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異變,驚得唐苦心跳驟停。
即便她是一名有著四五年與妖物交手經歷的斬妖師,也不曾見過今時今日的場面,特別是在見識過李太白的實力之后,她無法想象究竟是修為達到何種程度的妖物,才會令李太白沒有絲毫還手之力地被一掌拍落懸崖。
“嗡……嗡嗡……”
而就在她思緒電轉間,一股陰冷邪惡氣息忽然將她一把籠罩了進去,這股散發著血腥味的惡臭陰邪氣息,先是令她身體僵直,繼而在一陣耳鳴后,她只覺得自己思考的能力被凍結,哪怕只是一個躲閃的念頭,也久久地無法完成。
很快,她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正一步一步地朝著那大門走去。
在滿心驚懼之中,她的目光望向了那大門。
首先映入她眼簾的,便是那只巨大的血手。
這只手沒有皮膚,表面血肉模糊,甚至手腕處還露出了森森白骨,不過手臂的周遭,浮現出了一圈奇怪的符文,就如同那幾頭被異域附身妖物身上所看到的一樣。
而更加令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從門內伸出的那只恐怖血手,正輕柔地向她招著手,似乎是在喊她過去。
她的神魂意識,十分清晰地知曉,只要自己走過去,必然會被那血手所虜,甚至比這更慘。
但問題是,此刻她的身體,根本不受控制!
危機關頭,她挪動了此刻她身體唯一能夠挪動的部位眼球。隨即她用眼角的余光,救助地看向了一旁的百里妖皇。
但很快她便絕望地發現,百里妖皇雖然沒跟她一樣身體不受控制地朝門走去,但也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手中那九幽冥火燈的燈光忽閃忽閃,似乎在竭力抵御著什么。
“砰!”
就在她用她那緩慢的思緒,思考著對策時,一條老樹根忽然破土而出,將她的身子捆綁了起來,牢牢地抓住。
“侯大哥!”
看到這術法的一瞬,她便猜出這應該是先前重傷的猴子,在危機關頭幫了她一把。
不過她還沒有來得及向猴子道謝,那門內原本向她招著手的血手,忽然化掌為爪猛地朝她一抓。
一股巨大的吸力隨之而來,直接將捆綁著她的那根老樹根拉斷,然后將她整個人吸了過去。
“砰!”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蒼白的火光,如同那飄散的霧氣般將她籠罩其中,然后她便只看到在她與那巨手之間,形成了一道厚達丈余的冰墻。
“百里妖皇擺脫了控制!”
唐苦心頭涌出一陣劫后余生的欣喜,在今天之前,她都無法想象自己會如此感激一頭妖。
“轟……”
緊接著,她只感覺到,一股龐大的妖力在自己身后炸開。
源源不斷的蒼白火光,開始如那被風卷起的霧氣,不斷地從它身后涌向那扇大門。
但很快,那血手上,開始涌出一股股血霧,將那九幽冥火燈所釋放出的蒼白火光阻隔在門前兩三丈的區域。
于是蒼白的火光與那血色霧氣,就這般對峙了起來。
不過思緒漸漸恢復正常的唐苦,也敏銳地發現,在血霧之中,那只巨大的血手正在飛速地生長出血肉皮膚,甚至在手背區域,都能清晰地看見它那青灰色的粗糙皮膚,以及那粗大的毛孔,越來越像是一只正常的手臂。
“那幾具游魂不止是打開了門,還以血肉獻祭召喚出了一頭異域惡鬼,在我們妖族記載之中,隨便一頭惡鬼實力也相當于尸鬼中毛僵境界。”
這時手托九幽冥火燈的百里妖皇來到唐苦的身側。
“你說這怪物的修為,至少相當于……一頭毛僵尸鬼?!……”
唐苦有些結巴道。
在她的認知之中,這毛僵尸鬼差不多與傳說中的靈獸龍跟麒麟是同等可怕的存在。
“論起兇惡程度,或許更勝。”
百里妖皇點了點頭,然后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現在封印這門已經來不及了,接下來我會完全解除九幽冥火燈的封印,以冥火冰封整座峨眉山,這樣或許能將這惡鬼以及這扇打開的門封印個五六年。”
“那……那您呢?”
不知為何,唐苦心頭忽然對百里妖皇生出了一份敬意。
“九幽冥火燈完全解除封印之后,冥火將不分敵我冰封住這方圓數十里的區域,我自然也在其中。”
百里妖皇說的很隨意。
“快帶著你們的人下山吧,如果有余力的話去那崖底尋一下李太白,他有恩于你我,不能看著他枉死此地。”
“下山之后,告知斬妖館那幫老匹夫們,我最多只能封印這扇門六年,六年后他們想不出應對之策,便自求多福吧。”
在唐苦的一片愕然之中,百里妖皇依然語氣淡然地繼續囑咐著,一面開始一點點地顯現出九命貓妖真身。
與此同時,這金殿四周的溫度,也開始迅速下降,原本泥濘松軟的地面,開始被凍得堅硬異常。
“多謝妖皇前輩大義之舉。”
知道形勢已經無法逆轉,唐苦對女妖皇深深行了一禮,然后便準備起身去尋桑落真武館幸存的斬妖師,以及落到了懸崖的李太白。
“走……?休想!”
唐苦才剛抬起腳,身后便傳來一聲冰冷僵硬的咆哮聲,這聲音大得就跟那滾滾的雷鳴一般震得她耳朵嗡嗡直響,而那隨著聲音一同出現的還有那厚重如山的威壓,以及快要將她神魂撕碎的神魂攻擊。
“噗……”
只一瞬,唐苦一頭栽倒在地,口吐鮮血不說,更多的血液更是不受控制似地從身體中滲透了出來。
此時的她別說行動,便是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極為困難。
不過她的個性決絕,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所以即便身體接近癱瘓,也還是艱難地抬起頭來,一點點將視線向那金殿望去。
只見那金殿門口,那頭原本只從門中伸出一只手臂來的惡鬼,此時已然探出了半個身子。
就跟它那條手臂一樣,那惡鬼的頭顱跟脖頸胸膛此時也都是血肉模糊,你甚至能從它白骨森森的胸口,看到其中跳動的心臟。
而在那惡鬼的血肉模糊的頭部,沒有鼻孔沒有嘴巴,只有兩只高高豎起的耳朵,以及一只閃爍光芒的血色豎瞳。
這只血色豎瞳,幾乎占據了它大半個腦袋。
“啊!”
突然,唐苦再次慘呼一聲,僅僅只是與那豎瞳對視了一眼,她的雙目便如同被燒灼一般劇痛無比,兩行血淚隨之從她雙眼之中流出。
“我錯了……那異域并非普通海外異域,那是飄蕩于虛空的靈獄,這也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惡鬼,這是鬼將,修為遠遠超出尋常惡鬼的鬼將!”
而就在唐苦身前不遠處,聽到這一聲慘叫的百里妖皇滿臉自責地皺起了眉。
“結束了……我們結束了,大唐也結束了。”
百里妖皇一直堅定的目光,陡然黯淡了下來。
從父親手中接掌妖皇之位以來,百里拂衣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絕望。
之前與人族沖突之時,縱使被困在峨眉山中數十年,縱使對方修士人數再多、法器再如何克制妖族,它都沒有這般絕望過。
按照她覺醒的妖族血脈記憶的描述,眼前這靈域鬼將,與它與整個大唐修行界的差距,完全是天與地的差距。
她的腦海之中甚至已經出現,接下來靈域惡魂涌入大唐,大唐生靈淪為鬼奴,最終整個五圣神州被靈域吞噬的景象。
“幺兒,阿爹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帶著你們回到鳳麟州,回到我們的故鄉。”
“但這已經不可能了,阿爹老了,時日已無多,這愿望只能交給你了。幺兒,一定要牢記阿爹的話,一定要著它們回去!”
就在百里妖皇準備放棄之時,她的腦海之中卻忽然出現了上任妖皇彌留之際的情景。
“不行!不能就這般束手就擒!”
“至少,至少給臘肉給白露爭取一些逃跑的時間,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就算我回不去了,也要讓臘肉跟白露回去!”
一瞬間,百里妖皇原本有些黯淡的目光,再一次堅定了起來。
“嗚”
而幾乎是在她重新下定了決心的一瞬,一道鯨吟聲忽然從她身后響起,隨即一道溫暖的光束打在了她的身上,令她原本已經有些虛弱的神魂驟然振奮。
她一臉愕然地轉過頭去,只看到渾身浴血留著兩行血淚的唐苦,正高高托舉起那只桃花碟。
“噗……”
突然唐苦口中再次噴出一口污血來,身形一軟,無聲地倒在了地上。
望著倒在地上的唐苦,百里妖皇嘴巴張合了一下,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隨即她眉頭一擰轉過頭去,目光之中充滿了視死如歸的決然。
“區區凡人尚能如此,我百里拂衣豈能不如!”
說罷,就見它一聲厲嘯,完全顯化九命貓妖真身,然后一口將九幽冥火燈整個吞入腹中。
“轟!”
霎時間,它周身升騰起熊熊蒼焰。
一瞬間內散發出來的氣勢跟威壓,甚至蓋過了那異域鬼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