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云依著小龍王的吩咐,死死的拽著一截綬帶,緊跟小龍王泅入水中。
就在他氣息將盡的當口,耳鼓中傳來破波分水的聲音,隨后身體一輕,便被小龍王拎著綬帶,拉出了水面。
落腳處似是一處溶洞,地表濕滑,偶有滴水聲響起,任何輕微的響動,都能引起陣陣回聲。慶云渾身濕透,被洞中陰風一吹,徹骨聲寒。
“這是哪里?”慶云一張口,聲音顫抖不停,幾乎連他自己都無法辨認。
“浮戲山的山體里藏有溶洞,不熟悉這里的人肯定摸不到。
此間本就是皇家獵場之一,我幼時常在山中游玩,故而得知。
這個洞的入口在泅水距離的極限,如果不事先估好方向,幾乎無法達到,當年我也是偶爾尋到。
就算他們能摸到這里,至少也要化上半日時間。
溶洞不只一個出口,可以聽風尋穴先找一個,出去后再辨認方向。
在洞里不要多說話,萬一他們追來了,此處無光,他們也無法跟蹤我們的行藏。”
“好!”
眼前無法視物,慶云便拉了拉綬帶示意準備好了,跟在小龍王身后,一邊摸著石壁,一邊向前挪步。
走了大約一個多時辰,總算是見了光線。
雖然只是約莫一人側身方能通過的縫隙,但照射進來的光芒卻格外強烈,刺的二人幾乎睜不開眼,只能半瞇雙目,沖過了最后那一段路。
擠出洞口,兩個人躺在巖石上大口喘著粗氣,都不敢立即睜開眼睛。
先仰天閉目,等到眼簾后的紅光不那么熾烈了,這才緩緩張開眼皮,仔細辨認周圍景物。
“媽的,終于出來了。
老子還以為要掛了,啊真他媽的爽!!!!”
死里逃生的小龍王這個時候也是徹底放松了下來,用左手遮著陽光,緩緩地移動著受傷的右臂去牽慶云,
“兄弟,謝謝你!”
慶云忽然省起,一躍而起,按住大哥右臂仔細查看,
“大哥,別亂動,讓我看看!”
慶云的手指剛剛觸到小龍王肩頭,后者便已痛的渾身痙攣,冒出一聲冷汗。
慶云仔細查看,發覺小龍王右肩鎖骨已經被擊得粉碎。
他挑了根材質好些的喬木,用重劍劈斷,切出兩片木板,前后將小龍王右肩鎖骨固定好,再用布條緊緊綁住。
忙完這一切,慶云已是累得滿頭大汗,小龍王更是痛得無法言語。
半晌之后,小龍王終于能將身子坐直,他望著陽光,樹影,大概辨認了一下方位,
“嗯,這是浮戲東麓的一處谷底。
嘿,今日這里還了小爺一個逍遙,從今天開始,小爺就將此處賜名為逍遙谷!
哎,對了,五弟,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慶云將拔拔異動,高家可能暗中聯系三皇子,空空空空另有企圖,元悲被殺,自己已成主要嫌疑人的事情說了一遍。
然后又講到山下救起宇文義士,得他指點尋到此處。
小龍王聽得是眉頭不住跳動,一直聽慶云說完,這才嘆道,
“哎,希望宇文肱也能無恙脫險。
說來如果不是因為他率先示警,我可能真的就被那一眾高手埋伏干掉了。
我說五弟,看你平時一聲不響的,居然心思如此縝密,竟然能將這么多細枝末節聯系起來,挖出其中秘密!
哎我說,那你可得幫大哥分析分析,現在這究竟是個什么局面。”
“啊?分析什么?我也只知道這么多了。”
“今天拿刀像瘋子一樣亂劈的那個老頭你看到了吧?”
“嗯!”
“那個人叫拓跋渴言侯,是拓跋家的直勤。直勤你知道吧?”
“沒,沒聽說過。”
“哎,都怪太武帝當年不滿崔浩所修代史,遷怒其族,焚毀其書。
以至于鮮卑那些舊制,今人都不盡了解。
這事兒啊,還要從圣武帝那時候說起。
圣武皇帝經九難八阻,將族人遷徙到河西舊地。
當時大漢破羌校尉段颎那可真是一代殺神,將鮮卑羌燒,煎,烹,炸(筆者按:燒當,燒何,當煎,勒姐等八部,大家請原諒小龍王對于正史的記憶力)諸部一勺燴了,從鮮水,到積石,羌人幾絕。
先祖圣武皇帝,因為剛剛遷徙而來,落腳地沒有被摸透,所以僥幸得以保全。
當時恰好趕上西王母部落圣女出山采種,圣武皇帝在鮮卑羌境所余眾族長中一舉奪魁,得圣女臨幸。
按照西王母部落的規矩,圣女采種,如誕女嬰,則世襲圣女,如誕男嬰,則留于俗世。
圣誕子的身份非常,一般也都會被諸族作為繼承人培養。
圣武皇帝雄風蓋世,自然得了個圣子,也就是后來的神元帝。
神元皇帝一統鮮卑,羌人諸部,坐擁引弦精騎二十余萬。
為保鮮卑永昌,神元皇帝將鮮卑分為五部,由他的五個兒子率領,這五子都擁有神元血脈,被稱為五直勤。
五直勤嚴格按照血緣傳承,選擇族中健者掌管直勤信物。
日后如果鮮卑頭人昏聵,五直勤有權提議另覓頭人。
只要有三大直勤聯名舉薦,便可產生新的頭人,鮮卑諸部都必須奉立為主。
當時的五直勤中,長子拓跋沙漠汗入曹魏為質,后來自成拔拔部,也就是而今的長孫氏。
次子拓跋壽闐過繼給了神元帝的長兄繼承禿發氏。
另外三直勤拓跋悉鹿,拓跋綽和拓跋祿官形成了當時的拓跋三部。
神元帝死后,五部奪嫡,果然發生了血腥內斗。
初代五直勤在內耗中都未得善終。
這場內斗持續了接近百年,持有直勤信物的五位長老終于愿意坐在一起談判。
當時煬皇帝與烈皇帝的遺脈都各得了一塊信物,他們與拔拔氏的代表共同推舉拓跋什翼健,他便是后來的昭成帝。
昭成帝魄力非凡,折服諸部,成為真正的鮮卑共主,這才有了我族二次復興。”
小龍王在講這些故事的時候,目光聚焦在遠方,眼中閃動著斜陽的反光,神色虔誠而肅穆。
一個民族,他們的歷史,就是他們的本源。
一旦這些歷史再沒有人提起,那便說明一個民族的消亡。
太武滅史,今上易俗,拓跋鮮卑以后是否還可以作為一個族群被別人了解,記憶,是未來帶給他們的最大恐懼。
不知是不是被陽光迷了眼,小龍王偷偷用左手在臉上拭了幾下。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講得太多了。”
“不會,大哥。說痛快也好!
對了,那五塊直勤信物現在都在誰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