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死的雪，怎么又下起來了，呸！”
阿史拿吐出了口中的薄荷葉，憤怒的對著天空揮舞了一下手臂，似乎想要把這漫天的風雪給驅散。
晴朗了一個早上，剛好開拔走了不到五里路，風雪就再次來臨，行軍的速度再次降了下來。
這場雪一下，怕是后突厥就要滅國了。
就算是雪下的這么大，牧民們接連凍死，他的那個懦夫父親，后突厥王毗伽默棘連可汗依舊不敢揮刀南下。
那懦弱的父親居然還說再進行什么謀略計劃，居然還請求同唐朝聯姻。
謀略？！多么可笑的名詞。
牙帳里面那群白癡永遠不會明白，當突厥人下了駿馬拋棄弓箭開始玩弄權謀的時候，就已經代表著我們已經走向滅亡了。
唐人的軍隊太強大了，連續多年的戰爭已經把那些懦弱的家伙打的一點骨氣都沒有了。
但是一個爭權失敗的突厥皇子，能夠保住命帶著幾百親兵跑出來就不錯了，還能去考慮這些事情？
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東山再起。
如果就我篡位成功！……
哎，沒有如果，輸了就是輸了。
阿史拿隨即搖了搖頭，驅散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北邊的草原已經沒有的立錐之地了，好幾個兄弟都是在對阿史拿進行圍追堵截。
好不容易才躲過堵截，沿著弱水穿過了沙漠，從北山的南腳下來到唐境。
現在擺在阿史拿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歸順大唐，做一個藩將，這條路有很多回紇人，突厥人，吐谷渾人走過，而且成效良好，對待異族人，大唐也算有很開闊的心胸了。
當然，這條路，阿史拿是決計不會選的，他恨不得殺掉所有的唐人。
而另一條路，那就是穿過河西走廊，然后從玉門關旁邊翻過矮小的北山西麓進入突騎施。
很早之前阿史拿就已同突騎施蘇祿可汗聯系，如果篡位成功，將會同突騎施聯合，同時出軍打穿北庭都護府，重新建立起起強大的突厥帝國。
突騎施是西突厥過滅亡后的遺留的最大的突厥部落，突騎施那個蘇祿可汗比起他父親可要有勇氣多了，近幾年更是接連出軍進攻唐朝，的確是個可以投靠的人。
石關到玉門關之間有大片的戈壁，而且沒有唐軍駐扎，從這里借道應該比較安全。
……
然而事情確實不如阿史拿意料中發展。
斥候回來的時候，告訴他側后方不到十里有一只唐軍正在急行軍。
“多少人？”
“三百多，看裝備，皆為精銳。”
“好，再探。”阿史拿揮了揮手。
這冰天雪地的，茫茫一片，根本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自己的斥候發現了對方，那對方的斥候肯定也會發現自己。
唐軍三百人，他有八百人，但是他心里沒有一點勝利的把握，唐軍精銳多么強大他是清楚的。
如果手下的兵狀態好，有這八百兵，他可以自信全部殲滅這群唐軍。
此時他們的狀態實在是太差了。
差到二敵一，他都沒有自信可以勝利。
……
“可汗，你先走，我們留下來擋住他們。”這個時候，身邊一位名為拔也的將領說話了。
他已經說過許多次，自己是個失敗者，配不上可汗這個稱呼，可是這些從很久以前就跟隨著他的將領們卻固執不從。
“前面百里地就到沙州了，我們從沙州北邊就可以到達突騎施，不用你們留下來，我們能夠跑過去。”阿史拿說道。
拔也卻是笑了，說道：“可汗，我們一路從草原殺過來，還穿過了沙漠戈壁灘，早就人疲馬倦，根本不可能跑過他們的，難道我打了這么多仗，這些都看不出來么？”
阿史拿自然是明白這些的。
他閉上了眼睛，仍舊說道：“跑不過也要跑，只需要四五日時間我們就可以離開大唐境內了，十里路的距離，他們過來時大雪可以掩蓋大部分痕跡，不一定能夠發現我們離去的方向。”
“不夠，如果他們在二十里外，下的雪才足夠掩蓋痕跡。從牙帳出來我們一點物資都沒有，雖然我們一路掠劫，搶到了一些糧食馬嚼，但是依舊不夠，已經有好些郎兒幾日沒有吃東西了，馬匹也都快沒有糧草了，別說四五天了，天氣這么冷，很多郎兒怕是今天都撐不過了。”
“我愿為可汗斷后！”拔也跳下了馬，半跪地上，右手握拳放在胸口，沉聲道。
隨后，另外的幾個將領也跳下了馬。
“我等愿為可汗斷后。”
阿史拿看著這幾位忠心耿耿的將領，沉默了，有如此忠心的下屬，還要要求什么？
于是阿史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
“我二哥，五千兵馬沒有攔住我們，我四弟，七千兵馬沒有攔住我們，丹巴吉林大沙漠沒有攔住我們，難道這區區三百唐兵，也能阻擋我們了？”
……
不一會兒，阿史拿將自己手下的兵集中起來。
然后在眾人面前，從幾位親兵的身上取下了好幾個大袋子，仍在了地上。
這些袋子里面沒有食物，沒有武器。
有的，僅僅是一小撮一小撮捆扎的頭發。
那就是這八百士兵的頂發。
從牙帳突圍之時，這些忠于他的士兵主動的割掉了頂上之發交于了他。
在突厥人的傳統中，頭頂之發代表著自己的靈魂，這群士兵將頂上之發交于他，便代表著把自己的靈魂都托付于他。
通常來說，頂發都是交由效忠之人掌握，等到去世之后，在由效忠之人還給本人，一起合葬入墓，那么靈魂就可以回歸上天。
如果頂發掌握在別人手中時候不能合葬，死后靈魂也不能夠回歸上天，將會永世受盡折磨。
八百突厥騎兵沉默的聚集在雪地之中。
他們看著這一大堆頂發，已經知道了他們自己接下來需要干的事情。
拼死一戰。
不久，第一個人走出了隊列，撿起了一支頭發放入了懷里。
接著是第二個。
第三個……
……
所有人都取走了頭發之后，阿史拿喚來親兵，說道：“把最后的食物拿出來分了。”
“可是，那是給可汗你……”親兵猶豫了一下，說道。
“立刻！”
“……好。”
一大堆已經凍的發硬的肉被親兵們抬到了雪地上。
架鍋開煮，不一會兒，盈滿的肉香就飄散開來。
這里面有掠奪而來的羊肉，有跑死了的馬身上的馬肉，也有……唐人的肉。
肉看似很多，但是分到每一個士兵手上的，也就一點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