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云并沒有什么心情與他寒暄。
拓跋氏的直勤對于外人并沒有什么影響力。
所以他連假意逢迎的禮節都選擇略過,開門見山,“大人是天宗的人吧?可有我四姐和殷師妹的消息?”
拓跋渴言侯尷尬地干咳了幾聲,窘道,“天宗的事,我已經全部稟明任城王了。其中另有許多隱秘,不足為外人道,還望檀君莫要為難老夫。不過關于檀君提到的那兩名姑娘,的確曾經晉地一路出關。想來是要被送去龍城。看守她們的人,都是錦衲王的部下,平城的夏赤松也是錦衲王招徠的奇士。老夫所知道的,暫時也只有這么多。檀君此番北上尋人,老夫一脈定會盡己所能,施以方便。”
渴言侯的聲音非常疲憊,但態度還算誠懇。慶云望向一旁的任城王,卻發現后者此刻滿臉憂慮的樣子,似乎別有要事,根本顧不上他。
以渴言侯的能力地位,若是真的已經委身天宗,那必然就不會事小魚小蝦。這一次任城王用他的兩個兒子將他釣來,能夠換到的情報一定是爆炸級的。
估摸著也足夠任城王忙上一陣子了。
慶云既不愿意打擾任城王,更怕再被他的寶貝妹妹纏住,于是便生了連夜出城的念頭。
旁人或許無需在意,但暅之還是要通知一聲,如果可以,盡量同行。
但暅之此時卻不在他們落腳的河邊小筑,而是和刁沖一起去幫忙救火了。
城北的大火已經燒了一個晝夜,那些鮮卑大人的宅邸大多都已付于一炬。
在土木建筑時代,放火容易救火難。尤其是在暅之如此精心設計之下,滅火的工作變得愈發困難。
雖說是形勢所迫,不得已才放的這把火,暅之也沒有救火的義務。但能力越大的人,責任越大,一旦城中形勢塵埃落定,他便開始擔心起城中無辜受到牽連的百姓。
想在火場中找一個人并不容易,好在慶云內蘊九陽炁,長嘯之聲,百里相聞。
暅之很快便循聲而至。
夜色下,火光映紅了兩位少年的臉。
慶云正想開門見山導入正題,臉色倏然一變,一把拉過暅之,將他撲倒在地上。
半空中猛地炸開一朵煙花,色如熾,形如菊。
當煙花散開的時候,每瓣菊葉都化作一塊火隕石向著地面砸落。
霎時間,慘嚎聲,瓦片碎裂聲,殘垣崩倒聲此起彼伏。
慶云摟起暅之側向一個翻滾,避進了城墻根下。一塊火隕石就砸在他們方才立身的位置,嘭地一聲,入土三分,卷起一團火光。
這一砲的威力,比暅之的金粉石脂炮威力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暅之匆匆忙爬起來,卻沒有絲毫恐懼或者僥幸的神情。他三步并兩部走到那塊依然吐著明火的隕石旁,從腰間解下一包砂袋,將里面的砂子一股腦兒潑了下去。
砲聲仍然未停。
一團團火球在空中炸裂……城中火勢再次反撲,平城北半再次變成人間煉獄。
八砲,恰巧也是八砲。
針對暅之的挑釁意味不言自明。
砲聲方歇,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空中響起,那聲音忽遠忽近,忽在城東,忽又似飄去了城西,“三日獻城,釋放穆泰。如敢抗命,雞犬不寧!”
陰惻惻的笑聲久久不散,城中軍民又是一片沸騰。
這幾日他們見了太多超出常人見識可以理解的異象,只道是神仙斗法,傷及無辜。
暅之嘴里暗罵一聲,“裝神弄鬼。”
隨后便戴起鹿皮手套,將沙堆里那顆顏色已經黯淡下來的火隕石扒了出來。
“怎樣?”,慶云問道。
“不過爾爾。石墨而已。是用大型投石車拋射進來的。他們將石墨球用石脂裹住,再用炭、硝引燃。能在一天內準備好這些……看來天宗的勢力在平城近郊還留了后手。”
“此人身法好生了得,似乎能繞城飛遁……”
“切,”,暅之沒等慶云說完,便不屑打斷道,“肯定是早就預埋好了傳聲筒之類的機關,想要聲音從哪里出來,只要堵住其它的聲道便好。不過此人手段倒也非凡,除了師傅和父親之外,我還真想不出誰人能有如此能耐。”
元澄此時也是心緒不寧,他望著窗外,沉聲問道,“太傅大人。這是你帶來的救兵?”
“呵,我可沒有這等本事。怕是穆家預留的手段。”,拓跋渴言侯此時似乎頗有幾分得意。按照今天下午所談,為了保住穆氏,陸氏和自己這一脈的大部分力量,他和元澄已經相互達成妥協。
穆泰,陸睿,元隆,元超,元業一干賊首必須處死,九族不受波及。渴言侯本人的直勤令牌必須交出,辭官歸田。
如此一來,五直勤令牌中的三塊都會落入今上魏王的掌控,直勤干政的制度徹底瓦解。
渴言侯雖然用他手上唯一的籌碼,保了三族后輩平安,但卻也徹底交出了鮮卑舊族的話語權。
這一次交換,他并不心甘。
本來他已經不存任何挽回的希望了,沒想到……似乎天宗還留了后手?
他開始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太早將手中的籌碼全部壓了出去,平白交出了直勤令牌和許多關于天宗內部的情報。
元澄傳頭睨了他一眼,自然明白對方心里在琢磨什么,“沒用的。華陽先生的高徒此刻就在城里,刁家那位公子也在,還有平堯城的李詭祖,南朝任神通,就連檀宗那個小檀君對道法也頗為精通。在他們面前,沒人敢耍什么鬼花樣。”
“任城王,你怕是忘了下午我提起過的那件事?”,渴言侯似笑非笑道。
“捕風捉影,未必可信。再說,就算是那位貴人在,也未必能搞出如此陣仗。”
“那位貴人雖然不行,但是有一個人或許可以。那人旁人或許請不動,但那位貴人總是可以的。如果現在城外的真是那人,那么我所聽說關于那位貴人的消息,或許多半不假了。”
任城王沉吟片刻,面色似乎又凝重了幾分,“這也簡單,我們直接向穆泰求證便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