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兒,你也坐在我肩上。”
王珰這般說了一句,便蹲下身子來。
碧縹有些猶豫,但她不愿讓自家少爺落了面子,只好紅著臉應了,坐上了王珰的肩。
王珰本有些擔憂,此時發現碧縹體重甚輕,自己倒也還背得住,不由頗有些得意。
他轉頭一看,卻見王笑不知何時已背著纓兒踩在一張小板凳上。
“碧兒,你看得清楚嗎?”
碧縹道:“看不太清呢,他們在做什么啊?”
“那我再站高些。”
王珰目光尋了尋,他有心比王笑站得高些,便抬腳去爬另一條高板凳……
莊小運正走在隊伍中,他看著車上的大公雞,心中頗有些自豪。
“鐵楞啊,今天你出夠風頭了吧。”
他極小聲地這般問了一句,下意識便轉頭四下看了看。
因這“啃的雞”也是自己這邊的店鋪,他便想著那人或者會在這里。
下一刻,莊小運目光一凝,臉上便有些喜色,邁開腳便往鋪子里走去。
他是從護送鐵將軍的隊伍里走出來的,人群便給他讓了條道出來。
莊小運才進店里,便興沖沖地喊道:“東家,你帶”
下一刻,他卻與人對了個正眼。
這個門牙,竟是……
“嗯?五少爺也在?”
“你你你……是是家里那個,賊護院!”
王珰正一只腳踩在板凳上,一見莊小運,便是眼一瞪,嚇得愣在那里。
這小子當時把自己綁起來拷打訊問呢!
王珰心中一慌,腳下一滑,面朝下便往下摔去。
這一刻他才想起來,肩上的碧縹可是懷著孩子的。
“扶住她!快……”
才來得及這般喊了一句,王珰“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登時鼻血長流。
他心中不由后悔到了極點,惱自己不知輕重。
回頭一看,他才大松一口氣,只覺一顆跳到嗓子眼的心落了回去。
一陣后怕!
卻見莊小運茫然地站在那里,手里提著碧縹的后領,如提著一只小雞仔般。
這一刻,王珰覺得自己原諒了莊小運,雖然他曾打過自己一頓。
等碧縹落在地上,她便忍不住哭起來:“少爺!你又又……又受傷了?”
說話間,她連忙跑上去扶著王珰給他擦拭臉上的血。
“碧兒,你沒事吧?”
王珰才問了一句,突然又是神色一變,驚愣在那里半天不說話。
“少爺?你怎么?”
“碧兒啊,我……”王珰喃喃著,極是有些悲傷地哭起來。
“我的另一顆門牙也松了,哇啊……”
王笑斜睨了站在那干嚎的王珰一眼,心中著實有些無語。
這個二叔家的傻兒子,非要跑到自己面前來現眼。
他懶得理王珰,向莊小運問道:“傅先生安排好了?”
相處了這么久,這點默契他還是有的。
果然,莊小運應道:“是,傅先生說動靜越大越好,本來小的打算到府上與東家說一聲的。”
王笑會心地點點頭。
莊小運說著,頗有些喜色地又道:“文家那些佃戶,應該也不敢再來找我們麻煩了吧?”
王笑道:“佃戶不敢來,文家卻未必不會使別的手段,你們要小心提防。”
兩人低聲說了好一會……
莊小運臨走前忽然四下看了看,支支唔唔地問道:“東家,這幾天怎么沒見到花……沒見到你和唐姑娘一起?”
王笑嘆了一口氣道:“她外出辦些事。”
“那……望伯他們呢?”
“自然是跟去了。”
莊小運頗有些失落,他低著頭走隊里,只見那只大公雞還是趾高氣昂威風八面的樣子。
“鐵愣啊,你出這風頭給誰看……”
“喔喔喔”
文家。
“娘,他們就給我這樣的屋子。”
錢怡極有些氣極敗壞。
“娘雖然是外嫁的女兒,但這些年對娘家多親厚啊。還有,爹替文家做了多少事?現在爹倒了,他們就敢這樣對我們母女?”
文和蘭極有些擔驚受怕的樣子,聽了女兒的抱怨并不作聲。
錢怡道:“娘,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不如我們回家吧?”
文和蘭一愣,道:“回家?可可可是,萬一要抄家怎么辦……”
錢怡眉毛一挑:“那娘想怎么遭?扔下偌大的家業不要,在這里當老小姐與表小姐?人家護你嗎?”
她說著,一雙眉深深皺起,露出嫌惡的表情:“你看這屋子,榻上連帷帳都沒有,還有桌上這個灰塵,嘖嘖……以前我過來小住,幾曾給我過這等的破爛屋子?”
文和蘭似乎被嚇破了魂,六神無主的樣子。
錢怡又道:“爹雖被下了獄,大哥卻還在當官,可見天子沒有要抄我們家的意思。自己府里住著,豈不比在這里受人白眼強百倍千倍?”
“真的?”文和蘭眼一瞪,喃喃道:“可是你爹是因為欺君罔上、構陷同僚,才才才下獄的,那那那些同僚要報復怎么辦?”
“到時候賣了京里的產業去投奔大哥好了。”錢怡無所謂地道。
文和蘭張了張嘴:“福建那個地方,山高水深的,我們娘倆怎么能去那里?”
“嘁。爹說了福建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才特意給大哥謀了那的缺。”錢怡道:“我告訴娘,你可看清楚了,外祖父不在了,這地方早不是你的娘家了。慣是些勢利眼的爛貨,往日里巴結得殷勤,出了事只會甩冷眼。走著瞧!”
恨恨咒罵了兩句,錢怡看著文和蘭失魂落魄的樣子,便拉著她就走,后面幾個婢女連忙跟著提包袱。
她們還未出院子,卻被人給攔下來。
“姑姑這是想去哪?”文弘達笑道。
文家子弟眾多,但當官、讀書、做生意的都各司其職,往日里有閑暇到處逛蕩的卻不多。
長房、二房皆在為官,家業便由三房和四房操持。文弘達是三房嫡子,出來做事后便有些風頭正盛的意思。
此時他帶了兩個弟弟做跟班,身后還跟著一干嬤嬤婆子。
“讓開!”錢怡正在氣頭上,懶得與他招呼。
“姑姑啊,我爹說錢府現在不安全,讓您帶妹妹安安心心在家里住著。”文弘達道,“不然萬一抄了家,姑姑讓官府拿了,再救可就難了。”
文和蘭便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錢怡氣極,恨聲罵道:“就是你哄了我娘過來,到了之后卻給我們這樣的接待,狗眼看人低,往后的日子你可瞧好了吧。”
文弘達眉頭一皺:“妹妹是大戶人家的千金,罵罵咧咧的成何體統?”
“往日里你巴結我爹的時候怎么不說?!讓開!”
“姑姑和妹妹且安心在家里住下吧。”文弘達也懶得再與她們笑臉。
“你還想強留客不成?”錢怡一雙眉毛倒豎。
文弘達道:“這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著……啊!你你……你松手!松手!”
肩上被狠狠的擰了一下,文弘達向后跌了兩步。
痛到整條胳膊都麻。
兒時被打的可怕記憶泛上來,他沒心思再與這犯官的妻女啰嗦,喊了一聲‘看住了’了,鐵青著臉掉頭就走。
走了幾步之后,他方才向身后的嬤嬤問道:“怎么沒接到錢家四小姐?”
那嬤嬤便道:“四小姐還在宮里沒出來。”
文弘達舔了舔唇,輕笑道:“派人到宮門候著,等她一出宮,就給接回這娘家來。”
“是。”
那嬤嬤才應了一聲,卻見少爺竟是賞了一錠小銀子過來,耳邊便聽他又低聲道:“等接了人,你不要聲張,只送我院子里去。”
嬤嬤眉毛一挑,看著那銀子,眼睛亮了亮。
“少爺放心,老奴明白……”
想著錢朵朵嬌怯怯的樣子,文弘達一顆心便頗有些火熱起來。
他穿花拂柳地走了一陣,便回了前院大廳。
“爹,已經將姑姑安置妥當了。”
文和仁正在聽伙計稟報,抬了抬眼皮,漫不經意地點點頭。
“去和那些佃戶說,不用再去鬧了。”如此對那伙計吩咐了一句,文和仁便沉吟起來。
等那伙計出去了,文弘達便道:“爹,祖父說了,這產業園以后是能賺大錢的產業。這就不拿了?”
“怎么能不拿?要想壓四房一頭就必須拿。而且那片地正好連著我們家的田,這是注定給我們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文和仁道,“可是這牧雞治蝗的事一出,卻不好明搶了。”
文弘達眉毛一挑:“明搶不成,我們就暗奪?”
文和仁淡淡看了兒子一眼,臉上一片高深莫測的表情。
文弘達暗道:父親這是在考驗我,我要快想想怎么奪。
文和仁暗道:你爹我也沒主意啊,那傅青主多厲害啊。
父子倆默然坐了一會,一時無言。
文弘達只好道:“爹,祖父可有吩附?”
“蠢才,萬事只會靠你祖父嗎?”文和仁叱罵道。
你祖父多逗啊,讓你爹去和傅青主那樣的人過招,卻不肯支招,這不是為難人嗎?
文弘達道:“可是……爹,祖父可有評點過王笑?”
“倒是有。”
文和仁當時沒太注意聽,此時便已忘了不少,想了想,道:“此子看著傻,實則精……”
“沒了?”文弘達訝道。
過了一會,文和仁又想起來一句。
“錢承運要對付王笑,卻不知從王家最大的破綻入手,可笑。”
王家最大的破綻?
是什么呢?
文弘達不禁沉吟起來。
座上的父親依舊一派高深的樣子,他只好皺著眉,獨自沉思了良久。
“爹,孩兒明白了!”
文和仁心中一跳,極是驚訝:你這就明白了?
他臉上卻是一派從容,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哦?”
“是王家二房啊!”文弘達站起來,侃侃而談道:“孩兒和崔家了解過,王康是個強干的,王秫卻是個庸才,一干兒子都是酒囊飯袋。”
“不錯。”文和仁淡定地點點頭,一幅孺子可教的模樣,“那我兒且說說,該如何對付王秫?”
文弘達只好再次沉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