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嘀”,電話掛了。
陳俊很無語,好吧,你們年輕你們任性,區區喝農藥,平常事爾。但是,你喝的一定不是百草枯!
陳俊就再次打了過去。
“哎,我說你有完沒完,老打我電話是不是想泡我啊,大叔!”女孩子很犀利。
陳俊感覺遭受了一百點暴擊,自己這么帥氣,年輕,但在人家十歲的小姑娘眼里,已經是油膩大叔了。
“他喝的是百草枯,治不好的,你明白嗎?”陳俊深吸一口氣,說道。
“明白什么啊?”女孩不耐煩地道。
“就是快死了,就這幾天的事兒。你不來見他最后一面嗎?”陳俊問道。
“有什么好見的啊,那天吵架就跟他說分手了。當斷不斷的,我是那種人嗎?”女孩子依舊不屑一顧。
“可是,他要死了啊,看在昔日的情分上……”
“死了關我什么事,早死早安逸,不說了,有人約我去酒吧,我沒空理那些亂七八糟的!”女孩說完,再次掛了電話。
陳俊打電話的時候,劉璐一直在旁邊,這時候,陳俊就極其無奈地沖劉璐聳了聳肩。
當然,陳俊并沒有把這個不好的消息告訴那個小伙子。告訴了他,不是更加添堵嗎?
傍晚時分,陳俊在食堂吃完飯,回到病房值班。他今晚上夜班,不過不用坐診。剛剛來到急診病房門口,就看見里面新來的小護士鄧錦娜急急忙忙跑出來。
“陳醫生,陳醫生,我正要找你呢,那個喝了百草枯的,自己拔了管子要跑!”
“什么鬼?”陳俊立馬沖了進去。這小子也算是他的病人,畢竟,杏林道錄節目,都是以他為主角。這好歹是第10期的備選節目。
陳俊沖進去的時候,就聽到朱妙蕊在和對方爭吵。
“你不能出去,趕緊回去躺著!”朱妙蕊雙手伸開,堵住門口。
而門內,那個小伙子罵罵咧咧:“你給我起開!再不起開我打你啊!別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陳俊幾個箭步趕過去,喝道:“還把你能耐了?還想打女人啊?”
見到陳俊到來,朱妙蕊頓時眼眶紅了,很委屈的感覺。她雖然比那小伙子大,那小伙子也瘦瘦小小的,但朱妙蕊畢竟是女孩子,真打起來,肯定也打不過對方的。
這時候有陳俊,她就退到一邊去了。
那小子見高高大大的陳醫生到來,不由就慫了,但還是嚷嚷道:“我真沒事兒,你們就讓我出去吧!陳醫生,說真的,我要去找她啊,想得不行!哎哎,你們別拉我啊,我好得很呢!”
卻是這家伙趁機想要溜出去,被陳俊一把給拉住了其手臂。
“陳醫生,陳哥哥,你就幫我通融一下嘛,我就出去一小會兒,馬上就回來的,真的。我知道她住哪兒,我找到她說一句話就回來。”
陳俊見那小伙子似乎用情很深,本不忍告訴他真相,但想了想,要是不告訴他,他還老鬧該怎么辦?于是輕嘆一口氣,說道:“之前不是我找你要過那個小姑娘的電話嗎?我打通了!”
“啊?她怎么說?”小伙子很緊張。
“她說,她忙得很,沒空來見你,你去找她也找不到的,她不在家。”
“那她去哪兒了?”
陳俊終究還是沒能說什么人家去酒吧嗨去了,去酒吧嗨多半是和其他男生一起啊,怕小伙子受不了這個打擊,就道:“我哪知道啊,估計是上班掙錢吧!”
“切,她又沒工作,上什么班。”小伙子不死心。
“你趕緊回去,你的情況很嚴重,我怕你跑出去就跑不回來了!”陳俊將那小伙子往病床上拉。
“醫生,你別騙我,我現在好好的。”小伙子不相信。
陳俊強行將他弄回病床,重新給他插管子:“我今天晚上的工作,就是專門陪著你,你老老實實地配合,讓你奶奶省心一些。”
劉璐剛才帶了盒飯,把老人家喊去休息室,坐著吃去了。畢竟,這病房空間狹小,各種病菌也多。
“陳醫生,我真的好想見她呢。”
“聽我一句勸,都是過眼云煙。”陳俊心下一嘆,過個幾天,一抔黃土,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可憐老人家,也想救她的孫子,奈何,百草枯這種毒物太厲害,這小子喝的又太多,基本上已經遍布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怎么弄都弄不干凈,血液灌流都做了好幾次了。
他曾在腦海中訊問系統,滿血復活精力加倍漿能不能救?
系統說,不能救。陳俊之前兌換的,只是低階的,屬于二星級藥物,并不是能起死回生的仙藥。對方這個情況,至少要五星以上。而五星級的滿血復活精力加倍漿,需要好幾萬崇拜值方能兌換。
起死回生、逆天改命的藥物,豈能是區區一百多點崇拜值就能搞定的?世上哪有這么好的事?
所以,陳俊也愛莫能助。
小伙子躺病床上,開始還好好的,百無聊賴之際還能拿出手機來刷刷抖音什么的,但過了一個多小時后,情況就不妙了。
開始發作了!
之前的表象,都是急救措施拖延的,但現在急救措施不頂用了,就壓不住了。
首先是說話都有點兒費勁了,毒素一般是先侵入口腔黏膜,緊接著就是潰爛出血,然后就是出血水腫和呼吸困難等一系列情況的出現,就像是提前定時好的程序一樣,一旦這個程序啟動,就仿佛開動的列車,轟隆轟隆,不停歇駛向終點。而且,這趟列車自啟動之后就失控,速度越來越快,滾滾車輪,光憑人力難以遏制。
監護儀頻繁提醒爆燈,雷廣平、葛慧琴、劉璐等醫生也都過來幫忙,七八個護士輪流小跑,來來回回,緊急的搶救又開始了。
老奶奶在角落里坐著,抹淚,嗓音已然哭得沙啞。
該做的都做了,留了陳俊在這里陪他,其余醫護人員還有其他事情要忙。畢竟,急診科非止這一個重癥。
老奶奶也挪過來,坐在床邊。
小伙子已經說不出話了,只能勉強用還能動的那只右手,在手機上打字給陳俊看,錯別字挺多的,但陳俊都能領會。
對方說,是因為什么和女友分手的,后悔那天沖她發脾氣。
“哥,我出院以后,一定要去找到她,跟她道歉……你說,我和她能不能重歸于好呢?”
陳俊很難過,淚水也有些止不住,眼眶濕潤,哽咽了一下才安慰道:“會的,你們一定會和好的!”
小伙子又堅持打了一句話,斷斷續續打完的:“我后悔了,我好難受,死亡臨近,我想活著”
陳俊看完這句話,再看向小伙子時,只見其痛苦的面容已被兩行清淚染濕。
老奶奶嗚咽著,老淚縱橫,一會兒幫小伙子整理頭發,一會兒又摸摸他的手,幫他掖一下被子。
雖然是夏天,但是蓋著厚厚的被子,小伙子也冷得渾身發抖。
小伙子掙扎著,用手指在手機上戳,好半天,才打了一行字,哆哆嗦嗦想要將手機遞給陳俊,陳俊趕緊接過來,只見上面寫著:“我奶奶不識字,麻煩讀給她聽: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奶奶,我錯了,應該是親情價更高才是。奶奶,若是人生能重來一次,我一定會好好孝順你,再不惹您生氣。這么多年相依為命,沒讓您省心,是孫兒不孝。愿來世給您做牛做馬!”
陳俊讀完,老奶奶再也忍不住,放聲嚎啕大哭。寧靜的夜晚,這哭聲很吵,但是沒有一個人上前來阻止,其他病人和家屬都默然。
有個五十多歲的老阿姨還拿了紙巾過來,幫老人擦淚,柔聲安慰她。
沒多久,出現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征,又沒多久,多臟器衰竭開始了,他已經沒有能力用手指戳手機了。但是手里還一直捏著手機,鄧錦娜想將手機拿過來,放在一邊,陳俊搖了搖頭,說就讓他拿著吧。
也許,萬一,會有人打電話過來呢?有這個希望,他也能堅持得更長一些不是,萬一堅持著堅持著,奇跡就出現了呢?
可惜,奇跡終究沒有出現的,當天邊泛出魚肚白的時候,小伙子走了。充滿了悔恨與痛苦地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十九年的人世。
從昨天中午接診開始,一陣操作猛如虎,到晚上七八點開始壓不住,然后第二天早上六點多鐘,時間真的很短暫。主要是喝得太多。不過,早點走也好,有些人喝得少,能掙扎個三四天,甚至兩三周,無非是多受些折磨,多體驗一下被活埋的滋味而已。那種滋味,不如早點結束。
有些人的人生,注定了活著即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