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蟬聲  第八十章 兒子孫子爭老子 北國南國渡島國(下)

類別: 短篇 | 短篇 | 蘭若蟬聲 | 掃葉僧   作者:掃葉僧  書名:蘭若蟬聲  更新時間:2021-04-03
 
不過雖然無法盡知原委,眾人還是不忘對魏王輪番夸獎。

那些臣下僚屬的馬屁倒也罷了,最令魏王微醺的,還是陶弘景的褒揚。

這位南朝道家大能與他全無利害干系,但見地卻當世無兩,

能得他的夸獎,才真的能讓魏王產生成就之感。

“北國亂黨合縱連橫,深諳《孫子兵法》上兵伐交之道,眼看大勢已成。

哪料到魏王竟以《兒子兵法》應對,

以靜制動,應變后發,擊敵三寸,完美破解了逆流包圍網。

這兒子與孫子之間,可是差了一個老子的距離啊。

勝的有理,敗的不冤。”

慶云自認也算是讀過些書的半吊子書生,《孫子兵法》他固然可以倒背如流,可是這《兒子兵法》又是什么東西?

他隨口這么一問,欣然接受稱贊的魏王便搶著為陶弘景代答,

“昔秦國相父呂不韋,網羅天下文士,合著《呂氏春秋》。

書中臧否先周人物,有天下十豪之說。

曰:老聃貴柔,孔子貴仁,墨翟貴兼,關尹貴清,列子貴虛,陳駢貴齊,陽生貴己,孫臏貴勢,王廖貴先,兒良貴后。此十人者,皆天下之豪士也。

兒子,指的便是兒良,乃是一代兵法名家,長于后發制人。

漢成帝曾命天祿閣校訂‘右兵權謀十三家’,

《兒子兵法》與孫子,孫臏,吳子,范蠡,文種,韓信,以及老子的孫子李悝等諸將兵法并稱,共錄《藝文志》。

《兒子兵法》雖然其書已佚,但有人認為,與荀卿論兵,主張‘后之發,先之至’的臨武君便是兒良本尊。”

慶云聽到這里,忽然做恍然大悟狀,

“這個臨武君,我曾聽陳叔說起過。

他與荀子同為趙臣,后荀子降楚,臨武君與之共赴楚國為春申君幕僚。

其時六國合縱,以楚為尊,春申君欲以臨武君統御聯軍伐秦。

可惜當時合縱諸國卻暗自齟齬,趙王恐臨武君這樣的大將為楚所用,遂遣使進讒,以驚弓之鳥的典故暗喻臨武君在趙國抗秦不利,不可用之。

結果春申棄臨武,以龐暖掛帥,致聯軍大敗,春申失寵,楚國轉衰。

秦國卻因此一戰成名,終得天下。”

魏王拊掌而笑,

“少年可似慶卿這般見聞者,可謂鳳毛麟角。

前日救駕,慶卿亦當得首功。

對你的封賞,朕還須得仔細斟酌才是。”

慶云抱拳道,

“草民隨大哥前來護駕,

我五兄弟盟誓同進同退,而今不過踐諾而已,無需另行封賞。

魏王若真有心,只要信守前諾便好。”

只要慶云愿意,魏王愿與之公平一戰,

這是魏王當日在報德寺作出的承諾。

隨著往日內幕逐漸浮出水面,慶云殺元宏為父報仇的心思逐漸淡了。

但慶云放棄這個想法,最根本的原因還是被元宏打破族群壁壘,華夷一統的野心所感化。

他提醒魏王不要忘記承諾,等于便是在提醒魏王莫忘初衷,要言行如一,

否則在這昔日漢家天下,對華人逼迫得緊了,總會有人站出來反抗的。

魏王心照不宣,微笑應道,

“好,那朕先封你內三郎的職銜,

持信物可隨時入宮面駕,無需通稟。

此外,朕會在詔封新太子時大赦天下,為檀宮平反。

準檀宮設武莊,私蓄武器。

武莊死士只需實名上報,制同斬蛇山莊,可不依魏律私兵之禁論處。”

魏王言罷,手腕一抖,便將源氏兄妹不遠千里送來的直勤信物拋向了慶云。

這動作雖然隨意,慶云卻是親眼見過當日元和將信物轉交小龍王時是如何的慎重,也明白這塊信物的價值,所以他能夠深切地感受道魏王的誠意。

而且關于檀宮平反一事,魏王終于做出了明確表態,也令他安心。

準許檀宗私蓄武裝,更是逾制的禮遇。

齊王建斬蛇山莊,得益于齊王的王爵身份,依例可開府,招幕僚,蓄私兵。

可是他慶云一屆布衣,卻得了儀同王侯三司的待遇,這才彌顯天恩。

任城王,陽平王,小龍王,李沖,李彪還有方才獻寶的源氏兄妹,已經被這套操作驚懵啦。

直勤信物,這么隨便就賜予一個外人?

當然,他們自然不知道,高飏早已勸服長孫道,收繳的直勤信物也已在路上。

就算日后慶云手中信物會為他人所用,

在魏王的私囊里,卻始終還穩穩裝著三塊信物。

用失去價值的信物,換一份刻骨銘心的感動,這就是最高級的帝王心術。

隨后小龍王,祖暅之,劉贏,瓠采亭,殷色可,莫愁姑娘這些當日護駕有功卻因為匆忙回轉嵩山未得封賞之人也各自得了一筆厚賜。

陶弘景那日一人驚退四王一鬼,起到的作用其實最大,但是無論魏王許他什么,對于這位道家閑鶴來說,未免都是多余。

于是魏王只能重申大魏佛道并重,信仰自由的基本國策,并且愿意大力投入道觀建設,劃撥專項基金,由天賜真人統一管理。

這一場筵席,食物越吃越冷,越是無味,最后只余下濃濃的官僚氣息和一張張假笑的嘴臉。

元宏在歷代君王中,已經是少有的實干家典范。

但是身居其位,有許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所操之事,往往不由初衷,不經意間便會變了味道。

眾人泱泱散去,有人急匆匆地趕去看離別已久的骨肉,有的回到案牘邊處理積壓的公事,有的則需要復診換藥做康復調理。

袁本柕則徑直去了醫所,看望老朋友蘇我高麗。

他肺脈受到重創,自嵩山來虎牢的路上,咳嗽一刻不停,

誰知在與魏王飲宴后,他卻是紅光滿面,精神健旺,

偶爾清清嗓子,也是有腔有調,架勢十足。

那一副眉飛色舞的得意模樣,就算用鼻子都能嗅得出來。

更何況蘇我高麗只是受了些外傷,眼睛卻還沒有花,

“宇文老弟,你這是怎么了,開心成這樣?”

“哎?以后不可再稱我宇文的姓氏了。

請叫我袁本柕。

袁本初的袁,袁本初的本,

袁本,啊,還是原本的那個柕。”

“你這是……為何要放棄本族姓氏?”

“蘇我兄,我們是為什么來到天朝?”

“這,當然是想辦法得到天朝支持,

爭取請得上詔回國,清君側,另立太子啦。”

“除了小長谷太子,今上之后盡是皇女。我們應另立何人?”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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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節又是一個分卷的結束。本文從歷史板塊出奔短篇的時候,虎牢囚龍本擬為全書的結尾。但是把繼體承天的島國大事作為本書的結尾,總有些心中不甘。最關鍵的是,還有太多的知識點沒有補完,所以便硬著頭皮忍受著撲街的流量繼續寫下去,完成剩余的四分之三內容。

文中提到了幾對cp。元純陀,任城王元澄五妹,墓志今存。她先嫁穆氏,這個前夫隱而不名,后改嫁車騎大將軍邢巒,晚年出家為尼。她為邢巒生了嫡子,說明嫁給邢巒的時候春秋正盛。那么之前這個穆氏又是什么身份,為何婚姻如此短暫,其名又諱而不言。本書給出標準答案,因為前夫出自穆泰家族,涉反夷族。

楊五郎與源顯明,也是官配,二人子嗣楊愔墓志存。楊五郎楊延祚又字羅漢,源顯明是源懷的女兒,墓志都有清楚表明。所以之前我說過,宋代楊家將的文學創作明顯參考了北魏楊家的素材。因此才會把羅漢五郎和僧兵聯系在一起。

北魏的墓志碑文,是中華歷史研究的一大瑰寶。不知是何原因,北魏家族碑文保存的完好程度,在元朝以前是首屈一指的。許多北魏王族,公卿,包括花木蘭將軍,都是因為墓志的保存才讓他們的事跡,血緣關系更加豐滿。魏碑字體也因此成為漢字經典字體之一,沿用至今。

絳老,道家早期重要神祗。盡管今日流量不大,但他才是真正的壽星公,記載于史書(《左傳》)的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子,墨家先賢。《漢書·藝文志》收錄《我子》一書,入墨家。今名存,實亡。

天下十豪,出《呂氏春秋》,五道三兵一儒一墨,體現出先周道家思想的壓倒性地位。在李斯,董仲舒之前,百家爭鳴,黃老為尊。雖然稷下學宮聘用過荀子,孟子(有爭議),但黃老學說始終是稷下官學。

兒子,于兵法一道是指十豪中的兒良。但當代還有另一位兒子,曾任稷下先生,名曰兒說,屬名家,賊能說。兒姓通倪姓,倪字的右邊就是兒的繁體。中古兒,倪同音,現在的江南方言依然如是。兒子在蘇白中仍讀倪子。

之前我們討論過很多字,詞的正確讀法,但很多時候筆者也在反思一個問題。究竟什么才算是正確的讀法?引發作者思考這個問題的,是知乎上的一個提問:莘莘學子的莘到底應該讀什么?莘,這個字,在白話文普及之前,從來就不是多音字。《康熙字典》引《集韻》:莘,斯人切,音辛。就是說莘辛一直是同音的,但古讀sen。所以莘字應該怎么讀,是現代人自己做出的變化,一部分音跟著辛跑了,一部分沒跑。判斷這個字讀深還是讀辛,沒有屬于古代標準的標桿,只有現代的人為界定。其實大多數的發音爭議都一樣,大食,酈食其,不準,這些發音為什么跟著古音走,而為什么絕大多數名字沒有?比如諸葛氏,《說文》諸,章魚切,zhv,音近居。葛,古達切,ga,讀嘎。現在只有江南方言還讀居嘎。為什么這些讀法都隨著字的發音變遷,而就是有那么一些名字非要按照古代發音去讀?如果是日磾,日通冪這樣的通假還好理解,可是為什么象蓋姓,不姓這樣的字就一定要還原古音?其中的標準界限在哪里?你如果要模仿唐代讀《將進酒》,只改一字發音夠嗎?這些讀音問題都是哪里來的?其實不過都是一些半吊子學者為了證明自己的“高明”主動暴露出來的一些“點”而已。

比如古詩中的浮,究竟讀fou還是讀服,斜究竟讀鞋還是讀霞。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我們沒有統一的標準,就沒有辦法去全部界定這類問題。尤其在青少年教育上,其實筆者很不傾向于給孩子唯一答案固化思維。個人認為,最標準的操作是課文標注白話文標準發音,兼注古音,不評正偽。有韻腳,平仄格律要求的地方,應本著詩詞初衷,從聲律審美的角度推薦發音。比如:遠上寒山石徑(霞)。有些地方則無所謂,比如:將進酒。我到現在也不知道腔這個發音是怎么來的,中古chiang的切音早就不存在于現代漢語了,那些“專家”如果用客家話教這個字我也服,讀個半吊子音真不知道有什么意義。

這里說的有些多,其實只反應了一個事實。從細分語種上來說,古代文言文雖然有數千年歷史,可是現代白話文卻是新生語種,而且是缺乏細節規則縝密定義的新生語種。

其實語言說起來復雜,大多數情況下也是拍腦袋的產物,比如說結構助詞“的地得”的區分,都是近現代定義,明清的地得不分,其背后規矩并不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在《康熙字典》中關于“的”的用法是這樣表述的:宋代以前語氣助詞“的”都寫作“底”,比如“小的”宋前作“小底”,兩晉南北朝的小黃門,又稱黃門小底。“的”的助詞用法也是自元雜劇開始出現的。但既然現代漢語立了規矩,那我們就可以使用,的地得對于現在漢語的幫助還是非常大的,這是一個現代漢語關于細節定義的正面例子。

可是任何一個簡單規定,一旦入了教科書,這種基本概念的洗腦力非常強大,會成為幾代人的共同認知,很難抹去。比如先秦姓氏為何在今日屢用屢錯?因為教科書從來都沒有正確引導過這個問題,哪怕只是花三兩句給個概念。除了教科書,國內現在那些不講出典的網絡百科,都只會成為傳播刻板印象的工具,而并不是可用的文獻索引工具。

沒有文藝復興和自省的精神,不足以讓中華語言完善和重生,更不足以讓化真正具備核心競爭力。現在腳踏實地地在做中華語言研究,為現代漢語完善做研究做定義的“有為”學者,太缺乏了。教育部門對于于細枝末節的東西倒是一直在修改,比如疊詞讀法,個別字詞的注音。研究這些有用嗎?不如立個規矩出來,以哪本為藍本,重修現代標準音,古音是否應該并存,何時可以并存?為什么莘莘學子從古音,將進酒從半吊子假古文,石徑斜又變成了現代音,搞得每個個例都是各走各的規矩。沒有規矩,自然不會有權威,正統的解答。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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