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神界各地都照耀在太陽溫暖的光輝之下,每個人都被名為希望和未來的力量籠罩,包括妖族的禍亂之地也不例外。
但有些位于大地之下的地方,黑暗和冰冷依然是常態,只能以迷霧燈來照明。
夜林和嘴貧的海澤爾一路往下,來到了關押克拉迪斯的牢房,這位霧之眼的前任典司,眸光黯淡,面頰沒有什么血色,身材瘦削到像是一根蘆葦,隨便吹來一陣微風就會倒下。
房間處于地下,曬不到陽光,天花板懸掛著一盞不算很明亮的燈,克拉迪斯坐在一張單人桌后面,握著一根筆,很緩慢地寫著什么。
除了限制人身自由之外,霧之眼對前任典司沒有更多的苛責,并且在生活方面都是盡力滿足,給他提供了很好的待遇。
海澤爾小聲說道:“霧神不久前親自降下神諭,說克拉迪斯功過相抵,免去典司之位后就不再追究,我們霧之眼上下都為他高興。”
“但是克拉迪斯大人好像過不去自己心里那一關,他知道消息后沉默不語了很久,謝過霧神之后,還是一直待在這里。”
夜林點頭,推門走進,看到克拉迪斯正在伏案書寫的東西,掃過一眼后,發現內容很眼熟,是霧之眼教團的圣書,他在虔誠地抄寫圣書。
他出聲和克拉迪斯打了聲招呼,坐到了對面。
克拉迪斯緩緩抬頭,目無焦距,好一會后才凝聚了些許神采,以沙啞的嗓音打了聲招呼。
夜林挑了挑眉,以克拉迪斯所表現的狀態來說,他剛才抄寫圣書的行為近乎于本能,在無主動意識下所做出的抄寫動作。
坐下后過了片刻,夜林對克拉迪斯說道:“霧神已經赦免了你的罪,霧之眼在詳細了解到來龍去脈之后,也對你的作為表示理解,沒有人怪你。”
被關押的這段時間,克拉迪斯的發色逐漸接近于灰白,凌亂不堪,那張頗為英俊的臉龐布滿了疲憊和麻木,像是承載了世間一切的苦難。
克拉迪斯形如枯槁,身體晃了晃,沙啞說道:“有人因我的選擇死去,很多人……”
霧之眼原諒了他,他自己無法原諒自己。
“呵呵,我們明明只有幾面的交情,很感謝你會來看我,請回吧。”
夜林坐著未離開,而是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抄寫紙,淡淡道:“我沒打算想來,你對我又不重要,是舒茉拜托我,我才過來看看你。”
舒茉本來是想請月娜幫忙來著,聽說圣職者們在開解心緒方面很有一手,然后被夜林以月娜和克拉迪斯信仰不同給截胡了。
由他來解決克拉迪斯的問題,至于索要的報酬,是舒茉腿上的一雙白絲和她腳上的短靴。
舒茉對此很茫然,一點都沒額外多想,就說如果他想要給別的女生送絲襪和鞋子,她可以介紹商店買同款,買新的。
夜林表示不行,新的沒有那個“味道”。
“舒茉……”
那個小小的,拘謹的,有口癖的,又很倔強的孩子……初來白海擔任地界鎮護者,被誰都看不起,在嘲笑聲中走遍了白海的各大勢力。
克拉迪斯閃過許多思緒,蒼白的臉龐浮現復雜的表情,勉強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什么話。
“你說你,給人一種不想活了的感覺,但又不是真的想死。”夜林斜了一眼另一張桌上,吃了一半的面包,對方是有進食的。
站在夜林后面的海澤爾暗暗吐舌頭,師父一上來就直接突臉,真是別有風格,越來越讓人崇拜了。
像是霧之眼的伊旦,地界鎮護者斯克里本,大長老盧坦都來過,他們都是勸導克拉迪斯,勸他看開一點,說主要責任并不在你,你也是背負著重量在前行,說盡了安慰的話。
瞧瞧師父不耐煩的口吻,似乎巴不得克拉迪斯下一秒就去寄,然后請專業團隊給他抬走埋了。
克拉迪斯面龐抽動了幾下,低垂起躲避的目光,是的,他在害怕死亡,害怕墜入永不見底的黑暗,害怕無意識之后的永眠。
沒有近距離接觸過死亡的人,遠不知曉死亡的恐怖。
夜林把自己剛才拿起的抄寫紙隨便丟到桌上,接著往后微仰靠著椅背,翹起二郎腿,嘲諷道:
“你抄寫的這些玩意有什么用,十遍,百遍,一萬遍,除了浪費紙張,還能有什么用。”
克拉迪斯蒼白的臉龐猛然抬起,眼角睜大,含著怒氣,這是霧之眼的圣書,是霧神神諭的整理,是有意義的,不是什么“玩意”。
“瞪我做什么,即使你把霧之眼抄寫一億遍,除了能讓你自己的內心感到少許慰藉,對那些被你傷害過的家庭,能有一分錢的安慰?”夜林打了個響指,站在身后的海澤爾立刻懂了意思,從她斜挎的那個包里取出厚厚一疊,差不多十公分厚的白紙。
“抄吧,抄滿,然后拿去燒掉,或許死去的人會原諒你。”
面對夜林毫不客氣的嘲諷,克拉迪斯的臉龐愈發蒼白,身體以一種不正常的姿態微微發抖,的確,抄寫圣書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以圣書的內容去慰藉自己愧疚的心,不僅對現實的受害者沒有用,還會增加霧神的負擔,霧神看得到他的狀態。
霧神原諒了他,他沒有原諒自己。
看到克拉迪斯的表情,夜林往后招了招手,海澤爾非常懂事的給他遞上一瓶瓶裝的酸果涼茶,縹緲殿的商鋪里就有賣,以前賣十塊一瓶,隨著利運商會的拆解,資源不再壟斷,現在降價了兩塊錢。
夜林擰開蓋子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飲料,然后一點都不客氣的對克拉迪斯迎頭痛罵,指責他貪生怕死,指責他躲避現實,指責他活在自己的夢里,還不如去死。
懦夫!
不知道什么時候,伊旦和舒茉也悄悄靠近了牢房,躲在克拉迪斯視線看不到的地方,聽著夜林口吐蓮花。
“我罵人的技術貌似很一般啊,只有純粹的文字沒有情感,有時間找娜塔莉亞學一下,她氣人是有一手的。”一段時間后,夜林自己嘀咕。
過了一會,夜林把喝了一半的酸果茶遞給海澤爾,完全把她當小跟班來使用,淡淡說道:
“所以,我給你兩個建議,一,要么趕緊去死,別整天憂郁迷離,自我愧疚,又做不出價值。”
一個密封很好的水晶瓶丟在了桌上,里面晃動著某種不知名的黑色液體,像是墨水,又給人一種非常危險的感覺。
“這是一種妖獸的黑色心血,劇毒,見血封喉,喝下后霧神都救不了你。”
夜林手往后伸,海澤爾眨了下眼睛,停頓片刻,把自己的下巴放到了他的掌心。
“賣什么萌把那份資料給我。”
“噢”
海澤爾鼓了一下臉腮,然后打開自己的挎包,取出另外一疊紙張,是資料文件,上面寫滿了內容,放在克拉迪斯的桌上。
“你選哪個,就果斷點,別讓我,舒茉,整個霧之眼,都看不起你,海澤爾我們走吧。”
夜林看都沒再看克拉迪斯一眼,與海澤爾一起離開房間,對伊旦和舒茉使了個眼神,去了上一層。
擺在克拉迪斯面前的是一份遇難者的資料,他們的家庭住址,家庭成員的資料。
他明白夜林的意思,在這里抄寫一萬遍圣書的內容,也比不上去這些家庭慰問一回。
既然他還活著,他就還能為不幸者做些什么。
克拉迪斯沉默了許久,回過一點神,緩緩抓起了那一疊資料,與此同時,承載著毒藥的水晶瓶,迅速變得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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