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暅之和寇冠云兩個人都有股骨子鉆牛角尖的勁兒,
一聊開學術,各個引經據典,萬分講究,想剎車都剎不住。
兩個人從晌午聊到深夜,連飯都忘記了吃,誰還能記得白天那些小誤會?
太室很快便恢復一片其樂融融。
可是少室的大變故可沒有那么快揭過,由馮亮主導,覺法大師輔助,蘭若寺對四夷館客居僧,以及新入寺的低階沙彌,比丘進行了徹底摸查,分批審問。
慶云等人因為有小龍王的這層關系,自然不需要單獨候答,但是蕭衍卻被友好的告知需要排隊等候質詢。
諸人不在的時候,這些質詢工作其實已經做的差不多了,仍在排隊的不過寥寥數人。
蕭衍和太史叔明自然排在最后,在他們前面的是智大路,蘇魯,許黃玉以及郁悶。
慶云讓二女先扶劉贏和莫愁姑娘去休息,他在這里陪一下蕭衍。
畢竟蕭衍是南人貴族,可能被有意留難,若是多個人證,總是好些。
不一會兒,郁悶被喚了進去,候審室里便只剩下了智大路,蘇魯,許黃玉在用三韓方言交談的聲音。
許黃玉本是西南東離國人,沒想到卻說了一口流離的三韓方言。
慶云瞧著她望著蘇魯的模樣,心中暗嘆愛情偉大。
那三個人越聊越是激動,聲音漸大,慶云耳朵里無意間掃到幾句,忽然皺起了眉頭。
蕭衍把目光投向慶云,仿佛是在問,
“怎么?你還懂三韓方言?”
慶云微笑著搖了搖頭,表情不再那么嚴肅。
就在此時,郁悶已經推門而出,換了智大路三人進去。
慶云和郁悶算是相熟,見她這么快就出來了,難免發問,
“這么快!里面都問些什么?”
郁悶兩手一攤,聳了聳肩,慶云的一對眼球都跟著一顫。
只聽前者漫不經心說道,
“不過就是問問,這幾天干什么,和誰在一起,看到過什么可疑的人?
我就說我在搶男人,一直纏著那個負心漢子,沒看到什么可疑的人,除了和我搶男人的臭婆娘。
馮亮大人似乎對那個臭婆娘很感興趣。
我說那臭婆娘被我打得脫了衣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看上去有些緊張,卻沒有再多問什么,便放我出來了。
對了,那個負心漢子呢?”
“哦?你是問二哥啊?”
“不然問誰?問你?你這沒長熟得小娃兒吃得消嗎?”
郁悶一邊說,一邊挺身向慶云湊了幾步。
慶云今天的視神經剛剛被莫愁姑娘轟炸過,現在郁悶向前一擠,他大腦中的圖形處理器風扇忽然就開始轉動,嗡嗡作響,腦補出幾千幀的畫面,頓時就不淡定了。
連忙討饒道,
“嫂子,嫂子,我知道!
只是二哥他,這幾天會留在太室與觀云道長敘舊,所以……”
“哼!”,還不等慶云說完,郁悶扭頭就走了,
“想躲老娘?哪兒那么好躲?
躲進地縫里老娘也能把你挖出來綁在腰上!”
“好彪悍啊!”
太史叔明看得暗暗咋舌。
“哎,也不知道我是該說二哥福氣好,還是他倒霉。”
蕭衍也是嘆了一口氣,
“陰陽相照,相生相殺。雌雄片合,于是庸有。
安危相易,福禍相生。緩急相摩,聚散已成。”
“莊子這段話用來解釋男女之事,這到真是,還真是,貼切……”
本來慶云是想回懟蕭衍的,可是越琢磨越覺得是那么個意思,最后竟然就承認了。
沒有了那幾個韓地大嗓門,三個南人也終于可以開口聊幾句了。
直到他們又被一陣喧嘩打斷了話頭,便知已輪到他們,一起入室受詢。
哪知馮亮在三人面上掃了一眼,露出了似笑非笑得怪異表情,便對慶云和太史叔明道,
“貧道想和蕭公子單獨談談,不知二位可否行個方便?”
二人對望一眼,只能泱泱退了出來。
太史叔明奇道,
“會不會有什么貓膩?
別人都能一起問,我們這,還要對口供嗎?這
是在當重案審啊!”
他在這里正發著牢騷,卻看見又有人來排隊了。
頭前帶路的還是一位首座,正是日間在緱氏鎮上碰到的佛賢大師,身后跟著的,正是楊紹先。
后者低著頭,目光閃爍,一副心虛的樣子,也不知是什么情況。
慶云忙向佛賢大師打招呼,后者也微笑回禮,
“我們又見面啦!日里在緱氏鎮上沒有看到小龍王,莫不是他另有要事?”
慶云連忙應是,將高貴人遇刺小龍王離寺的事情大概提了一下。
“哦,那倒不巧。前些時候,貧道和覺法抄錄武經太過投入,以致疏忽職守,走了爾朱新興,眼下終于抓回個人證,正要找小龍王一起議計,不巧他卻不在。
那貧道只能先和馮道友商議商議了。”
慶云望著目光閃爍不定的楊紹先,心下大奇,怎么會是他?
他不是和楊洌居士相熟的嗎?
楊洌居士可是連胡世玉,道人大統都信任的人,
心中想著,嘴里就難免問了出來,
“楊公子,難道不是和楊洌居士一起自仇池來的嗎?”
楊紹先見慶云這么問,忙如求救般叫道,
“我,我冤枉啊。楊洌是我姑姑,空空空空大師是我表兄,我怎么會有問題呢?”
慶云將目光轉向佛賢,顯然也想知道答案。
后者一聲冷哼,指著楊紹先說道,
“當日你雇了兩輛驢車從寺里拉到緱氏鎮上。
那些東西在緱氏鎮幾乎沒有停留,便又轉運向西北。
根據馮道友昨日的密報,爾朱新興已經在平城露臉。
如果他不是跟著你的車隊離開,避過盤查,那究竟是如何飛到平城的?
你從寺中拉走的兩車貨物,又是什么東西?”
楊紹先聽到這里忽然閉嘴,不再發聲。
慶云口中忽然鼓囊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不像是中原語言。
楊紹先聽到以后整個人就像觸電一樣跳了起來,用見鬼一樣的眼神望著慶云。
慶云將他的反應看了個仔細,忽然長嘆一聲,飄身而去。
此時月已上柳梢,慶云返回皆空堂,并沒有先去看劉贏,而是來到隔壁女舍,輕輕扣響門扉。
莫愁的聲音最先響起,“啊?可是劉郎?”
“不,是我,慶云?”
“慶師兄,你是來找我說話的么?”
殷色可拖著銀鈴般的笑聲,開心地叫了起來。
“哦,不是,我是有些話,想找四姐單獨聊聊。”
“哼!”,殷色可這小妮子明顯是氣到了,不再作聲。
隨著一陣悉悉索索,采亭披了件外裳,迎了出來。
月光照在她的面上,微泛酡紅,想來心中頗是欣喜,
“云弟,有什么事嗎?”
慶云掩了房門,拉了采亭的手,坐在廊下,忽然將他震住楊紹先的話重復了一遍,然后向采亭問道,
“這一句是什么意思?”
“哎?這是三韓方言,你怎么會了?”
“我是聽智大路他們幾個說的,你先講講,這句什么意思?”
“這句話是說,你不要再抱著如此不切實際的想法了!”
“哦。”,慶云略有所悟,隨后又問道,
“四姐,日間你在茶樓的時候,說總有一天我也要如孝烈將軍一般,親馳馬,誓崆峒!
為什么誓崆峒?有什么特別意義嗎?”
采亭被問的面色更紅了些,有些不好意思地應道,
“不,不是崆峒,是箜窟。
其實也是韓地的方言。”
“所以它的意思是復國,對不對?”
采亭有些驚訝,
“你怎么知道?這個詞的確是建國的意思。”
“我很了解四姐的心思,那天你這么說的時候,我就大概是這么猜想的。
今天聽到智大路他們一直在談這個,我就想通了。
不過我發現了另一件事兒,我記得空空空空大師曾經說過他出自后秦姚氏對吧?”
“是啊,講經的時候,他卻是說起過。”
“姚氏是后秦王族,你說他會不會也有復國的心思呢?”
“你是說,啊?箜窟箜窟?”
“對!”
“怎么可能!后秦人難道說和我們一樣的方言?”
“我記得四姐曾經說過,三韓方言受到箕子和扶余人的影響很大。”
“沒錯啊。”
“扶余人是有虞氏,姚姓。
西涼姚氏,也是由上古姚姓改,自稱有虞氏帝舜后人。”
“啊?是吧。”
采亭對西涼姚氏淵源不太熟悉,應的有些敷衍。
“你跟我來!”
慶云忽然拉起采亭的手就要走。
“等一下!”
采亭的外裳此時只是隨意披著,被慶云這么一扯,忽然滑落大半,露出了內襯的肚兜。
肚兜畢竟只是一個兜,無限春光怎兜住?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是出自本能,男人在某些方面的眼力,是不需要老師來幫忙劃重點的。
慶云一日間見過了黃山毓秀,如莫愁;華山險峻,如郁悶;此時又望名山大白,一白壓百艷。
(筆者案:依魏書·勿吉傳長白山魏名大白。)
月光如練,青絲如瀑,紅裳如云,山色朦朧隱于云靄之中,更惹人遐思,慶云再一次被月光下的瓠采亭驚艷,引項瞠目,狀若木雞。
采亭的性子不似郁悶那般跋扈,也不像莫愁那等嬌怯。
她的大方由心而生,并非出自刻意。
她絲毫沒有糾結慶云的魯莽,仿佛什么也沒發生過,只是將外衣整理妥當,望著尚在發呆的慶云催道,
“愣著干什么?不是很急嗎?”
慶云這才回過神來,忙解釋道,
“不,其實不是很急,我只是很興奮?”
“什么?”
“不,不是。四姐,那個我的意思是,我本來覺得有一個大發現,所以很興奮。”
慶云在解釋這個“大發現”的時候,情不自禁的使用了肢體語言,雙手舉在胸前,緩緩張開。
但是他看到瓠采亭眼神中逐漸凝結的殺意,感覺自己好像真的是越沫越污,于是一跺腳,又要來牽采亭。
手伸出一半,又覺得不妥,轉身遁去,只留下一道雙手背后的曼妙跑姿。
采亭自然知道慶云不是有意占她便宜,眼見這位小弟弟被自己尬成這樣,也是莞爾一笑,奮足跟了上去。
慶云來到空空空空大師所住的禪房,砰砰砰地拍門,變了嗓音用新學的韓腔叫門,然后便將耳朵貼在門板上細聽里面的動靜。
采亭對慶云伸了個大拇指,示意他說得真棒。
可是慶云聽了片刻,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他猛得發力推開房門,禪房果然是空的。
“這個空空空空,行蹤還真是詭秘。”
“確實啊。你們去探后山,他做攔路虎。
爾朱失蹤,他最先趕到現場。
銜枚夜襲,他和覺法同時有感應。
對了,元太興中毒的時候,也是他先拎過了尸體。
一定是他,對,建國建國,就是他!
我們現在就去把他挖出來!”
“好,走!”
慶云掩了房門,轉身就走。
這下輪到采亭發懵了,
“這么大一座山,我們去哪兒找啊?
后山還有好多嚇人的禁止,亂走會沒命的!”
“說了我有大發現,一定不會讓姐姐失望的。”
慶云促狹地向采亭擠了擠眼睛。
采亭輕啐一口,便跟了上來。
慶云帶著采亭來到那日莫愁引他們入寺所走的后門,出門一段幽徑,在夜色下頗有些瘆人。
采亭不免跟得更緊了些,就差沒把身體貼在慶云身上了,
“五弟,我們這是去哪兒?”
“你還記得彭城公主么?”
“自然記得。”
“她在這條山道上出現過,然后行蹤不明,連保義軍都沒找到她。”
“這說明什么?”
“今天我聽說楊紹先在爾朱新興失蹤當日拉了兩車貨下山。”
“然后呢?”
“寺院的前門是不能走牲畜的,他走的一定是這條路。
他的這兩車東西其實也不是從寺里拉走的。
如果那些東西真的曾經堆在寺里,佛賢大師一定能查出運的是什么,為什么要偷運,也就不會那么糾結于楊紹先了。”
“你的意思是?”
“這里一定還有一處比較隱秘的落腳點,說不定還藏著些什么秘密。”
“可是這和我們找空空空空大師有什么關系?”
“空空空空是楊紹先的表兄。”
“你等等,讓我捋一捋。”
慶云敏銳的將這些細節都穿了起來,不代表所有人的思維都可以和他一樣細膩敏銳。
就算他將重點都劃了出來,瓠采亭仿佛也無法立即消化。
山道很窄,當日郁悶與彭城公主爭路的時候,曾有一番惡戰,因此只要一人橫路,便幾乎斷了前途。
眼前一人蓑衣深笠,緩緩走在夜路幽徑之上,似乎是察覺有人靠近,哪人警覺地回過頭,望向慶云和采亭來處。
朦朧的月光透過濃密的云層,被撕扯成一道道光柵。
月色穿不透茂密的叢林,只是將一人寬的小徑照得通明。
老樹微駝了軀干,相互擠在一處,形成拱門般的側壁,那道被蓑衣撐起的黑影如豪豬般被滿逆芒,背光傲立,在地上拖出一條頎長而詭異的黑影。
采亭嚇得忙躲在慶云身后,后者的額頭也見了冷汗。
他手按劍柄,低沉了嗓音,用新學的韓地口音問道,
“病由哀怖思,加疾納埃垢,干此酒?”
(韓語:別來無恙)
慶云心道,若來人真是空空空空,在這個距離必然無法看清自己相貌,也許能令他先露出馬腳。
誰知道對方厲聲喝問,
“你是誰?在說什么?”
這口音聽上去卻是個生人。
慶云見對方不是自己的目標,微一轉念,繼續問道,
“你是來找公主?還是大師?”
“你說清楚,哪位公主?哪個大師?
你們究竟是誰?有何目的?”
慶云心道,對方問題怎么比自己還多啊?
這大半夜的走在后山小徑上,是哪路神佛?
他還沒來得及答話,對面那人口氣變得更加陰森,
“你背后的,是一個女人?”
這,這是什么意思?
不單瓠采亭嚇得將頭臉完全縮在了慶云身后,就連慶云自己都不由向后退了幾步。
那人見慶云心虛,忽然蓑衣一振,拔足奔來。
地面上巨大的照影不住晃動,如史前巨獸般搖擺,抖動著鬃毛。
慶云輕輕將采亭推開了幾步,雙手拔劍,以靜制動,雙目如刀,迎向來人。
忽然間明月一閃,化做兩輪,一柄彎刀如匹練自那人頭頂劃過,與月輪微重即分。
刀光劃破天穹,劃破照影,那氣勢,速度,仿佛可以劃破世間萬物,披靡無當。
慶云知道自己擋不住這一劈,但是他不得不擋。
身后是采亭,她看不到這一刀的來勢,他若閃了,采亭怎么辦?
聽那人方才的口氣,分明是個對女子有特別念想的死變態。
他絕對不能躲閃,一定要幫四姐扛住這片天。
他此時已經動了真怒,出手便是殺招,雷天大壯,例不輕發!
六陰,羝羊觸藩!
羝羊觸藩,今稱羚羊掛角,
卦詞云:不能退,不能遂,無攸利;艱則吉。
不能退,不能跑,掙扎無用,只有硬剛才有出路!
當日慶云在呂府劈出的一劍已然驚天動地,而今日此時,他凝神斂息,有覺法親傳的吐息發力法為后盾,不退不避。
有此背水一戰的天時應其勢,現在劈出的這一劍,聲勢威能何止十倍于前?
劍未動,山嵐驟起,兩邊的樹葉隨風鼓蕩,嘩嘩作響。
如雪的月光仿佛也被勁風卷起,形成氣旋,似乎瞬間便將丈許間的空氣都凝結成膠質,無論是多么剛猛的力量,都會受到阻滯。
蓑衣刀客見識不凡,一眼便窺破其中利害,立即將前沖之勢放緩,
刀光提前落下,劈向對方劍氣形成的罡風,期望在安全距離完成這一次接觸,趁勢倒退,避其鋒芒,以期后手。
雖然他事先收力,兩道光華畢竟還是碰撞在了一起,
刀光已然偏斜,其旨不在克敵,而在卸力。
饒是如此,重劍“干嘗斷”那裂石開山的霸道氣場如盤古揮斧,有開天辟地,分光掠影之威,任何阻擋都如螳臂當車。
刀客手中光華刷地被切作兩斷,連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
刀客飛退,刀鋒折,斗笠飛,蓑衣散,
折斷的刀鋒被徑旁古樹一口咬住,
飛起的斗笠被月輪一劈兩半,
飛散的蓑衣被夜風追得四散奔逃。
在銀色月光高亮的背景下,萬物失色,僅余黑白,一蓬潑墨樣的殘影飆起,那人噗通一聲,軟跪在地上。
敲黑板時間
筆者很早就說過,西學不一定就是科學,全面的。在許多方面他們不試圖了解東學,得到的結論就很片面。當然,結論說的越大,越難證明,我們就先從一塊石頭翹起。
就先說說本章提到的一件事吧,韓語的語源何來?按照西方語系分類法,只從發音,語法,詞匯三個角度考慮,他們認為韓語日語是阿爾泰語系支系,但是又何阿爾泰語系其他語種有非常大的區別,難以歸類。這塔馬德都是廢話。按照歷史角度來說,韓國古代用得就是漢語,讀漢書,寫漢字。現代韓語十五世紀才出現,二十世紀后才廣泛應用。斬開了漢語的聯系,這種分類法如何靠譜?
但是筆者也不喜歡過分主觀的論點,我們客觀地來分析一下東方語言。首先筆者要講,阿爾泰語系起源于阿爾泰區域,今中蒙交接區,其實都屬于東方語種。甚至對上古漢語的研究離不開阿爾泰語系。但是為什么漢語和阿爾泰語系有那么大的不同,那是因為漢語早就跳出了西方語系分析法的范疇,不止有音,法,詞,還有形。漢語的自由度多一個維度,漢語有象形,會意,這些功能字母語言不提供,西方比較語言學就沒有了對比樣本。
漢語是最早因為審美需求產生進化的語言。這不是吹,漢語產生詩詞,格律的時候大多數語言還沒有呢。西方的荷馬史詩連韻腳都沒有,只有等音節的格律,就像沒了韻腳的三字經一樣。可是東方文學已經關關雎鳩,食野之萍,與子同袍,無食我黍了。遠古漢語走向上古漢語,中古漢語,是在向由語言基本設定來保證節奏美感的方向前進。絕大多數的語種都是先有語言,再有文字,漢字及阿爾泰等東方諸語都不例外。只是在漢字形成時就開始用字形割裂音節,發音的自然頓挫就隨之產生了。這一點在日語和韓語中也都有一定繼承。而這種音節割裂反過來影響發音,使東方三大語種發音法與諸語不同。這一點西方主流學術沒有作更多剖析,他們只是單純地比較近代語音,所以找不出東方諸語種間的親緣關系,并以此割裂遠東文明史。
漢語,是一種用來游戲和創作的語言,它可以玩音,西方能玩的頭韻,尾韻,葉韻,對偶,重疊,諧音我們都能玩而且更耐玩,我們還可以變調談平仄。它還可以玩形,可以左右拆字上下拆字用同結構字拼句,舍意取形。西方對語言的研究少一個維度,他就根本認識不到一些問題,比如韓語,日語,越南喃字,甚至被列入阿爾泰語系的契丹語,西夏語,以及一些中國少數民族語言等等,都是表音語言向表形語言借鑒,結合的產物。
在西方語言三大比較標準里,除了發音這一方面,談到詞匯構成和語法,漢語和西方諸語言也是完全不同的邏輯。漢語的詞匯構成自由到無極限,這毋庸置疑,每天都有數以百計的新詞誕生,關鍵是不需要特別注釋就可以被大家理解,博大精深,細思極恐。(比如這兩個詞誕生年代不同,誕生原理都一樣。)
說到語法,如果說西方語法是拼樂高積木,漢語語法就是捏橡皮泥。西方語法講究這個冠詞/介詞/情態動詞后面必須加這樣那樣的變態。漢語則更加鼓勵自由塑性。有的西方學者因此詬病漢語語法不嚴謹,比如著名讖語“父在母先亡”語法無誤,卻存二解。拜托!這些西方人有沒有文化,語言是用來玩的,這種“模糊體”本就是有意為之,在中國歷史上類似文字戲救過多少人,殺過多少人,數都數不清了。同樣表達“父在母先亡”,如果說成“父尚在母先亡”或者“父亡在母先”就沒有歧異啊。字差不多,意思差不多,中文能翻出許多花樣,而且在語法上也說得通。這個后門,就是為了打破創作桎梏,甚至刻意制造雙關而留存的。同樣,象“細思極恐”這樣遵循語法的極簡體也很常見,打開成長句和打包成短句任君選擇。在其他語言里,并非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只是頻次,易理解程度,和漢語完全是無法比擬的。漢語在細節處的邏輯發散,造成了民族行為在細節處的邏輯發散,這有好處,也有壞處,但是語言決定邏輯習慣,這種說法是有根據的。
我們先不說遠的,以地緣板塊來看的話,在東方語言里,二維語言大約等同于西方所謂“阿爾泰語系諸語”,2.5維語言就是日語,韓語,契丹語,西夏語,古越南語等等這些斷字表音,借形表音,拆形表音,形音混表的語言。三維語言是我們的漢語。溯源的話,這都是一個大語系,因為在本作中,會列舉大量漢語與阿爾泰諸語(蒙古突厥語系)同源的詞例。有些民族為了民族自尊心刻意去漢語化,對自己國家的語言進行降維打擊,最終產生的文化影響將在更長遠的歷史進程中顯現出來。
西方的比較方法論經常在設定上存在缺陷,只是當他們象傳教一樣著書立說大肆宣揚的時候,你就跟著他們的路子走了。語言比較為啥只比音詞法呢?這么比閩南語和晉語都不是一個語系(注意,將這兩個概念定義為兩個語種是西方定義,東方學者更傾向于從文化背景上將他們定義為方言),雖然晉語和閩南語在讀音,詞匯和語法上完全不同,差別甚至大于不同語系的愛沙尼亞語(烏拉爾語系)和拉脫維亞語(印歐語系)。但是晉語和閩南語之間的親緣關系需要特別說明么?這樣的比較法簡直荒謬。但無奈,這時當今世界學術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