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方別已經滾走了,那么殷夜沒有辦法,只能夠一件一件穿好衣服。
當然,她脫下的衣服也很少。
準確來說只有兩件。
上衣下裳。
然后對鏡整理妝容,沒有衣衫不整,沒有云鬢半松。
雖然說之前殷夜讓方別扶墻而出,但是方別更進一步,直接選擇滾了出去,但是殷夜依舊可以一副春宵苦短日高起的姿態去出去,來給方別加點料。
只是這樣很無聊,殷夜并不喜歡。
此時雄雞初鳴,日初升,天際白。
殷夜走出方別的房間。
天空還是微黛色的,這個小院子里也并沒有人,連方別都沒有看到。
無人迎接,也無人歡送。
殷夜輕輕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縱身一躍,消失在了小院的圍墻之上。
“她走了。”何萍看著殷夜的背影,靜靜說道。
“是的,她走了。”方別看著何萍說道:“但是我總感覺,她還會回來的。”
“那是因為你總是在女孩子上面有一種蜜汁自信?”何萍看著方別說道。
“不,只是經歷了這么多這樣的事情。”方別靜靜說道。
“所以要我說,你就先挑一個不行嗎?先處著,就算不結婚,也可以先交往著啊。”何萍嘆了口氣:“這樣就不會有那么桃花債往你身上撲。”
“瞧萍姐說的。”方別撓了撓頭:“我總感覺這樣更不負責。”
比如說方別先找個薛鈴當備胎,騎驢找馬,等到等到自己真正喜歡的或者說等到時機成熟,然后把薛鈴一腳踹開,再去另覓新歡。
薛鈴:方別你做個人好嗎?
老實講,方別還是挺想做一個人的。
還是好人。
畢竟方別真的收到過了很多張好人卡。
何萍沒有接方別的這句話。
“不知道她回去會對秦怎么說。”何萍淡淡說道。
“可能就是實話實話。”方別笑著說道。
“那么我們什么時候走?”何萍繼續問道。
之所以還留在汴梁,是需要得到蜂巢的同意之后,再進行進一步的轉移。
而眼下蜂巢既然同樣有意向與汪直合作,各取所需,那么無論誰是狼誰是虎,江南之行,總歸有更大的必要。
“馬上。”方別回答道:“先把玉魄的借用期用完再說。”
玉魄畢竟只借了七天。
“也是。”何萍點了點頭。
這些天來,何萍真的得到了玉魄的很大好處,否則的話,也沒有把握能夠在幾天時間里,就能夠將紫極天象修煉到第三層的地步。
西湖小筑,晨光熹微。
蜻蜓在一朵尚未展開的蓮花上停住,荷葉上蹲著一只閉目養神的青蛙,青蛙一直盯著那只蜻蜓,相對于普通的獵物而言,這只蜻蜓個頭稍微大了一點。
但是青蛙依然很想嘗試一下吐出來舌頭。
畢竟不嘗試一下,怎么知道結果。
于是青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吐出舌頭,向著那只紅翅膀的蜻蜓激射而出,但是伸到一半,就好像碰到了無形的墻壁,彈射出來的舌頭無力地被彈了回來。
而蜻蜓也受到了驚嚇,振翅向著遠方飛走。
殷夜在池水旁看著這一幕,稍微有些失神。
而在她的身后,秦陰冷的聲音靜靜傳來:“有什么要匯報的嗎?”
“有。”殷夜點頭說道:“不過不方便在這里說。”
“好的。”秦點了點頭:“那么還是老地方吧。”
西湖小筑算是蜂巢在汴梁的大本營,不過因為西湖小筑的來歷神秘,最終的產權歸屬也非常地模糊,所以說在官府的層面上,西湖小筑的底細本身就是禁忌的一種。
正是依靠這種禁忌,蜂巢才能夠在汴梁已經危如累卵的當下,依舊可以氣定神閑地繼續完成自己的任務與使命。
秦說的老地方,是他那處半露天的溫泉,因為體內依舊殘留有何萍那陰冷的劍意,所以秦很依賴通過溫泉來壓制自己的傷勢。
當然,這里也是秦的專屬場地,整個西湖小筑中最為神秘的地方之一。
不過在殷夜看來,這里并沒有什么神秘的。
秦并沒有脫衣進入溫泉之中,而是隨意席地而坐,然后看著眼前的殷夜:“所以,說吧。”
殷夜點了點頭,于是開始了自己的講述。
方別對于殷夜的懷疑是實話實話。
但事實上,殷夜選擇了一句話一句話說。
從最初的敲門開始,到方別說的每一句話,到殷夜所說的每一句話,殷夜都能夠沒有任何謬誤差錯地向秦復述出來,并且某些殷夜認為比較重要的話語,還模仿了當時方別的情緒與語調。
當然,大多數時候方別的情緒和語調都是接近固定的,這方面的價值并不是很大。
方別其實和殷夜聊了挺久的。
那么殷夜將這一切完整復述給秦,也用了挺久。
然后講到殷夜在離開的時候,突然改變了主意,然后鉆進了方別的被窩里面。
秦依舊靜靜聽著,不發一言。
這個就與翡翠王冠沒有什么關系了,就像殷夜所說的,她與秦其實就是單純的上下級關系,秦只管她的工作,并不管她的生活。
“然后我就睡著了。”殷夜看著秦說道。
秦挑了挑眉毛,是真的有點意外:“睡著了?”
“睡著了。”殷夜確認說道。
關于殷夜的失眠癥,秦并不是有沒有耳聞的程度,而是一清二楚的程度。
所以當殷夜說自己一覺到天亮的時候,連秦都不得不感到意外。
“你真的喜歡他嗎?”秦向殷夜確認道。
“不清楚,應該算不上喜歡吧。”殷夜看著秦靜靜說道;“畢竟我與他并沒有什么深交。”
“但是就我的標準來說,他是目前最契合標準的那一個人,所以說真的選擇他的話,我也是愿意的。”
秦笑了笑,然后就不再提及這個話題。
“所以你打算接下來怎么辦。”
“所以我想要向秦大人暫時告別。”殷夜看著秦說道:“很抱歉我希望暫時離開您的身邊。”
“所以你想你去哪里?”秦問道。
兩個人一起用了很多所以。
因為所以,科學道理。
所以代表著一種承接的關系。
“我想要和他們一起去江南看看。”殷夜這樣說道。
“當然,我可以繼續成為秦大人的耳朵和眼睛。”
“幫助您注視著您所希望注視的人。”
如果是其他人的話,對于這樣的請求,答應的可能性真的無限低。
因為對方的氣味能夠讓自己更好地睡覺這樣一個有些滑稽又不可思議的理由,自己最得力的助手竟然想要跟著對方跑了。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更何況秦不是泥人。
他就是秦。
秦看著殷夜的眼睛。
殷夜黑色的眼睛靜靜與秦對視這。
然后秦點了點頭。
“好的。”
郭府。
碧色的玉魄被藏在匣中,但是依然能夠看到從木匣中溢出來的淡綠色靈氣。
這樣的至寶,整個江湖恐怕也真的只有這一件。
而這一件玉魄此時就在方別的手中。
“交易完成。”方別看著面前的郭盛,這樣靜靜說道。
當初用來借郭盛玉魄的條件,就是解除蜂巢對于郭盛的刺殺。
雖然說郭盛如果一直呆在郭府的話,那么他的安全是絕對可以保障的。
但是如今的問題就是——郭盛并不希望一直待在郭府的方寸之地。
那么萍姐的出手就很重要。
也只有萍姐出手,才能夠掃蕩一切牛鬼蛇神。
郭盛接過木匣,看著方別:“萍姐怎么樣了?”
“比你想象中還要生龍活虎一點。”方別笑著說道:“當然,我這次來不僅是要交還玉魄的。”
“那還有什么事情?”郭盛問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知無不談。”
“當然可以,不過你或許也未必真的會說。”方別依舊淡淡笑著說道。
方別的笑容就是他最大的偽裝。
“所以你想問什么?”郭盛想了想,沒有打包票。
因為雖然方別本人是真的絕對可以信任。
但是到了郭盛這個級別的話,知道的實在太多了。
并不是郭盛知道的每一件事情,都要親自告知方別知道。
“我想了解關于汪直的更多事情。”方別看著郭盛說道。
“我已經說了很多。”郭盛稍微有點意外,然后他認真向著方別解釋道:“汪直的情報真的很神秘,能夠掌握的不多,他也很擅長隱藏自己。”
“如果這一次不是為了要給朝廷斗法,汪直掀開了自己之前隱藏的很多底牌,否則的話,我們能夠掌握的情報就更少。”
“那么有什么你知道但是我們不知道的情報呢?”方別看著郭盛說道。
“你之前不是對汪直不感興趣嗎?”郭盛道。
“此一時彼一時。”方別靜靜解釋:“蜂巢除了關于汪直的任務。”
“當然,并不是殺汪直。”
“而是嘗試幫汪直殺人。”
郭盛微微有些咋舌:“你們蜂巢就這么擅長在太歲頭上動土嗎?”
“有些土,不動也得動。”方別說道:“我打算明天就走。”
“那批貨物,能不能再給我搬到船上。”
“我希望有機會和汪直真正見上一面。”
“而你的那些貨物,就是最好的敲門磚。”
“感情我只是一個工具人。”郭盛看著方別說道。
“你本來就是工具人。”方別笑了笑說道:“當然,最好的工具人。”
“可以嗎?”方別問道。
郭盛沉默了片刻:“你能保證汪直一定會死嗎?”
“所以保證是一份資料,不保證則是另一份資料嗎?”方別看著郭盛說道。
如果讓汪直知道郭盛曾經泄露了這些東西,并且在一切結束之后,汪直這個大海賊還能夠活在這個世界上,那么倒霉的就是郭家。
這一刻,可以說是一個非常經典的站隊時刻。
“汪直活不過今年。”方別看著郭盛道。
在真實的歷史上,汪直確實沒有活過嘗試與朝廷斗法討價還價的那一年。
不過當如今的一切都被徹底攪亂的時候。
汪直能不能活過今年,方別其實不太確定。
不過有句話準備怎么說呢?
如果別人不想要體面的話,那么就有人會幫他體面。
汪直如果真的能夠活過今年的話,那么方別是會不惜一切代價,讓汪直去死。
雖然說死汪直一人,苦兩浙百姓。
但是大亂之后方有大治。
汪直是留是除,其實方別自己心中,已經有了一些定數。
“好的。”郭盛看著方別:“我會盡快在你離開之前給你整理一份完整的汪直材料。”
“甚至包括汪直有幾房小妾,又生了幾個兒子,甚至說在兩浙地界,汪直又置辦了多少良田美宅,這里面都會有相應的記錄。”
方別看著郭盛,嘴角靜靜露出微笑:“多謝了。”
郭盛點了點頭,沒有說不用謝。
因為將這些交給方別,郭盛自己,是真的承擔這更大的風險。
只是他愿意相信方別罷了。
只因為方別值得相信。
在汴梁的最后日子里,要比薛鈴想象中的還要快。
當重要的事情結束之后,剩下的時間里,只剩下數著將要離開的日子。
而當數著倒計時的時候,任何的倒計時,最終都會毫無美感地抵達最后一個數字,然后消失。
或者說倒計時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東西。
因為倒計時的本質,就是時間。
郭盛所允諾的那座大船,此時依舊停留在運河碼頭,不過與上次方別見的時候相比,還是進行了許多的緊急修繕,總體看來,依舊磅礴恢弘,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水上高樓。
當然——這本質上就是一座水上的高樓。
薛鈴站在樓船的最頂端,看著四周渺小的一切,第一反應就是其實他們應該給這個樓船起一個名字。
比如說廣域靜默號之類的名字?
而正在這個時候,薛鈴的身邊傳來了聲音。
“這就要走嗎?”薛鈴回頭,然后看到了穿著一身白裙的殷夜。
她戴著草帽,黑發飄揚,如無其事,平平淡淡地站在薛鈴的身邊。
薛鈴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時候來到這里的。
“你,你怎么在這里?”薛鈴驚呆了。
“我想上船。”殷夜側頭看著薛鈴:“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