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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溫柔繾綣不提,等唐芊芊出了屋子,便見院中花枝正在教纓兒習武。
纓兒扎了個馬步,小拳頭抵在腰間,樣子頗有些秀氣可愛。
花枝搖了搖頭,直言不諱道:“笨死了,你不是學武的料子。”
纓兒也不惱,腰蓋又彎了彎,問道:“這樣可以嗎?”
動作倒是蠻好看,但顯然是不穩的。
花枝撓了撓頭,換了個話題,道:“我要去做酸菜面,你吃不吃?”
“可是……我還沒學會武功啊。”
“都學兩天了,你馬步都扎不會,我們還是去做酸菜面吧。”
纓兒有些失望,低著頭嘟囔了一句什么。
她聲音極小,唐芊芊卻是聽清了,上前拉過纓兒的手,笑道:“想學了武功保護你家少爺?”
“嗯,芊芊姐和小竺姑娘都會武功,纓兒也想學。”
唐芊芊笑道:“你家少爺都懶得學,還找借口說這是以后要被淘汰的技術。你不學也可以的。”
纓兒便明白自己是真的沒有天賦,頓時有些泄氣。
“瞧你。”唐芊芊捏了捍她的臉,道:“你家少爺‘受傷’了,去給他纏些細布,好出門見人。”
“少爺受傷了?!”纓兒嚇得花容失色。
一旁的花枝則是又搖了搖頭,翻了個白眼:“在屋里玩了新花樣了?人還弄傷了?你們節制一點啊。”
“兩個笨丫頭。”唐芊芊極是無語,羞惱道:“對外便說他受傷了,明白嗎?”
花枝無所謂地“哦”了一聲。
纓兒卻是俏臉一紅,羞羞噠噠地進屋里給王笑包扎……
“你吃酸菜面嗎?”花枝向唐芊芊問道。
“不吃,我去趟車行,你去找王珍一趟。”
“找王老大干嘛?”
“昨夜五城兵馬司和巡捕營是他安排的,耿家兄弟與五軍營照過面,你去打探清楚南下軍隊的戰力……”
花枝手在空中虛斬了下,大咧咧道:“然后我們把皇孫做掉?”
“少說些沒用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做。去讓王珍將情報抄一份來,我將其與京營整頓的情況對照看看再說。”
“麻煩的女人,就知道使喚我。”
從心齋,后院。
“如今京中武備大抵皆在舍弟掌握,巡捕營馬上會開始布控交通。防疫宣傳必須加快,以免到時引起百姓太過不滿。”王珍說道,他一夜沒睡,神情有些疲倦。
他前面對坐的是范學齊。
范學齊打點芳園,人脈廣闊,在京中士林小有名氣,對傳播流言一事也有些經驗,確是王珍所識之人辦此事的不二人選。
“我已聯絡好京中各大書院。國子監、聞道書院、香山書院……皆有舉子愿意效勞,眾志成城。這是我們擬好的文案,王兄先過目。”
王珍接過看了看,搖頭道:“不要這樣文謅謅的用詞。要大白話,越簡單越好。”
范學齊苦笑著點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但這已經是改過數次之后的了,再白話,那些讀書人說恥于念出口。”
王珍搖了搖頭,有些諷意,道:“士林風氣如此。”
一群酸儒。
他也不多言,提筆便寫起來。
“官兵不讓大伙兒出門,是為大伙兒著想。人聚在一塊,容易染上病。”
“我們要健康,不要溫疫……”
范學齊只看了一眼,登時愣在那里。
這……也太白了!
王珍一連寫了十幾句,擱下筆,滿意地點點頭:“這些是口號,讓書生們上街喊出來便可以。比起官兵,讀書人說的話,百姓更愿意聽。”
范學齊心中一驚。
自己要帶人上街喊這樣的白話?
如今的讀書人自視甚高,又有幾人愿意如此喊?
若真喊了,以后芳園必要被人恥笑。
腦中浮現起那些書生自命清高的姿態,范學齊登時頭大不已。
王珍又道:“最關鍵的是要說服百姓允許我們焚燒尸體,據舍弟所言,染瘟疫而死者身上有一種叫‘病毒’的東西,在這樣的天氣里能存在幾個月之久。”
“如今天寒地凍,百姓無法挖開地面埋葬尸體,往往將尸體存在家中、雪地里,極是危險。何況就算土葬,遭鼠蟻啃咬,依舊會將病毒帶給活者。所以,必須焚燒。”
他皺了皺眉,嘆道:“自古以來,死者入土為安,此事不易。但我們可以想想……”
“王兄。”范學齊有些猶豫,但還是道:“那些口號,是不是有些過于……”
倡議焚燒尸體,不管成不成,他還是愿意去做的。因為此事得罪的只有無知百姓,與芳園無礙。
但,上街喊那樣的白話,真的不妥。
范學齊便猶豫著該怎么對王珍說。
羅德元緩緩步入從心齋。
京城別家書鋪的伙計大多沒什么好臉色給羅德元,但從心齋的伙計卻是不卑不亢,舉止有禮地笑喚道:“羅先生來了。”
不稱‘大人’,意思是只談學問,不論官場。
羅德元心中一暖,有知己之感,笑道:“羅某又厚顏而來。”
他心中其實還是藏著些尷尬,這些日子常來這里賒些紙墨,每次都說發了俸祿了給銀錢。
偏偏朝廷就是不發。
“羅先生稍待。”那伙計也不等他開口,直接提了一摞素紙出來,放在羅德元面前,道:“羅先生只管拿去寫奏書。”
羅德元擺手道:“我今日并非來買紙的……你家老先生在嗎?能否一見?”
王珍聽到通傳,領著范學齊到了簾后。
范學齊聽到外面的聲音耳熟,掀起簾子看了看,向王珍問道:“是羅兄?他喚你老先生?”
王珍苦笑道:“子曰‘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他看我這書齋名‘從心’,自以為我是老先生。”
范學齊心里罵了一句“呆子”,但他向來溫潤,這種話卻是不會宣之于口。
只見伙計出了堂對羅德元道:“羅先生,我家東主身體有恙、怕見風,不便相見。讓小的將這份《管子》十九卷贈與先生。”
羅德元一愣,伸手接過那一摞書,隨手翻了翻,卻見上面寫著不少感悟與注解,字跡揮灑自如,顯然是大家之筆。
那伙計道:“我家東主近日重讀法家典籍,有些新的感悟,愿與羅先生共勉,也算是祝賀先生的升遷之禮。”
“老先生原來是外儒內法。”羅德元驚喜道,“贈書重誼,羅某銘記。”
下一刻,他才想到這書鋪的東主能這么快就知道自己升遷一事,顯然不是一般人。
想來對方避而不見,便是不愿讓自己在官場上為難……知己啊!
如此想著,他感動不已。
“煩請轉告老先生,羅某哪怕轉任戶部,也必會矢志不渝,不墮俗流。絕不會辜負這些日子以來你們賒紙之恩。”
他說著,思緒翻涌,竟是對伙計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老先生推崇法家,與我不謀而合,所謂‘巧詐不如拙誠,惟誠可得人心’也……”
簾后的范學齊有些驚訝,問道:“他怎么還不走?”
王珍道:“沒什么好聽的,我們回去談事吧。”
卻見范學齊忽然臉色一變,飛快地放下簾子,深吸了一口氣,又小心翼翼地掀開一絲簾縫向外看去。
“是她!真的是她!”
輕呼了一聲,他臉上竟還有些紅。
相識以來,王珍還是第一次見范學齊如此激動,探頭看了一眼,便見花枝大大咧咧地走進書鋪,手里還提著一個食盒。
“范兄認識花枝?”
“花枝?她名叫花枝?”范學齊喃喃道:“多好聽的名字啊……櫪馬嘶柳陰,美人映花枝。”
王珍一愣。
“花枝拂人來,山鳥向我鳴。”范學齊低吟了一句,又吟道:“好風經柳葉,清風照花枝。”
王珍:“……”
外堂,花枝一見到羅德元便皺起了眉,一張臉上馬上像是寫了‘晦氣’二字。
范學齊吃了一驚,心道:不能讓姓羅的呆子驚跑了她!
于是他便要沖出去。
王珍一把拉住他,問道:“范兄怎么了?”
“王兄,你認得花枝姑娘?”
“自然認得,防疫一事,她出力甚多。”
范學齊心中大喜,一時竟手足無措起來。
花姑娘原來是個女俠士,果然是古道熱腸的奇女子。
她會過來嗎?
會看到我嗎?
我要讓王兄引見嗎?
如此想著,他不自覺地整理了一下儀容,很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