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王笑寫方案寫了許久,夜色深沉后才爬到榻上。
他見淳寧已經端端正正地躺好,于是玩鬧般地在床中間劃了一條三八線,笑道:“你一半,我一半,誰都不可以越線啊。”
“什么?”淳寧不解。
“以此線為界,這邊是你的地盤,這邊是我的。”
淳寧側頭瞥了他一眼,頗有些無語。
“剛才看夫君寫的方略,分明是縝密務實、沉穩周詳。可現在為何又如此幼稚?”
“幼稚嗎?”
王笑心道,那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成人’。
他腳在褲子上一搭,便舒舒服服地躺下來。
“夫君你不要越到線這邊來,這一半是我的。”淳寧便推了他一下。
王笑嘟囔了一聲:“幼稚。”
“夫君你洗漱過了沒有?”
“在王家就洗了啊。”王笑打了個哈欠,“你聞,我多香。”
淳寧吸了吸鼻子,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似乎是女子身上的味道,卻不是纓兒的。
她便想到那日在王家見到的那個傾國傾城的美人。正想再探探王笑的底,一轉頭卻見他已經睡著了,他仰著頭,微微張著嘴,卸下了不慌不忙的外殼,顯得有些疲憊。
淳寧便心想,自己這個夫君看起來漫不經心的,但與那些老官油相斗,原來也并不輕松。
如此,兩人便相繼睡去。
只一個多時辰之后,甘棠便在門外輕聲喊道:“公主、附馬,丑時了,該起了。”
“夫君。”淳寧便揉了揉眼,伸手去推王笑。
推了好一會兒,王笑方才迷迷糊糊嘟囔道:“幾時了?”
“還未到四更。”
“大半夜的,你弄我做什么……”
聲音漸低。
淳寧自己也沒完全醒,強撐著困意道:“夫君要去上朝啊。”
王笑不應。
淳寧頗有些無奈:“夫君,成婚十日又謝過恩,便是沐休結束,該上朝……”
下一刻,她整個人便被王笑抱住。
“你讓我睡……”
枕邊人的聲音斷斷續續。
“……一會。”
淳寧臉上一熱,又推了王笑一把,道:“你又越線到我邊來了。”
因鬧了這一下,她便清醒過來。
她看著王笑意識模糊的樣子頗覺有趣,于是伸手捂住他的口鼻。
“唔……”王笑睡得正熟,此時被她弄醒,只好打了個哈欠道:“你干嘛?”
“叫夫君去早朝。”
“早朝?”王笑看了一眼窗外,只見黑漆漆一片,“這也太早了。”
“我們離宮門近,已起得算晚了。”
淳寧便也爬起來,和甘棠一起給他換朝服。
王笑低頭看去,見她趿著繡鞋,只穿了中衣,褪去了往日里尊崇模樣,宛若一個小媳婦一般。
她劉海有些散亂,一雙漂亮的眼睛里也帶著些困意,卻很有些可愛。
“我自己來吧。”王笑道:“你回去躺著,夜里涼,別回頭凍病了。”
“哪有男兒家自己換衣服的道理。”淳寧低聲道。
她本是不必做這些的,但想著民間妻子都親手侍候丈夫穿衣,自己也不該太端著。
此時她給王笑將腰帶系好,兩人對視一眼,忽覺彼此間有些不同起來。
“夫君可要先吃些東西?我讓人去熱些粥來。”淳寧道。
“你且回榻上裹著吧。”王笑打了個哈欠道:“府里的廚子手藝還不如我,懶得吃他弄的東西。”
說著,他推淳寧去歇著,自己出了屋子。
夜風極有些涼,王笑便踩著月光,前往他的第一場早朝。
他如今騎術略有小成,此時獨自出門不必乘車,便騎馬到了宮門附近。
這邊都是要上朝的官員,他反正也不認識幾個,但每每與人對上眼便含笑點頭,自認為極有禮貌。
含笑回應者有之,不屑一顧者亦有之。
他還在路上碰到羅德元,被對方鼻孔朝天地嗤了一聲。
接著便開始排隊,自有禮官引著王笑入列。
他是第一次上早朝,覺得頗為新鮮。
仿佛回到了以前做廣播體操的時候。
依著楚朝上朝的規矩,將軍先入,次近侍官員,次公侯駙馬伯……駙馬都尉,位在伯上。
王笑回頭一看,便見到自己后面站著的正是嘉寧伯薛高賢。
“咦,舅舅。”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嘉寧伯登時便覺得極晦氣。
王笑又道:“我還想過幾日去舅舅家拜訪呢……”
嘉寧伯都懶得應他。
那邊鳴鞭過后,文武百官依次入門過橋。王笑很是熱情,又對嘉寧伯低聲談論自己第一次上早朝云云,卻被禮官記了一筆。
“駙馬都尉王笑、嘉寧伯薛高賢,竊竊私語,聽候處理。”
王笑澀然一笑,道:“不好意思,我下次注意。”
嘉寧伯卻極有些冤枉,怒道:“我一句話都沒說,你憑什么記我?”
“再記,嘉寧伯大聲喧嘩。”那禮官又唱了一句,提筆又寫了一行……
如此折騰了好一陣子,總算入班站定,便開始了早朝。
“大者宣露布,小者具奏本。俱于早朝未奏事之先宣布,所以張國威而昭武功也。”
王笑本來對于這件事還存有幾分好奇,立足聽了一會,發覺自己也聽不太懂大家在說什么。
至此,心里的一點新鮮感也耗盡,接著困意上涌,他便站在那里閉目養神起來。
耳邊一直能聽到對答聲,王笑便睡得頗為安心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捅了他一下。
王笑腦袋一晃,開口便道:“下班了?”
他這一聲頗有些清脆,回蕩在肅穆的大殿里便有些格格不入。
似乎有人壓著聲音輕笑了一聲。
“出班。”旁邊人提醒了他一聲。
原來卻是有鴻臚寺官員報了早朝期間官員失儀情況。
“駙馬都尉王笑、嘉寧伯薛高賢……”
接著,王笑便聽到有人以極低的聲音嘟囔了一句:“薛高賢?他怎么來上朝了?”
王笑與薛高賢便只好出來謝罪,龍椅上的延光帝則是眼含深意地看了兩人一眼。
以前這種御前失儀是要打延杖的,本朝卻是發明了一項‘仁政’,即可以花銀子來贖延杖,一棍子二十兩銀子,今次王笑十杖,薛高賢二十杖。
兩人跪在那里,便有禮官過來極輕聲地問了一句:“贖否?”
兩人自然是贖的,一個兩百兩,一個四百兩。
王笑心中頗覺有趣,沒想到自己這個父皇還很做生意的頭腦嘛。
謝過罪,他回班時抬頭一看,只見延光帝板著一張臉,也不知在生誰的氣。
接著,殿上的老太監便吊著嗓子高喊了一句:“有奏章出班,無事朝散。”
此時該宣布的都已宣布了,從天黑站到天亮眾臣都有些困疲倦,許多‘人有三急’的也急去釋放,總之大家都等著散朝。
忽然,有人朗聲道:“臣有本奏。”
不少人心中便罵道:“你娘,有事不早奏。”
眾人轉頭一看,便見大理寺左少卿溫容信踱步而出。
溫容信目不斜視,打開自己的奏折便開始念起來,聲音中氣十足。
“臣有本奏,今西北陷落,賊信猖獗;遼土俱喪,國勢日窘。力竭于東,禍延于西,邊寇交織,精疲力盡。臣請,圣駕南征,領兵親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