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淵凱使團離開營地時,夜幕已經降臨了,今晚天色陰沉,星光與月光都被厚厚的云層所遮掩,寒冷潮濕的西風吹拂整個營地,營地四處都燃起橘紅色的篝火。
“喬拉爵士。”丹妮莉絲對被放逐的騎士說道,“召喚血盟衛。”
等到血盟衛們聚集起來之后,丹妮莉絲對他們說道,“離午夜后一小時應該還早。”
“是,卡麗熙,”拉卡洛說,“到時候干什么?”
“進攻。”
喬拉·莫爾蒙爵士皺起眉頭:“您告訴過那些傭兵——”
“——明天要答復,至于今晚,我沒作任何保證。暴鴉團將相互猜忌,次子團則會爭權奪利,而淵凱人相信他們有三天時間,我們就在黑暗掩護下發動襲擊。”
“但他們有斥候。”
“黑暗中,只會看到數百堆燃燒的營火,”丹妮莉絲說道,“此外什么也發現不了。”
“卡麗熙,”喬戈說,“由我來對付這些斥候。他們不是騎兵,只是騎馬的奴隸販子。”
“就這么辦,”她笑著贊同道,“我想我們應該三面攻擊。灰蟲子,你的無垢者從左右兩邊出動,而我的寇們帶領騎兵呈楔形隊列強行突破中路。奴兵在騎馬的多斯拉克人面前絕對抵擋不住。”她微笑,“當然,我只是個年輕女子,不懂戰爭之道。你們怎么想,大人們?”
“我認為您確是雷加·坦格利安的妹妹。”喬拉爵士的微笑中掛著幾許無可奈何。
“沒錯,”白胡子阿斯坦說,“您也確是一位女王。”
或許性格真的會遺傳,丹妮莉絲的戰略天賦不遜于龍石島親王,喬拉爵士與白胡子阿斯坦對于丹妮莉絲的戰略沒有提出任何疑問。
“要通知您的宮廷法師來嗎?”白胡子阿斯坦提到了費恩,這讓丹妮莉絲猶豫了一下。
“不。”她說,“巫術對戰爭沒有任何用處,讓他休息吧。”雖然丹妮莉絲在阿斯塔波見識過費恩魔法的暴烈與殘忍,但是現在她并不想見到小法師,心中有些溝壑不是那么容易填平的。
他們花一個小時確定所有細節,最關鍵也最危險的時刻開始了,指揮官們正帶著命令離開,丹妮莉絲只能祈禱黑夜足以隱藏準備行動,不讓敵人發現。
營地當中最明亮的地方,除了丹妮莉絲和費恩帳篷,就是一個由木匠鐵匠組成了軍械打造部門。這里許多火把堆積在了一起,日夜不休,伐樹聲與打鐵聲此起彼伏。工匠們打造的是費恩圖紙上畫的扭力投石機,但是即使是這種簡單攻城器械,在一群只會做家具的木匠和只會打馬蹄鐵的鐵匠面前也是一種高難度的工作,費恩費勁心思才讓他們理解了圖紙上所注的標識的是什么意思。
“你們先做著吧。”費恩搖了搖頭,不禁為丹妮莉絲的子民文化水平感到遺憾。突然,他側耳細聽,然后對著工匠頭子說道,“你們先做一個樣品,我先離開一會。”
新自由民們不敢反駁費恩的話,就這樣看著他消失了在了夜色之中。
接近午夜時分,喬拉爵士一把推開壯漢貝沃斯闖入營帳,嚇了丹妮莉絲一跳。
“無垢者抓到一名試圖潛入營地的傭兵。”
“間諜?”這讓丹妮莉絲有些擔心,有一個間諜也就意味著有無數個間諜,誰知道暗處的眼睛到底有幾雙呢?
“他宣稱帶禮物來獻給您,是中午接見過的那藍發黃衣小丑。”
“達里奧·納哈里斯。”丹妮莉絲想起了那名雇傭兵,費恩提醒過她要小心的那個人,“原來他……帶進來,我要聽聽他怎么說。”
被放逐的騎士將他帶進來時,丹妮莉絲不禁注意到兩人的差別。泰洛西人膚色白皙,喬拉爵士卻黑黝黝的;泰洛西人身體柔軟,騎士則結實強壯;泰洛西人有順滑的卷發,另一個卻是光頭;泰洛西人皮膚光潔,莫爾蒙卻體毛叢生。她的熊騎士衣著樸素,而這家伙打扮得連孔雀都相形見絀。盡管此次造訪時,他已在明黃色華服外罩了一件厚厚的黑斗篷,他肩頭挎著一個沉重的帆布包裹。
“卡麗熙,”泰洛西人大喊道,“我帶來了禮物和好消息,暴鴉團是您的了!”他微笑時,一顆金牙在口中閃耀,“達里奧·納哈里斯也是您的了!”
但是丹妮莉絲卻無法相信他,如果泰洛西人是間諜,這番聲明就是為保住腦袋,而想出的孤注一擲的對策,“薩洛怎么說?”
“他不會說話了。”達里奧倒轉包裹,光頭薩洛的腦袋掉出來,滾到地毯上,“這是獻給真龍女王的禮物。”
韋賽利昂嗅嗅從普蘭達脖子上滲出來的血,然后吐出一團火焰,正噴在死人臉上,毫無血色的臉頰焦黑起泡,烤肉的味道讓卓耿和雷哥蠢蠢欲動。
“你干的?”丹妮莉絲不自在地問。
“當然了。”即使她的龍讓達里奧·納哈里斯十分不安,他也隱藏得很好,似乎只把他們當成三只逗弄老鼠的小貓。
“為什么?”
“因為您太美啦。”他那雙有力的大手、冷酷的藍眼睛和大鷹鉤鼻讓她隱隱約約聯想起某種兇狠威武的猛禽。他服飾雖豪華,卻歷經磨損,靴子上有片片鹽漬,指甲涂的釉彩斑駁掉落,蕾絲被汗水污染,而且她看出他斗篷下擺有磨痕,“薩洛只會摳鼻子,好像他的鼻涕是黃金。”
他站在那里,雙腕交叉,手掌搭在劍柄上,左邊一把彎曲的多斯拉克亞拉克彎刀,右邊一柄密爾細劍,它們的柄是一對相配的黃金女人像,赤身裸體,神態放蕩。
“好漂亮的一對劍,這是你的拿手武器?”丹妮莉絲看著他的眼睛。
“倘若死人可以說話,普蘭達和薩洛會親口告訴您我的能量。沒有愛過一個女人,沒有殺死一名對手,沒有吃上一頓精美的大餐,我便不算是活過一天。而我活過的天數若群星一樣數不勝數,殺戮在我手中變成華麗的藝術,世上許許多多的雜耍藝人和火舞者向諸神哭泣,但求有我一半的敏捷和四分之一的優雅。我樂意向您背誦死于我刀下之人的名單,但不等我說完,您的龍就會長得如城堡般巨大,淵凱的墻壘則會崩裂成黃色塵土,冬季來了又去,去而復返。”
“哦?是嗎?我倒是可以讓死人說話,你想聽聽嗎?”悅耳的聲音突然在營帳中響起,所有人現在才注意到一個有著灰白色頭發的身影端著一碗水果,坐在椅子上看著雇傭兵夸張的表演。
“你怎么在這?”丹妮莉絲來不及最雇傭兵的夸夸其談表示贊賞就被嚇了一跳,誰也不知道費恩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來的。而守門的壯漢貝沃斯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同樣摸不著頭腦。
喬拉爵士的眼睛一直看著費恩,生怕他的手指在動一動,又用出什么邪惡的法術。
“他進入營地的時候我就知道了。”費恩面無表情,指了指藍色毛發的雇傭兵,“他觸發了我設置的警報,之后我就隱身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你的無垢者抓住他,然后被帶進這個帳篷里。看來我浪費法術的行為是正確的,至少抓到一只老鼠。”
達里奧·納哈里斯看到費恩的時候,心跳驟然加速。他可沒有忘記那道魔法,讓他的身體,他的思想屬于別人的魔法,也是因為這樣薩洛才會做好殺死他的準備,他在獲取這顆人頭的時候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親信所剩無幾。那是邪惡至極的魔法,雇傭兵沒有把握能夠殺死眼前這個巫師,至少現在沒有,他可不害怕戰爭,不害怕刀劍與血肉,但是這莫名其妙的法術帶來的恐懼足以絞殺泰洛西人的血肉與勇氣。
“沒有勇士不害怕巫術。”達里奧·納哈里斯心想,“這并不可恥。”
“巫師大人...”他訕笑著看著費恩,“我...我十分樂意為您服務。”
“你不想聽薩洛的遺言嗎?真可惜,你可沒有切斷他的聲帶,他的聲音還能和之前一樣動聽。”費恩撇了撇嘴,吐出嘴里的果核,眾多蠟燭也不能完全照亮他的臉,“看來我讓你殺死普蘭達·納·紀森倒是正中了你的下懷,恭喜你,達什么...那誰,名字太多了我懶得記,恭喜你成為暴鴉團團長。”
丹妮莉絲瞪了一眼費恩,走上前搶過裝滿水果的瓷碗,“我不讓你插手...”
“我的宮廷法師。”費恩打斷了她的話,認真地看著丹妮莉絲的眼睛,“就像梅林那樣...啊,你不知道梅林是誰,宮廷法師可是國王的老師與首相。現在,雇傭兵,向丹妮莉絲表示你的忠誠吧。”
“拔出你的劍,宣誓為我效勞吧。”丹妮莉絲狠狠地瞪了費恩一眼,然后轉身向雇傭兵說道。
達里奧的亞拉克彎刀轉出刀鞘,他的投降禮節十分夸張。他猛撲而下,臉貼丹妮莉絲的腳趾,“我的寶劍是您的。我的生命是您的。我的愛情是您的。我的血液、我的身軀和我的歌謠,統統都是您的。無論生死,我都愿遵從您的命令,美麗的女王。”
“不!不!不!”費恩再次打斷了宣誓禮節,他看見丹妮莉絲的面龐充血,她的憤怒已經滿溢出來了。不過費恩并沒有在意,他看著雇傭兵藍色的頭發,“你還沒有資格成為臣子,就憑你那五百名騎兵可不夠,你現在是奴隸,直到你證明了你的忠誠。”
“是,我的主人。”雇傭兵的動作收斂了許多,他恭恭敬敬地將頭貼在地毯上。
丹妮莉絲強壓下怒火,“達里奧·納哈里斯,讓你的風暴烏鴉們做好準備,我軍發動進攻之后,立刻掩襲淵凱人后方。你能安全返回嗎?”
“若被逮住,我就說是去探察情報的,并且沒發現什么。”泰洛西人站起身來,鞠了一躬。
費恩故技重施,煙霧從達里奧·納哈里斯的口鼻中冒了出來,匯聚到費恩的手中,這嚇得泰洛西人一動不動。“你的靈魂歸我了,它不再屬于你,或者你信仰的神了。按照女王陛下說的去做,不要有任何一點小心思,否則你就成為一只羊過一輩子吧。”
泰洛西人強忍著懼意,恭恭敬敬地退出了營帳。
“女王陛下,戰斗勝利之前,該把那家伙緊緊看守住。”喬拉爵士冰冷嚴苛地說道,“我不相信雇傭兵的信譽。”
“他不會的。”丹妮莉絲指著地毯上焦黑的噱頭,她的龍正一口接一口地吞食,“我認為這是證據,足以證明他的誠意。”
“可是,女王陛下。”喬拉爵士還想說些什么。
“你先出去吧,喬拉爵士。”丹妮莉絲的聲音冰冷,“我有些話想和我的宮廷法師說。”
喬拉爵士看了眼面無表情的費恩,又看了眼同樣面無表情的丹妮莉絲,“遵命,我的女王陛下。”
丹妮莉絲等喬拉爵士離開營帳之后,就轉身看著費恩,費恩則一副無謂的表情,帳篷當中一片沉默,只有小龍啃噬血肉的聲音。
“為什么要插手?”丹妮莉絲的語氣生硬。
“為了防止你做傻事。”費恩的回答并不能讓丹妮莉絲感到滿意,但是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你的智慧并不足以支撐你完成這項任務,你還需要成長。”
當然,這并不是費恩的傲慢,而是在丹妮莉絲答應對抗狂獵之后他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否則他只需要安心待在這里,等著一無所知的丹妮莉絲對抗突如其來的敵人就行了。
“我不是小女孩——”丹妮莉絲近乎大吼地說出這句話。
“——你就是。”費恩雖然他知道自己的所為所謂十分不妥,但是他還是用一種嚴厲的語氣說出這句話,“難道你在害怕我危及你的統治嗎你應該知道,這個世界統治看的是血統,不是能力,只要一頭豬的血統足夠高貴,那也能坐在鐵王座上。”
“你怎么敢...”怒火沖上了丹妮莉絲的頭腦,“你怎么敢侮辱...”
“你的年齡并不足以學會如何統治。”費恩并沒有在意丹妮莉絲的說法,他突然間看到她手指上的網格戒指,那是在不朽之殿前費恩交給她的,丹妮莉絲一直沒有返還給他。當然,費恩也沒有討要的意思,跟自己有肉體關系的女人討要戒指可不是紳士應該做的事。
費恩的語氣緩和了下來,“丹妮莉絲,雖然你一直再跟著我學習,但是時間還是太短了,你的身邊也沒有能力出眾的人物,如果依靠能力而不是血統的話,貝沃斯都能當你的財政大臣。”
門口的貝沃斯雖然不知道費恩說的是什么意思,但是還是并不妨礙他偷偷把這筆賬記下來,他嘟囔道,“男巫說我可以當財政大臣...”
丹妮莉絲深呼吸了一口氣,她一言不發,不再看費恩。
“丹妮。”費恩站了起來,輕輕擁抱住丹妮莉絲,他感覺懷中的身軀肌肉緊繃,“我在這個世界待不了多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回來,即使回來,有可能是過去,也有可能會在未來,很有可能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很擔心你。”小法師在丹妮莉絲的耳邊輕聲說道。過了一會,他感到懷中的軀體柔軟了下來,隨即兩條柔軟的手臂緊緊地環住費恩的脖子,甜蜜的嘴唇貼了上來,薰衣草香水的味道充斥了費恩的鼻間。
丹妮莉絲的滿腔怒火都被柔情蜜意所熄滅,痛苦的淚水淹沒了心底噴涌巖漿的縫隙,“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