵看向聲音起處,只見面前大樹的樹梢上,正站著一個有些影影綽綽的人影,她穿著翠綠色的紗衣,漆黑的夜色中看不清表情。
她的身軀伴隨著樹梢微微起伏,不過卻沒有一絲動搖。
只有一截雪亮的長劍在她的手中,光暗閃動。
呂淵站住,看向對方:“有的商量嗎?”
面對眼前這個人,當意識到對方是誰的時候,就真的一點反抗的嘗試都不曾生出。
何萍在樹上露出一絲微笑。
“很抱歉。”
“沒得商量。”
(第二卷完)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