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隨即唉聲嘆氣起來:“大少爺既然曉得,當時還不如直接將劉德成交給官府呢。”
如果按著正常操作,確實應該如此。
但韓懷義的算盤是要借機脫離漕運。
而韓懷忠的算盤則不知道是什么。
弟兄兩各有心思卻沒溝通,就造成了這個局面。
不過說到報官,韓懷義又不是真的神經病,他要離開漕運的爛泥塘,不代表他要砸了自己家的口碑。
所以韓懷義和老周解釋起來,他說:“你想岔了,這個事其實最好不鬧。”
“為何?”
“劉德成吃里扒外丟的其實是韓家的臉面。要是鬧起來后,外人會怎么看我們韓家?人家會想他家管事都這樣了,韓家確實不行了呀,所以我們不能鬧。”
老周聞言吃驚的看著他,真心贊許道:“二少爺你想的可真全面。”
周魚兒趕緊附和:“二少爺真厲害。”
韓懷義現在被誰一夸都敏感,他沒好氣的拿筷子敲敲杯口:“讓你這丫頭說話了嗎,給少爺滿上。”
周阿達就不服了:“少爺,你憑什么使喚我家菇涼。”
“我樂意。”韓懷義蠻不講理著,他隨即再度嚴肅起來對他道:“老周啊,回頭我會和我哥說,索性就讓你做碼頭管事。這貨棧到時候讓祥生和阿寶來弄就行。”
周阿達卻慌了:“東家,這可使不得。碼頭管事和貨棧管事不能是一家子,這是規矩。祥生可是我的侄兒啊,這不能的,不然萬一有什么事我會說不清。”
韓懷義眨眨眼,還有這茬嗎,感情這個年頭的民企已經有了內部防腐的意識和限制了。
也是,涉及金錢方面,誰的人性都經不起考驗。
要是沒有合理的機制,誰都會是劉德成!
見老周還要廢話,韓懷義就嚷嚷著先給他找點事道:“你幫我想想我大哥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們家才能不被石金濤反拿住,而且我看他那樣子好像還能得點好處。”
韓懷義說完舉起杯子自斟自飲起來。
魚兒在邊上看他滿臉的郁悶,就忙給他夾菜,她爹的酒杯都空半天了,這丫頭也沒看到!
這時周阿達忽然叫道:“二少爺,大少爺想干什么我知道了。”
“哦?一人智短,兩人智長。那你說說呢。”韓懷義立刻請教還親自給他倒酒先。。
經歷大哥懷忠先知先覺的一幕后,后知后覺的韓懷義再不敢小覷這個時代里的任何人。
包括周阿達這樣,雖然沒主過事卻旁觀了信義和幾十年浮沉的老實人。
周阿達享受著他難得的低姿態,就有點飄的護著杯子說:“那老兒我就生受二少爺的伺候拉。”
韓懷義給這老實人噎的都翻白眼。
魚兒見狀掩口一笑,周阿達這就說了起來。
他認為,大少爺說不定會是借機反扣石金濤一把。
因為漕運是大事,耽誤不得。
石家既不想給韓家單子做,他們私下就會做好預備,不然倒霉的可是他們。
所以大少爺一定表面上積極應對,其實是借這機會拿錢砸石金濤一個逾期。
反正石韓兩家的合同上不了臺面。
到時候石金濤逾期被抓,誰還來找韓家的麻煩啊。
聽他說完韓懷義卻直接搖頭,因為這不現實。
談到錢的話,石金濤的資金肯定要比韓家充沛。
且韓家此舉等于是公然破壞漕運,提督衙門到時候直接將韓家的東西收繳,反而還會便宜了石金濤。
老周難得想到個可能,但被他一盆冷水,老頭子不禁灰頭土臉起來。
可是韓懷義眼睛卻亮了。
老周的話里面有些東西還是很有道理的。
漕運逾期是重罪!
公然破壞漕運也是重罪,但是在自己的后續計劃只阻擊石家,這卻無所謂!
自己就應該去干他一筆狠的。
他堅定了決心就開始勸酒。
周阿達只好陪他喝,同時還在拼命琢磨大少爺明知要吃虧還跳坑的目的。
心中有事,邊上有勸,沒會兒酒量本就不怎么樣的老周很快就喝醉了。
迷糊間他感覺自己被抬進了屋,接著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這時韓懷義讓魚兒去收拾桌子。
自己卻跑進貨棧里翻騰了些東西,整理好之后他提到了碼頭邊的僻靜處藏好,再回了室內。
魚兒見他不走,有些納悶。
另外她聞到少爺身上似有些洋油味道。
這丫頭正奇怪呢韓懷義直接找了塊帆布,抱了床被褥往門后一放,和她說:“你去睡覺,少爺我今天也睡這里,你可別半夜爬少爺被窩里來喲。”
“少爺你壞!”周魚兒頓時紅了小臉不理他了。
不過少爺今天睡在這里,她還是很開心的。
于是她輕快的去推門去熄燈,然后躡手躡腳去了拐彎那邊有簾子的單間內。
周阿達長得瘦弱,他的呼嚕聲不大,但睡的很沉。
合衣躺在床上的少女聽著父親在沉睡,又想到少爺就在室內就有些心跳,少爺會不會。。。
韓懷義忽然來了一嗓子:“早點睡啊,我光著呢你可別過來。”
浪蕩子滿嘴胡說八道,嚇得周魚兒都不敢吭聲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半夜里她迷迷糊糊時忽然聽到少爺那邊有些動靜,然后少爺似乎起來了。
緊接著她感覺有點冷風進了屋,這時她忽然覺得少爺好像出去了。
也許少爺是去解手了吧,少女想。
可是又過了很久很久,少爺也沒回來。
周魚兒實在忍不住就起身去看,魚兒發現少爺的被褥散著早就涼了,不過少爺的外套什么的都還在地上。
周魚兒不由一驚,他可別是又喝多掉下去了吧。
她趕緊往外跑。。。
此時此刻韓懷義都忙活半天了。
這個時候的水很涼,但一公里游下來他渾身卻在發熱。
尤其今夜的風還不小,好在是側風,他貼著岸游的不算累。
入夜的碼頭靜悄悄的,石家的些木船一艘接一艘的排成縱橫,在河中浮沉。
這年頭是航運淡季,船工們都將船放在碼頭維護。
韓家如此石家也如此。
而半夜三更并沒人在現場看護。
韓懷義背著“裝備”泅渡到了石家的碼頭后,便翻身上船。
他躡手躡腳的走了圈,先選最中間那艘開始。
這廝在船艙內將一塊木板點燃后,貼在船幫內側架好。
接著他又按著船隊的擺放,隔幾艘點一把火。
韓懷義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此刻東南風正關著門往碼頭里灌。
他攔腰點燃這段船之后,石家最多也就能救出內圈的幾排而已。
連點五艘之后,韓懷義眼看火光已經透出來了,他立刻跳去上風口的船隊最外側。
這次韓懷義將自己帶的些洋油直接往桅桿和甲板上撒下。
然后一把點燃。
這下,火苗瞬間就騰了起來,并在風勢的鼓舞下往內卷去。
鬧到這種地步,石家那邊居然還沒反應。
韓懷義冷冷一笑這就翻身下河往回游去,等他耐著性子埋頭游出幾百米后,石家碼頭上已經火燒連營完全無法收拾。
韓懷義見狀便不再墨跡的往家里的碼頭游來。
沒錯,這就是他的計劃。
昨天他看著石家的船隊時就想到了這個主意,他之后抓捕劉德成勒索石金濤,其實都是為了這個計劃做掩護罷了。
要不然他怎么會今天晚上又往周阿達這邊跑,還故意灌醉了他睡在這里呢。
韓懷義這是懶得和石金濤你來我往,因為他認為沒什么比直接摧毀對方的根基更犀利的攻擊了。
石家的船隊受此重創之后,要想在半年內打造出這么多的漕運船只是不現實的,他只能去購買。
可他一時半會上哪兒買去?
就算市場上有,韓懷義也能去買。
就好像老周說的那樣,耽誤漕運可是大罪,但韓家買船卻不是罪。
到時候石金濤肯定要來求韓家。
然而這次他來求韓家的話,可就是真的只能由韓家拿捏了。
至于有人若要懷疑這把火的緣由的話。
呵呵,有了前面的鋪墊,哪怕石金濤都不可能想到這把火是我韓懷義放的吧!
石金濤既能慫恿族人告韓成德,又去提督衙門給韓家上眼藥。
他更收買著劉德成來動搖韓家的底。
這廝能做初一,韓懷義自然能做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