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與淳寧公主的婚期日近。
一身情債的少年因此愁腸百結,他的生父卻是歡喜不已。
王康的文散勛已然封下來了,果然是從四品的贊治少尹。
雖是無權無祿的虛階,但他這種喜滋滋的心情實在是無以言表。
許多往日里許多不能穿的衣服都能光明正大的穿了,當王康脫下那雙軟底履鞋,換上威風凜凜的皂底官靴,只覺自己整個人都煥然一新。
一只蹬著官靴的腳抬在沈姨娘面前讓她看了又看,直到有些酸了王康才放下來,撫須嘆道:“王家數代經營,終于在老夫,不對,在本官手上一躍成了官身……商海沉浮一世,不容易啊。”
沈姨娘忍著笑,作勢行了一禮,柔柔道:“妾身見過少尹老爺。”
王康眉毛一挑,頗覺有趣,神態自矜地道:“也就是老夫,能生出笑兒這等品貌的男兒來尚配公主。哼,靠那兩個逆子讀書?讀到什么時候能考到一個官身?”
“就是,哪有老爺你自己做官自在。王家啊,還是得靠老爺你運籌帷幄。”
王康心中得意,蹬著官靴踱了幾步,沉吟道:“門口的牌匾得換了,還有御賜的那幅‘樂善好施’要翻刻出來掛在廳上。嗯,還是得回房山老宅祭祖!來人,去把那兩個逆子和笑兒叫過來……”
于是,王笑剛從左府回來便被叫到了杜康齋。
他才哄過錢朵朵,嘴里還有余甜,見了王康便馬上奉上幾記恭維,美得這老頭笑逐顏開。
過了一會,王珍與王珠過來,王康難得有好臉色道:“回老宅的事你們準備得如何了?明日是二十八,宜出行、宜祭祀,我們明日便動身,三十日再回京準備笑兒的婚事。”
——你們看,老夫安排得井井有條。
王珍與王珠對望了一眼,微微搖頭。
他們先前之所以同意回老宅,是想著萬一事有不諧便可以帶著全家從京郊跑路。
如今王笑領著錦衣衛抄了文家,這種時候卻還有諸多善后事要收拾、各種關系要打點鞏固,卻是不宜出京了。
王珍便拱了拱手道:“父親,明日怕是太倉促,孩兒還要教書。”
王康臉上的笑意便凝固住,破口大罵道:“倉促?老夫先前沒說過嗎?你連進士都考不上,教的什么破書?也敢拿來搪塞你爹。”
王珍只好賠笑道:“笑兒大婚在即,文君忙得團團轉,來回一趟確實有些趕,不如等到笑兒婚事之后……”
“你是嫌老夫添亂嗎?”王康罵道:“他成婚之后還有那么多事,再要回去要等到猴年馬月?就明天!”
王珠上下打量了王康一眼,譏道:“父親不就是想讓人看看你這個虛階嗎,賣兒子換了個無用官身,有何值得巴巴趕回去炫耀?”
王康一愣。
接著,一撮怒火狠狠頂到腦殼上。
“逆子!你到現在還敢如此與老夫說話,我告訴你,今時不同往日,你休想再在我面前囂張,小心老子請家法來治你!”
王康一通罵完,兀自氣憤不已,又忿忿道:“什么虛階?這叫散勛懂嗎?再讓老子聽到一個‘虛’字,老子親自來揍你。”
揍自然是揍不了的,自己這個家主都被這個逆子架空了。
但自己還是他爹,場面不能輸。
偏偏王珠不給他這個場面,淡淡道:“孩兒就一句話,明日去不……”
“二哥啊,還是去吧。”王笑忽然插話道:“這京里悶得很,出京逛逛也好。”
王珠斜睨了王笑一眼。
他一輩子都是說一不二的人,此時卻難得沉默下來。
王康大喜。
這個強橫的二兒子竟還有吃癟的時候,讓人心里舒坦的很。
事情便這樣由王笑一句話定下來。
末了王康便考慮要帶哪一個戲班子回去,又擔心京中名角請不動。王笑便表示自己有些關系,父親想要帶誰就帶誰。
王康再次大喜。
三個兒子這樣一對比,差距就實在有些大……
等那邊差距有些大的三個兒子出了杜康齋,王珠瞥了王笑一眼,冷哼道:“你既肯帶父親去京郊,為何不早講?”
王笑嘿嘿一笑:“兩位兄長嘴巴快得很,我如何能攔得住?”
王珠冷笑道:“你分明就是想看我挨罵。”
王笑被戳破心思,也不狡辯,頗有些得意道:“我可不是逆子了哦。”
王珍苦笑著搖了搖頭,問道:“你這種時候出京沒關系嗎?”
說著,他悠悠嘆了口氣,又道:“不少人想走你和永年兄的門路,每天都有人請托到我這里。”
王笑道:“大哥正好幫我看看,有才能的來者不拒便是。至于此時出京,卻是正好,京城水深,我一時也看不清,正好避一避風頭。”
王珍便點點頭,道:“也好。你可有話要帶給永年兄?”
王笑搖了搖頭,笑道:“大哥也被人盯著,我現在和錦衣衛一聯系,怕把京里那些權貴嚇死。”
王珍呵呵一笑,道:“白義章還以為你會去見他,陶家人來家中探過兩次了。”
“要見自然是他來見我。文家的銀子滿朝都在盯著,他要是還能貪了,正好再送把柄到我手上。”王笑道:“至于往后昆黨要如何與我們相處?看誰沉得往氣,總之我做這一切是出于一片公心,不是為了自己的勢力,別人不知道我,陛下知道我。”
王珠冷哼一聲:“不要臉。”
“謝謝二哥夸我。”
王珠也是問了一句:“明日就出京,各方的人物真的安排妥了?”
王笑道:“我又不像二哥你是拿錢買關系。以利相合只有一時,志同相合才是同道,那些人看不明白這點,還想拉攏傅先生、張永年……正好讓我看看誰在后面暗搓搓地想對付我。”
三兄弟說著話,走到小徑岔口,王笑揮了揮手,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珍、王珠并肩看著他的背影,各自有些感慨。
過了一會,王珠忽然道:“不是逆子了?你且看他再得意兩天,遲早在父親手上吃癟。”
“父親那人……”王珍苦笑道:“我提醒他一句吧。”
“千萬別。”
王珍無奈,看向王珠:“你就這么想看他在父親手上栽跟頭?”
“想看。”王珠哼道:“敢在我面前炫耀,讓他長長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