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家小兒果然敏銳。若不是你提醒,老道還沒有發現。”
“發現什么?哎,你們不要裝神弄鬼的啊,討厭死了!”,元純陀嗔道。
“那柄王孫劍,有鑄造缺陷。”,祖暅之解釋道。
“缺陷?看上去很完美啊。”,元純陀不解。
暅之搖頭,“不,根據揮舞的風聲判斷。這柄銅劍質量不足,應該是因為鑄造時排氣不暢,在劍身內殘留應力,甚至空洞。空洞固然不會太大,但在干嘗斷面前,恐怕……”
“那可是赫赫有名的王孫劍,不知斷過多少神兵利器的王孫劍吶!”
誠然。謝王孫年輕時憑此劍行走江湖,不知有多少名劍毀在這柄王孫劍下。現在暅之卻告訴元純陀這劍的鑄造有缺陷,讓她一時如何能夠接受。
“這柄劍本就是重劍,想要擊斷尋常器型的鐵劍,哪怕是鍛造精良的所謂神兵利器,也并非難事。如揮錘斷劍,錘子的材料又何必講究。更何況,這柄劍的主人可是謝王孫,謝中巒這樣的狠角色,有幾個人能真正傷到他們手中的劍?”
天下的確不會有太多人,但慶云必然是其中之一。
這柄王孫劍雖非陶弘景這樣的頂級大師所鑄,鑄劍之人也不可能是普通的市井工匠。劍的缺陷并不算致命,用料更是上乘,劍體的結構大體完好,想要找到缺陷所在位置,那可著實不易。況且也只有用質地更優的劍恰巧擊中缺陷的部位,在這樣針尖對麥芒的巧合下,才能顯現出隱患。
慶云第一眼只是隱隱約約感覺對方掌中那柄金劍似乎有些不對,但一時也說不出哪里不對。
因此他前五劍的目的就是要尋找劍身的弱點,借著雙劍廝磨聽出王孫劍破綻的所在。
他對細微振動的感知,賦予了他這樣的能力。
如果他具有暅之同等的算力,可能憑借振動的反饋就能輕松鎖定真正的破綻。
但他并不是暅之,只能大概找到一些懷疑的的點。
不過這已經足夠,不能一次鎖定,那就挨個試來。
于是,八刀發!
這八招慶云絲毫沒有留手……
慶云是惜劍之人,很少如此極限地借用自己武器的優勢硬夯對手。
可對手畢竟是謝中巒,神劍山莊的二少莊主,未來最有可能接手武林頂流世家謝氏家主位置的天才劍客謝中巒!
想要在劍招上與這樣對手分個勝負,且不說必是百十合開外,就連勝負也猶未可知。
慶云已經不是當年一身酸腐氣,初出茅廬的少年。只要能贏,百無禁忌。
就在干嘗斷第八次重重地噼砍在王孫劍的劍身上時,雙劍相交的聲音終于發生了變化。
伴隨著這一次撞擊,并沒有聽到預想中的鏗鏘震鳴,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不太明顯的脆響,就像是新筍破土,雛雞探頭……
不對勁!
謝中巒用劍也非一日兩日,雙劍相擊的聲音他也不知聽過幾千萬次,劍損的脆響對他來說更不陌生。
只不過通常是他手中的王孫劍將對手的武器死死壓制,被斬爆的也必然是對手的佩劍。
然而這一次明顯是自己被壓制,那這一聲脆響所代表的……是王孫劍受損?
怎么可能?
這把幾十來斤的大家伙,由來只有它斬人,互莽何時吃過虧?
可是謝王孫并沒有仔細檢查兵器缺損的時間。
慶云絕不可能給他這種機會。
八刀斬過,慶云借著刀勢的慣性跨前一步強行再出手!
山字經,藏山兵,兵陽陣!
山字經!元十三縣斜靠在楊大眼懷里看得精神一振,差點彈跳而起。
這一招去勢和他方才噼向燕十三的那一劍一模一樣,排山倒海,劍意也一般無二。
可是燕十三一劍震千軍,輕松便破去了兵陽陣的劍勢。
那一劍,謝中巒,也會!
劍招還是一樣的劍招,只是攻守雙方都換了人。
黃沙萬里如兵陣,金光一閃壓頂來!
謝中巒本意也不想如此硬來,但他卻實在沒的選擇。
慶云的一劍幾乎已經斷去了他所有退路,除了進而求戰,別無他法。
兩道劍氣在空中碰撞,四周的風沙忽然暴走,仿佛是平地里起了一陣龍卷,把兩人的身形裹在當中。
退無可退!
就在龍卷中心逼仄的空間里,兩柄重劍錚錚淙淙也不知道碰撞了多少次。
兵陽陣的每一道劍氣,都能換來一次撞擊。
慶云已經找到了王孫劍的弱點,出手更不留情面。
雖然他的虎口已經震出裂口,鮮血汩汩,但是謝中巒更是狼狽,他的心在滴血。
王孫劍上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裂痕!
這可是王孫劍,是神劍山莊的象征!
謝中巒寧可自己受傷也不愿折損手中寶劍。
于是他開始退,強退。
“不可!”,燕十三怪叫一聲,就要沖入戰團。
“不要過來!記得我剛才說的話!”
謝中巒開口的時候,嘴角已經開始滲血,因為他的背門已經退入龍卷,那是兵陽陣浩然劍氣內卷產生的龍卷,那是劍氣的龍卷!
謝中巒感覺自己的后背如火灼一般,五臟六腑已被劍氣所侵。
慶云的劍再次斬了過來。
謝中巒長嘆一聲,不但沒有抵擋,反而將掌中的劍拋飛了出去。
慶云心道一聲不好,再想變招,卻也來不及了。
干嘗斷中宮直入,徑直插進了謝家二少的身體。
謝家二少臉上擠出一陣苦笑,他雙手扶著干嘗斷的劍身,用力向自己身體的方向緊了一緊,這一下,真是肝腸寸斷。
他的生命在流逝,他只是想讓血液流出的速度減慢一些,能為他再爭取幾句話的時間。
燕十三早已經跳在他的身邊,一把將他扶住。
“記住我說過的話,不要找檀君的麻煩。你……自由了!”,謝中巒凝望著燕十三,眼中只有釋然,并無半點悲傷。仿佛這是他早就做好的決定,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燕十三點了點頭。
無情浪子,眼中已經沁滿了淚。
謝中巒又將目光緩緩地投向了慶云,伸出右手指著插在沙土里的王孫劍,“檀君認識華陽先生,想必有辦法修復此劍。今日是我主動棄劍,此劍便不再為神劍山莊所有,若得有緣人能夠將他重新修好,便,便……”,說到這里,他忽然開始大口大口得嘔血,嗆得他不住咳嗽,再難吐出半字。
但他還是勉強地伸出沾滿鮮血的左手,抓住慶云握劍的手,用盡最后的力氣呻吟道,“謝家,只……剩……老三,望檀君……他日……劍下……”
黃沙嗚咽,故人無聲,臨別凄凄未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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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中巒的這段插曲,完全是為了圓回古龍小說中的一些邏輯。
首先就是前文提到過的,謝王孫關于二女三子的自述。
長子早逝,二子為姐姐報仇客死塞外。補足情節。
其次呢,就是在古龍宇宙中曾經提到奪命十三劍是由燕十三所創,但卻是三少爺謝曉峰更早以這套劍法成名。燕十三在挑戰謝曉峰前并不認識謝曉峰,如果說謝曉峰理解整套劍法是通過半吊子鐵開誠,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的。
所以在本文補充這段前因后果,讓燕十三和謝家提前有一些羈絆,也能夠更加圓滿的解釋為何燕十三在悟出第十五劍時寧可殺死自己而不是謝曉峰。
除此而外,李詭祖上線也有很多章了。
李詭祖,是民間信仰九方財神之一,增福相公,司東北向。
按照道家正說,李詭祖就是北魏孝文年間人,曾任曲梁縣令。所以被安排在本作出場,買官投奔李天賜(唐祖陵在中山)。
九路財神到了南北朝的時候,已經有七位入世了。
分別是中路財神早商王亥,東路財神晚商比干,東南財神春秋范蠡,西南財神春秋子貢,北路財神秦將趙玄壇,西路財神關公關二爺,再加上東北李詭祖。
剩下兩位是西北劉海蟾和南路柴榮,這二位都是五代人。因此九路財神直至宋元才完全定型。
本作里專門提到李詭祖與趙玄壇,范蠡的傳承關系,便是出于財神譜系的原因。
范蠡的老師計文子,是一個在歷史上不太有存在感的人物。
但是他的《文始真經》是學道者必讀,這里筆者所說的學道,是道家思想的道。
為什么呢?
因為《道德經》講道理有些飄,很多話沒有點透,而《南華經》又用了太多隱喻,道理講的也不直接,但是《文始真經》很多話就往點上講。
比如正文中引用的關于無為,計文子就講的非常透徹。
這里篇幅有限,我們再舉一個例子,來說說道家對長生的態度。
很多人認為道家追求的是長生不死。其實不是的,道家從不追求不死,追求的是境界的飛升。
超脫生死,那是妖,不是道。
《經》關尹子曰:人之厭生死、超生死者,皆是大患也。譬如化人,若有厭生死心、超生死心,止名為妖,不名為道。
此外,經文里還告訴了我們一件事:
吃蟹的文化,春秋就開始了,說古人不吃蟹的朋友,可以看這里:
《經》關尹子曰:庖人羹蟹,遺一足幾上,蟹已羹,而遺足尚動。是生死者,一氣聚散爾。(這句話其實是在講述生死判定標準,研究得已經非常深刻了)
補證:春秋名將伍子胥,名字里這個胥字什么意思呢?就是蟹黃醬。《說文解字》:胥,蟹醢也。
做羹,斷腳,用黃做醬,古人吃蟹的方法和我們今天沒什么兩樣。
以后各位同道寫穿越本的時候,就不要去教古人吃蟹了,等著上桌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