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與喀喇沁人的遭遇戰持續的時間并不算久,喀喇沁人見王笑這支只兵馬顯然比往常所見的楚軍更精銳,不愿與其近戰、一觸即走,想以騎射的方式損耗楚軍。
這種戰法其實頗為討厭,但好在此處離喜峰口的山路不遠。楚軍一轉進山道,喀喇沁人便也不再圍著纏斗,策馬退去。
進了山谷,行到安全的地方,張永年便選了位置安營下寨。
休整之后,清點了傷亡,王笑臉色便有些不好。
雙方打的這一會功夫,楚朝這邊的傷亡顯然是遠高于喀喇沁人的。
這次也就是帶得全是騎兵。若是步卒,只怕要被人包了餃子全啃下來。
王笑有心要了解喀喇沁部,便走到那幾個俘虜面前,問道:“你們當中有沒有會說漢語的?”
沒有人應他,只有兩個漢子用蒙古語高聲喊著什么。
王笑才想起孟朔懂一點蒙古語,便向他問道:“他們說什么。”
孟朔有些尷尬,撓了撓頭,道:“這個……不是什么好話。”
王笑點點頭,揮了揮手,便有兩個士卒上去,捉著那兩個喀喇沁漢子的頭,手中的刀便抹了過去。
“問他們,有沒有想活命的?”王笑又向孟朔吩咐道。
孟朔依言喊了一聲。
依然沒有人應話,那幾個喀喇沁俘虜只是瞪著王笑,死不開口的樣子。
“問一句沒人應,就殺一個。”
“是。”
士卒手中的刀再次揮落。
忽聽俘虜中有個青年帶著極憤怒的語氣喊道:“我們草原上的英雄從不殺沒有武器的俘虜,你們楚軍不是仁義之師嗎?”
蹩腳的漢話聽得人頭皮發麻。
王笑一聽這話便覺得透著一股幼稚的感覺,目光看去,見那青年濃眉大眼,果然看起來就有些單純的樣子。
旁邊的劉一口便獰笑一聲,道:“這小子殺了我們好幾個人。”
說著,他上去就一巴掌摔在伊德勒臉上,將他牙都打落下來。
伊德勒啐了一口血水,目光滿是忿恨。
王笑方才向他問道:“為何攻擊我們?”
“你們這些南蠻子居然敢跑到我們的土地上……”
“你們的土地?”王笑譏笑一聲,“楚朝賜你們草原固牧,你們卻屢屢背叛,還‘你們的土地’?”
他說著揮了揮手,劉一口便一把提起伊德勒丟出來,又狠狠踹了幾腳。
伊德勒雙手被縛,卻還是掙著站起來喊道:“那是我們的祖先立下汗馬功勞應得的。”
王笑懶得跟這滿嘴蹩腳漢話的人吵,又問道:“你們喀喇沁部有多少人?”
“我不說,我是不會出賣族人的!”
“嘿,你他娘的。”劉一口抬起一腳便踹在伊德勒腿上,將他踹得跪了下來。
伊德勒便掙扎著要站起來。
兩個兵士死死壓著他,卻幾乎有些壓不住。
于是便見他半屈著膝蓋,如扎馬步一般半站著。
他腿上的傷口還在流血,這個動作其實極有些費力,偏偏伊德勒咬著牙,愣是不肯跪下來。
劉一口大怒,上前便要狠揍他一頓。王笑卻道:“將剩下的俘虜都殺了,一個一個殺。”
“是。”
伊德勒聽著身后的慘叫聲,愈發憤怒起來,大喊道:“你殺光我們吧,我們草原上的英雄是不會出賣族人的!我是黃金家族的后裔,我是不會怕死的!”
聽著這該死的翻譯腔,王笑不由掏了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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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黃金家族的后裔?”
“不錯。”伊德勒再次抬起了他高傲的頭顱。
“但我看你很寒磣啊。”
伊德勒顯然聽不懂‘寒磣’是什么意思,瞪著眼又不說話。
王笑讓人將自己的資料拿來,一邊翻一邊問伊德勒道:“你姓什么?”
“愚蠢的南蠻子,我是黃金家族的后裔,當然是姓‘孛兒只斤’!”
王笑一愣,居然覺得好有道理。
伊德勒抬起頭,傲然道:“我叫孛兒只斤·伊德勒。我的曾祖父巴爾斯博羅特是達延汗的第三子,他當大汗時,封我的祖父巴雅思哈勒掌管喀喇沁和阿速特等鄂托克……”
王笑又掏了掏耳朵,道:“哦,就是你家曾經管理過喀喇沁?”
“不錯。黃金家族后裔是不會背叛族人的!”
王笑一會翻著手中的資料,一會又饒有興趣地打量伊德勒幾眼,目光中似有些不懷好意的樣子。
接著,他指了指那邊剩下的兩個俘虜,對伊德勒道:“你和他們說,回去告訴你們的首領,拿一匹駿馬來把你這個黃金家族的后裔換回去。就在前面山谷入口處交換。”
伊德勒一愣,反而有些惱火起來:“什么?一匹駿馬?我可是一個勇士!我射箭是族里最遠的,我控馬……”
劉一口又是一巴掌摔在他臉上:“啰嗦什么,讓你說你就說。”
伊德勒滿心不甘,卻還是轉頭用蒙古語對兩個族人嘰哩咕嚕地說了一堆。
接著,他又對王笑道:“你為了一匹馬就放了我這樣的勇士,你會后悔的。以后在戰場相見,我的弓箭和彎刀是不會留情的!”
“隨你便,快閉上你這張蠢嘴吧。”王笑揮了揮手,吩咐士兵把那兩個俘虜放了,又讓人將伊德勒帶去谷口等著……
夏向維在一旁見了這一幕,不由問道:“老師是覺得他的族人不會愿意把他換回去?”
“若你是色棱,取代了首領地位之后,還會愿意把他換回去嗎?”
夏向維微微沉吟,道:“若我是色棱,應該能看出老師的意圖……把人換回去是更好的選擇。”
“入鄉隨俗,這邊的人沒你這些彎彎繞繞。”
夏向維一愣,微微笑了笑:“是學生以己度人了。”
“給你安排一個任務。”
“老師請講。”
“回頭你來教育剛才那個蒙古小伙,把他培養成一個有崇高理想的人。總之,讓他明白什么叫民族融合、天下大同……”
夏向維吃了一驚,拱著手喃喃道:“這……這學生如何能做到?”
“他思維模式還比較簡單,應該還有改造的空間。”王笑隨手在夏向維肩上一拍,笑道:“我相信你可以的,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夏向維還在發愣。
忽聽那邊王笑又說了一句:“劉一口,這件事你來配合小夏……”
伊德勒站在谷邊的山崖上等了很久很久。
遠處的草原上,太陽一點一點落下去,金黃的陽光漸漸褪了下去,換上一片星光。
伊德勒隱隱感到耳中有馬頭琴伴著歌聲響起,鼻間似還能聞到奶茶的香氣。
但草原那邊始終沒有人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高大的小伙子終于抱著自己的膝蓋蹲了下來。
他知道,族人拋棄自己了……
有人走過來,在他身旁坐下,喟嘆道:“戰爭就是這樣,當你不再是強者才能感受到它的殘酷。”
伊德勒轉過頭,看了眼身邊這個溫和的書生,心里還有些不太明白。
但不要緊,在往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劉一口會慢慢讓他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