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汾州城四周卻是一片喊殺聲，城下的尸體堆積如山，紅白相間，讓人看的是觸目驚心。
哪怕下著雪，流民軍依然猛攻了七天，完全不懼傷亡，因為糧食已經不多了，而且每天都有無數的人凍死，張獻忠和王自用都知道，再不攻下汾州城，就真的無路可走了。
太原城下大敗，王自用孤身逃到交城，屁股都還沒坐熱，洪武就帶著大軍殺到。
只得匆匆帶著駐守的幾千兵馬，裹挾了一些青壯，渡河退往文水，但糧食物資卻是丟了個干干凈凈。
羅汝才要好一些，由于反應快，裹挾了數縣十多萬青壯及其家眷，退到了文水，還帶了一萬多石糧食。
張獻忠本來就有二三十萬之眾，如今四五十萬人集中在文水一座小小的縣城，每天人吃馬嚼，足足要消耗幾千石糧食。
加上正值大敗，天氣又驟然轉冷，流民軍的士氣可謂是跌到了谷底，一旦斷糧，后果不堪設想。
兩人不是沒有想過不給那些老弱吃的，但這樣一來，那些青壯肯定會帶著家人走，搞不好還會造反，兩人都不甘心就這樣被打回原形。
所以一番合計，將老弱婦孺都留在了文水，讓羅汝才和另外兩位首領統帥三萬兵馬駐守。
張獻忠和王自用則帶領十多萬青壯，繼續去攻打汾州城，本來下雪后，張獻忠見汾州城久攻不下，這才又退了回來。
八大王心里其實對王自用還是非常不滿的，他打不下來汾州城，那是因為有平遙，孝義的兩部官軍互為策應，讓他束手束腳。
可太原城當時可沒有援軍呀，而王自用的兵馬比他們這一路也足足多了一倍，糧草物資更是不必說。
結果只顧享受，耽擱了寶貴的時間，導致最后被殺的差點全軍覆沒，錢糧物資也白白便宜了趙家軍。
隨著雪越下越大，十多萬青壯就是想走，也會被凍死餓死在路上。
所以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存根本就別無選擇，幾乎都拼起了命，頂風冒雪的發起進攻。
北城頭上，許鼎臣看著無數瘋狂的百姓，怎么也想不通，這些只穿了單衣的青壯，為何一反常態的這么拼命？
“大人，不好了，東城被攻破了，怕是守不住了。”汾州衛指揮使，帶著百余名家丁慌慌張張的沖來。
“什么？”
“那你來這里做什么，快帶人去給我將東城奪回來呀！”許鼎臣大驚失色，隨即急道。
“奪不回來了，賊軍實在太多，都跟瘋了似的…”
“胡說，怎么就奪不回來？只要再堅持一天，援軍一定會到的，快去將東城奪回來。”許鼎臣脹紅著臉喝道。
“許巡撫，這都七天了，趙家軍遠在太原也就算了，可平遙和介休都只有百十里不到，孝義更是只有四五十里，援軍要來早就來了。”
劉指揮使嘆了口氣，恨聲道，這種天氣，賊軍又勢大，若換作是他，也不會來援的。
許鼎臣一個踉蹌癱坐在了地上，滿臉憤怒的咆哮道：“這幫混賬，簡直都該殺，本官一定要稟明圣上，將他們統統革職問罪…”
“許巡撫，現在說什么都晚了，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他們會護著你沖出去的，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劉指揮使趕緊沖上去將他扶起來急道，而這時東面的喊殺聲已經開始向城內蔓延。
“劉指揮使，難道你不走？”許鼎臣有些差異。
“我劉家世受皇恩，兩百余年來子承父業，一直鎮守汾州，沒想到汾州衛今日卻敗亡在我手中，劉某愧對先人，更愧對圣上，死不足惜，我已將汾州衛指揮使傳給小兒，希望大人日后照扶一二，劉某感激不盡！”
劉指揮使一臉悲痛地沖著東北方拱了拱手，然后說道。
他也是沒辦法，汾州衛沒有衛城，官衙就在汾州城里，一旦被反賊攻破，也就意味著汾洲衛覆滅，哪怕今后重組汾州衛，指揮使也絕不會再是他劉家人。
所以他希望圣上能看在自己盡忠職守的份上，繼續讓他劉家世襲汾州衛指揮使一職，否則他實在無法和他劉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哎！也罷，竟然劉指揮使都報了與城共存亡的決心，本官蒙圣上器重，巡撫山西一省，事到如今，又有何顏面去逃命？”
許鼎臣眼中閃過一抹贊賞，他沒想到這個平時只知欺壓軍戶，帶兵一塌糊涂的劉指揮，竟然還有這般忠義之心，雙手背負在后嘆道。
“許巡撫，你和我不同…”
“不必再說了。”許鼎臣擺了擺手，與其逃回太原，事后被拿回京師問罪，禍及家人，還不如以身殉國博個美名。
自從得知晉王被殺，他就知道，自己的下場恐怕不會好到哪里去。
劉指揮使見他態度堅決，也不再勸，更不敢再耽擱，帶著一百多家丁就向城中殺去。
而隨著東城徹底被攻破，無數的賊軍涌了進來，城中陷入了一片大亂，官員富戶都只顧著逃命，城墻上的家丁官兵紛紛四散逃命。
到處都是尖叫和慌亂聲，趁火打劫者數不勝數，各條街道都是一片狼藉。
“好！終于攻進去了。”
“我給沖！”
張獻忠和王自用都是興奮的大叫，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若今天還拿不下汾州城，他們自己恐怕就要崩潰了。
因為來時的十五萬大軍，此時已經不足八萬，幾乎是戰時一半凍死一半。
若非這天寒地凍，四周村鎮也早已人去樓空，沒有吃的，十多萬大軍怕不是早就散伙了。
大明崇禎五年十一月末，繼澤，沁，遼三州后，山西最后一個直隸州，州城也被賊軍攻破。
知州吳生降賊，巡撫許鼎臣，汾州衛指揮使劉夏殉國，城中大戶無一幸免，消息傳至太原。
一眾文官武將都嚇傻了，張翰更是嚎啕大哭，趙銳同樣有些意外。
按他的分析和猜測，汾州城糧食不缺，比一般縣城又要高大許多，又有許鼎臣親自坐鎮，再加上天寒地凍，堅守到來年開春絕對不是問題，誰曾想半個月都沒有就被攻破了。
本來他的打算是將賊軍全部壓縮到文水，等士兵的棉衣制作完畢后，再聯合賀人龍三部，一舉將反賊包圍殲滅，甚至都打算提前派小部隊去將北面山區的各小道也堵住。
因為一旦逼得太緊，那幫流民軍首領必定會帶著各自的精銳荒山野嶺逃之夭夭，這是他絕不愿意看到的。
