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慶云將銀牙一咬,果斷中宮直進,走了蟲二先生的路子,一切取簡以期急速,后發先至,趕在了劉贏之前。
不管他這一劍有沒有給陶弘景制造麻煩,總之,他已經成功地打亂了隊友的節奏。
華陽先生面對劉贏的那一劍,雖然面目滿是嘉許,但始終形容不亂,似有成竹在兄。直到慶云那一劍刺出的時候,他終于輕咦了一聲,向后退了一步。
華陽退的這一步倒不僅僅是出于慶云的聲勢,只是對方三人都是搶攻,一浪接著一浪。若是硬接了慶云的這一劍,劉贏在暅之的掩護下借勢破劍,的確也能給他造成些許威脅。
在小輩面前,他自然要保持從容淡定,寧可讓一步,也不能失了儀態。
可是他這一讓,雖然完美地躲開了慶云這一刺,卻也正著了他的算計。
按照常理來說,這樣的直刺勢頭一竭,便不可能再生變化,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
但萬萬沒想到,慶云的這一劍在氣力將盡時,卻驀然再變!
金鳴低吟,呼風凝霧!
這一劍的氣勢,并非來自劍的本身,而是慶云體內的九陽真氣!
以氣御劍,形意相合,竟然完美復刻了華陽先生心中偶感,自創的那一招!
慶云強行搶過節奏,實出無奈。方才華陽先生應對從容,劍氣縱橫,看上去用的都是劍招……就連劉贏也認為那些都是尋常劍意,故而以破劍之法試之。
只有慶云察覺出來,先生那是在以氣御劍!
他此刻復刻這一勢氣劍,倒并不是在炫耀自己學得有多快,更不是想整明自己能夠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在華陽先生面前,這些小伎倆,都是班門弄斧。
他這一劍得用意,是要提醒劉贏,讓他看清本質,真正要破的,并不是劍意!
于武一道,劉贏何等聰慧?他對氣息的波動雖然不及慶云敏銳,但畢竟是一點就透。
看到慶云搶先的時候,他就相信五弟必有深意,待得氣劍一現,他立刻明了,劍招也隨即生出了變化。
“破氣!”
劉贏不再追蹤劍意的變化節點,而是候氣流波動,以及華陽先生呼吸的節奏,批隙導窾,游刃寰斬。
祖暅之雖然心有七竅,腦生九洞,但是在劍術上顯然已經落后兩位義弟許多。
只是他勝在對師傅的套路更加熟悉,對兩位義弟也是信任有嘉。他知道師傅的應對絕對不會有表面上那么簡單,他更清楚慶云一定是看破了什么,故而忽然搶攻。
于是他便隨著慶云與劉贏的變化出手,他們攻擊哪里,暅之就補上一劍。以道家閃電法,未必就會慢上幾分。
三招之間,三人就調整到了最優策略。
谷栒
暅之劍貴速,
慶云劍貴雄,
然而最難纏的,還是劉贏手中的玄鐵重劍,氣勢難當,落點刁鉆……
就算是陶弘景也不得不拿出真功夫,畫太極,分陰陽,全力出劍抵擋。
天下第一的劍神以手中一劍,黏住三劍,封盡了三人殺招……可是終究,還是未能避免四劍相交。
華陽自鑄的佩劍固非凡品,但若比之天材地靈薈萃而成的玄鐵重劍,顯然還是差了幾分。而那歷百代不朽的干嘗斷,其利雖不能勝他手中佩劍,但因古拙沉重,在兵器對碰中還是多占了三分便宜。
隨著一聲脆響,華陽先生掌中長劍,在兩柄重劍的交纏之下,斷作兩截。
華陽先生手中捏著斷劍,癡然半晌。
他道袍被山風刮得臘臘作響,猶是氣定神閑。三小只的攻勢已經被他盡數化解,他并沒有輸……
但是他掌中的劍已經斷了,比試也就此中斷。
慶云等人都識得分寸,不會趁此機會繼續進攻。
可是灑脫淡定如道宗魁首,此時也是心緒萬千。
眼前這三人都是他的小輩,若是放在半年之前,就算三人各執神兵利器一起出手,也不可能逼退他半步。
然而如今他不但退了,就連自己的劍也被斬斷……后浪騰起的速度,還真是不慢啊。
他隨手一拋,將手中的半截劍拋下山谷,觀戰的彭城長公主這才咦的一聲,回過味兒來。
幾人交手不過三招,變化盡在電光石火之間,彭城長公主也是用劍的好手,她將眼珠子瞪得溜圓,眨都沒敢眨一下,可還是覺得目不暇接,沒能把所有細節瞧破。她甚至不知道出招瀟灑淡定的華陽先生,為何會忽然退步折劍。
三小只也早已慌了手腳,他們不停致歉,卻被華陽先生大袖一揮,氣息一滯,全都失了聲。
“有什么可道歉的?你們很好!非常好!江山本來就是代有人材出。江湖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底,終將是你們的!你們很好!”
“首先是慶宗主!我居然又看走了眼,我本以為方才觀劍,收獲最大的人應是劉贏。但是沒想到最后得益最多的還是慶宗主。以氣御劍,一學就會,了不得啊,了不得!”
“劉贏!你也很了不得。上次你對我說要自創一套后發制人,破盡百兵的劍法,我還道是在說笑。可是今日一見,卻已經能看出端倪了。便依次再打磨幾年,定成一代宗師,成就不會在貧道之下。”
“暅之。你也讓為師眼前一亮。當除我之所以收你為徒,其實是起于一個玩笑。為師自詡所學包羅萬象,于算術一道也是人中翹楚,可是初見令尊,便碰了個灰頭土臉。他的那套什么綴術理論,我是連聽都聽不懂,想更想不透。但是令尊可用之解無解之題,最終驗算從未出錯,為師也是真地服了。當時為師修為尚淺,心中仍有紅塵氣。于是便叱他只會玩弄算籌,習武天賦卻是稀松。誰料到令尊也有倔脾氣,說他只不過是沒有習武的閑工夫,若是練劍也會是一代宗師,于是便將你交給了我。而今看啊,他說的沒錯,我的眼光,的確也輸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